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你欲尚公主乎?”

秦王政此话,赵佗听在耳中,震在心头。

大王,竟然如此直接?

哪怕赵佗最近有些大胆,在和公主的帛书简牍来往中,不时用一些言语进行挑逗。

但现在面对一位老父亲的询问,他还是不由面红耳赤起来。

大王询问,自然不能迟疑,更不能装模作样搞推辞。

赵佗深吸一口气,抬头道:“臣,愿意。”

秦王政微微颔首,看着眼前少年脸红的模样,心头有些好笑。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赵佗这种害羞的样子,和平日的沉静自若,或是少年豪气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嗯,寡人知道了。”

“你下去吧。”

秦王政开口,面容很平静,让人看不出他的心中所想。

啊?

这就完了?

赵佗更加惊愕,满头雾水。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不应该给我一个承诺吗?

不过大王不接着说下去,难道他赵佗还能主动问“什么时候尚公主”不成?

“唯。”

赵佗行礼退下。

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想到对方刚才满脸错愕的模样,秦王政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

给予对方期待,让对方为自己办事更加的卖力,却又不给予肯定的答复,不做必定的承诺,这样一来就算事有变故,他也能随时转圜。

这样的手段,秦王政运用起来,是越来越纯熟了。

“不过寡人亦非欺你。”

“待你让寡人得偿所愿之时,寡人亦会满足你的愿望。”

秦王政低沉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

“大王这是在安我的心吧?”

“虽然没做出什么承诺,但至少表明了一个态度。”

“我和李由之间,他选择了我!”

赵佗走出偏殿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

看上去,大王有让他赵佗尚公主之意,只是时间待定罢了。

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以眼前的情况来看,至少赵佗不用再担心大王,什么时候就会让李由尚公主了。

赵佗转头,望了一眼后宫方向。

那是他不能随便进入的地方。

“早晚是我的。”

……

赵佗出宫后的日子,曾再次前往李府,想要拜访李信,但对方依旧闭门不见,让赵佗吃了个闭门羹。

赵佗无奈,便将一些劝慰的话语写在信牍上寄给李信,但却一直没有回应。

“李将军,还是放不下啊。”

赵佗暗暗叹气,为李信的状态担忧。

除了李信外,辛氏的辛梧将军还曾热情邀请赵佗入府做客。

辛梧虽然跟着李信打了败仗,甚至惨遭俘虏,但他被赵佗所救,还跟着一路转战上千里,参与了泗水大捷。

在赵佗被秦国大肆宣传为英雄的时刻,辛梧自然不会受到处罚。虽然没得什么赏赐,但也没有像蒙武和李信一样削爵受惩,这让他十分的高兴,对赵佗态度很热情友好。

赵佗在辛氏做客一番,与辛氏诸人相谈甚欢。

虽然聊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但却是一种相互交好亲近的表现。

自王氏后,秦国的辛氏将门也成为了赵佗的朋友。

之后的日子,赵佗除了与公主通信外,平日里就是和涉间、钟离眛、卢绾等人在府中谈论兵法战策,推演战争局势,力求不断提高自身的军争能力。

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咸阳城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压抑。

直到最后一天来临。

战争,开始了!

内史、北地郡、陇西郡以及上郡的无数秦人正在向着此处汇集。

渭水滔滔,卷起浪花无数。

遮天蔽日的旌旗在灞上飘扬,秦卒手中高高举起的矛戟像是一片金属森林,耀眼刺目。

整整二十万秦军聚集在灞上之地,其军威震天,若是站在附近的角楼高台上眺望,就可看到举目所见,尽是黑压压一片,无数的人头涌动,十分震撼人心。

秦王政亲自率领公卿百官,无数勋贵来到灞上誓师。

这位尊贵的君王,高举斧钺,向着台下二十万秦军高声宣誓。

“嗟!荆楚多罪,天命殛之。今楚王负刍,弗敬上天,无信于秦。昔誓我青阳,已而畔约,击我南郡……”

“我武维扬,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我伐用张,于周有光。勖哉夫子!罔或无畏,宁执非敌。百姓懔懔,若崩厥角。呜呼!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尔等当灭荆楚,亡楚国社稷!”

秦王政的声音威严而庄重,虽然其言难懂,但此时此刻的气氛依旧让无数人激动难耐。

誓师台下,二十万人山呼喊叫,那高昂激动地声音传遍灞上黄土,震耳欲聋,让人听在耳中,热血沸腾。

赵佗此刻在这万众高呼中,全身血脉偾张。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赵佗喃喃自语,秦军东出,气吞山河,如今的他,正亲身参与其中。

扫**六合,定鼎天下。

此乃最让男儿热血之事!

不仅是赵佗,此番在关中参与誓师出征的诸将,都感到热血沸腾。

请命出征的左庶长蒙恬,高昂着头,红着脸,身体因激动而颤抖。

“父亲在楚地遭受大辱,削爵受惩,让我蒙氏威名不振。”

“如今,我蒙恬虽是初上战场,却有雄心壮志,定当在楚地建功立业,让天下之人,皆对我蒙氏注目相待。”

“我蒙恬,绝不会比赵佗差!”

蒙恬转首,看着那站在前方的少年将军,好胜之意充满心头。

此时,这一次伐楚的六十万秦军统帅,上将军王翦,也在欢呼声中,缓缓走到秦王政身前。

王翦跪在地上,双手高举,接过秦王政亲赐的斧钺,以及调度掌管六十万大军的虎符。

看着眼前已生白发,看上去颇有病弱之态的王翦。

秦王政不由出声鼓励。

“王将军,这一次灭楚之事,寡人便交给你了。望你能为寡人一雪前耻,覆灭荆楚蛮夷,灭其八百年社稷。待到他日王将军得胜归来,寡人必在咸阳宫中设宴相待,向天下人宣示你的赫赫功勋!”

相比上一次在秦王政鼓励下意气风发,高呼要为大王扫灭荆虏的李信。

王翦毫无热血豪壮之意。

他反而像个吝啬守财的田舍翁一般,抬起头,对秦王政嘿嘿笑道:“大王说话何其虚言哉,设宴相待,昭示功勋有什么好的?”

“老朽出征在即,却时而想到家中田舍稀缺,宅园甚少,心中甚是不安,恐影响此番征战。还请大王能赐些许美田宅院池沼好地,以安老朽之心啊。”

秦王政愣住了。

周围随行的百官公卿,全都面色惊愕。

站在台下的众将军也都面面相觑。

王翦上将军,竟然在向大王要钱要地!

赵佗嘴角上翘,觉得颇有意思。

王翦这副模样,让赵佗想到很应景的一句话。

我,王翦,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