“项燕!”

寿春城中,楚王负刍拿起案上的酒卮,狠狠摔在地上,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带着甜味的美酒四处飞洒。

“他项燕怎么敢啊!”

“还有那些秦人,可恶!”

楚王负刍牙齿咬得“咔咔”响,两只眼睛都快鼓出来了。

景昭见状,忙劝慰道:“大王息怒,这件事就如上柱国所料,那支突袭的秦军最多只有几千人,他们以三万秦军的虚言诈我寿春,只是为了劫走俘虏后,好从容遁去。”

“如今东边已传来他们诈城逃遁的消息,想来这些秦人是想从我楚国东境绕道北上,返回秦国。还请大王立刻调遣各地封君进行阻截,并派出大军追击。至于上柱国此番作为,也是为了击败秦军,保我楚国呀,大王勿要动怒!”

楚王负刍看向景昭,目光冷冽。

刚开始,楚王负刍确实是被那支突然出现的秦军吓到了。

毕竟那会儿楚军主力都在淮北,负责押送俘虏的五千楚军被秦人突袭击破,溃卒被驱赶到寿春城下,当着满城楚人的面被追杀。

那个名叫黑臀的秦军校尉,甚至还当着他楚王的面露着屁股进行侮辱。

这般猖狂大胆的动作,怎能不让他楚王负刍心惊胆颤,更别说还有那些逃回来的楚国商人进行作证,有三万秦军即将赶到。

所以最开始的几天,楚王负刍征召城中楚人守城,心中日日惊惧,就怕真有三万秦军突然来一个袭城打入寿春,将他俘虏押到咸阳。

但随着时间过去,不仅那所谓的“三万秦军”没有出现,就连那支在八山下突袭屈明的秦军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有八山上,偶尔有大着胆子靠近的楚人,能看到山雾中有许多秦军士卒站岗巡逻的身影。

传回来消息都说那些秦军数量极多,手持戈矛,站的十分笔直,一看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这更让楚王负刍心惊胆颤,他虽然不知道那些秦人在山上搞什么,但深怕秦军下山,所以更不敢派军出城,只是坐守寿春,日日加固城防,等待项燕的回援。

直到东边的乡邑、城池接连传来消息。

一支秦军正在往东边行去!

这支秦军的数量只有几千人,他们身上穿着赤色的楚军甲胄,一路向东而去,沿途诈开了好几座城邑,径直深入楚国东境腹地。

这时候项燕派遣回来的一万楚军也到了,有了底气的楚王负刍这才敢派军上八山查看,一看之下,顿时让他面红耳赤。

确实有站岗的“秦军”持“矛”站立。

但若是靠近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些“秦人”全都不会动,赫然是一个个用树枝藤蔓弄出来的木人,木人手中还握着一根根长木杆,再加上周围的一些树木也像极了人形,远远看去,在那山雾遮掩和心理作用下,岂不就是吓唬了他们很多天的秦军么?

好一个以假代真之计!

那支秦军的主将,竟然将他楚王负刍连同寿春城里的数万楚人一起玩弄。

“秦军确实有三万人!”

右尹靳夏站了出来,他沉声道:“我看松阳君此言谬矣,寿春城外确实是有三万秦军,他们自西部渡淮,欲要前来偷袭我楚都寿春。”

听到这话,景昭愣住了,他疑惑道:“右尹何出此言?如今我军已经探明八山上只有秦人遗留的一些木人,八山和西边数十里范围都没见着秦国大军的踪迹,且之前那支突袭我军的秦人也出现在了东方,哪来的三万秦军?这都是秦人的诡计啊!”

靳夏冷笑道:“松阳君大谬,你之所以没见到那三万秦军,当然是因为他们都被大王吓退了!”

“大王面对秦军偷袭,镇定自若,征召城中青壮守城,日夜加固城防,完全不给秦军可趁之机,同时还当机立断派遣使者召唤上柱国大军回援,欲要夹击秦军,将他们歼灭在这淮南之地。”

“在大王这般英明指挥下,那秦军主将见我寿春城坚墙固,军民一心,估摸着难以攻下,再加上我楚国大军即将赶回来,到时候他们就有覆灭之危,所以才在八山上留下木人之计,从而带兵西撤。之所以没有探到他们踪迹,就是因为他们早已遁去了啊!”

“至于三万大军存在的证明,就是那支东行的秦军!”

“这几千人为何会舍近求远,往东行去,一路还破我城邑?不外乎就是为了吸引我楚军的注意力,好为那三万秦军的西撤进行掩护啊!这般简单的计谋,你松阳君为何没有看到?”

景昭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一脸痛心疾首表情的靳夏。

此人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不愧是靳卿,一眼就看透秦人诡计,果真是不谷的国之重臣。”

楚王负刍抚掌而赞,他颔首道:“不谷之心,也就只有靳卿能够理解啊。”

“可惜项燕只顾盯着蒙武那支偏师,却枉顾这支潜入寿春城下的三万秦军,若是他能在接到不谷诏令的第一时间就率领大军赶回,而不是只派了一万人姗姗缓来,定然能和不谷联手夹击秦军,将其歼灭在淮南之地,哪会让那三万秦军遁走啊!”

靳夏眯着眼笑道:“大王说的是,此番皆乃上柱国判断失误,才导致贻误战机,放跑了那支秦军。”

一君一臣一唱一和之后,楚王负刍又将目光转向满脸惊愕的景昭。

“项燕判断失误,不听不谷的诏令,导致那三万秦军从容西撤,此乃大误。不过上柱国乃国之重臣,又刚击败李信,立下大功。不谷也不愿过多追究,此事就算了。”

“如今那三万秦军早已遁走,追之不及,但那支往东边走的秦军还在,他们定然是早晚要渡淮北上的。”

“景昭,你立刻遣快马,日夜兼程,传令给东境的各封君县公,让他们立刻再征召兵卒,务必要阻止和歼灭那支秦军。”

“上柱国刚刚派回来的万余人,让他们也出城,东向追击,一定要在那支秦军逃脱之前,将其歼灭!”

“绝不能让他们逃回秦国!定要生擒那支秦军的主将,给不谷带到寿春来,将他车裂!车裂!”

“还有那个黑臀,把他活捉来寿春,不谷要让人用一千根竹子狠狠插他的屁股!”

话到最后,楚王负刍已是脸带恨意,声音充满了杀意。

奇耻大辱,怎能不报!

景昭被楚王负刍和右尹靳夏的话弄得脑袋发懵,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大王已经下达截杀秦军的命令,他只能拱手应诺,迷糊着退下。

景昭走后,此处殿宇就只剩楚王负刍和右尹靳夏两人。

“大王,三万秦军被惊走之事,当昭告全城,方能显示大王的威严。”靳夏淡淡说道。

楚王负刍点头,对自己这位宠臣的提议很满意。

三万秦军。

必须有!

没有,也得有!

否则他楚王负刍被几千秦军用虚言吓住的事情传出去,岂不是将成为天下最大的笑柄,那满国的楚人又将如何来看他?

甚至,这还关系到他与项燕对此事的决断。

大王,是没有错的。

错的只能是你项燕。

而且,项燕不顾自己这个大王的诏令和安危,径直北上项城,说是直扑蒙武秦军,为了楚国的安危,实则亦是在呼应陈郢城中的熊启。

“项燕……熊启……”

楚王负刍喃喃着。

……

在寿春往东两百余里处,一支长途跋涉的秦军,也终于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钟离。”

赵佗骑在马上,眺望远处一座濒临淮水南岸的城邑。

那里,就是他选择的渡淮地点。

他们将从钟离邑渡过淮水,然后开始北向,穿过楚国的城邑,直抵秦国地界。

这段路程并不算长,但不代表他们此行就是安全的。

敌境之内,危险无处不在。

赵佗收回目光,对左右道:“让屈明将军前去叫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