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注意到黎亦酒异样的目光,只觉得她是在警惕自己门下的弟子李明灯夺走了帝君的宠爱。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继续拉着李明灯对江夜雨谄媚地笑道:“除此之外,我这名弟子也十分仰慕帝君您,打小就苦练琴棋书画端茶倒水,希望有朝一日能跟在您身边伺候……”
“不、不是,我……”
男姑娘满眼惊恐,“花枝乱颤”地摇头,让他来的时候没说他还得会这些啊!
不是说只需要变成明灯祖师的模样在帝君面前晃一圈,就会跟黎亦酒一样得到一个“慈爱”的帝君吗?!不然他也狠不下心来“变性”啊!
狗宗主自己感觉不到帝君的威压吗?!光走个过场就已经这么可怕了,还跟在身边?!
他还不如去伺候阎王!
“害羞什么?”
许阳瞪了他一眼,用法术封住了他的嘴。
男姑娘想说话说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偏生此时又顶着张娇嫩的脸蛋。
乍一看还真像在害羞。
许阳厚脸皮地继续道:“帝君莫怪,他就是难得近距离见到您过于激动,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真的很懂事,是我宗精挑细选给帝君送过来的,您要是对琴棋书画没兴趣,留他在房里服侍聊以慰藉也是好的,这孩子非常乖巧听话的……”
“???”
男姑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不!没有这项业务!!!
黎亦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觉得杯里的苍山普洱的味儿都不正了。
此时她非常羡慕江夜雨。
他好像有那个自动屏蔽系统,这么离谱的事发生在他面前他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许阳正在说话的当事人并不是他一样。
她茶都快喷出来了。
许阳说得口干舌燥,帝君却完全把他们当成了空气一样毫无波澜,不由有些急了。
他完全没感觉到气氛的诡异,继续对江夜雨喋喋不休道:“帝君,他真的很仰慕您,为了您牺牲良多,甚至为了能方便服侍您不惜把自己由男儿身变成了女儿身……”
“咳咳。”
这回黎亦酒是真呛住了,用长见识了的目光看着许阳,他还真敢说出来啊??
许阳本就急切,注意到黎亦酒怪异的眼神,越发觉得丢脸恼火,冷冷地剐她一眼,有些口不择言道:“看在这孩子一片诚心的份上,帝君就看看他吧。”
“明灯祖师去世多年,您孑然一身难免寂寞,需要一个体己的人陪伴,恰好他和明灯祖师相像,代替祖师陪伴您再好不过了……”
江夜雨为黎亦酒斟茶的动作一顿。
许阳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心中大喜过望,得意地瞥了黎亦酒一眼,看你还急不急?
他不屑地瞥了黎亦酒一眼,含沙射影道:“帝君信我,这孩子真的很懂事,就算比不上明灯祖师,也比某些目无尊长,只知道吃的纨绔子弟好……”
突然被cue的黎亦酒:?
黎亦酒放下点心正要抬头,许阳等人便惨叫一声跌跪在地。
令人心悸的威压从她身侧蔓延开来,黎亦酒感受不到,但从许阳七窍流血骤然煞白的脸色和周围的人噤若寒蝉的模样也可以知晓其压力之大。
“放肆。”
许阳等人惊恐地抬头。
他喋喋不休的话终于得到了回应。
可江夜雨听起来似乎和往常一样平静的声音犹如风雨前的宁静,寒凉彻骨的杀意像波涛一样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被波及到的人犹如被冰冷的汪洋淹没,冷到灵魂深处都在颤栗,浑身血肉在威压下挤压碎裂,呼吸都变得艰难,仿佛能嗅到自己鲜血的味道。
许阳转瞬间便跟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口中的鲜血抑制不住地涌出来,隐约还带着自己五脏六腑挤出来的碎块,再无之前的得意洋洋。
在他身边的旭日岭的所有人包括那自称李明灯的弟子也是如此。
风中飘**着血腥气,氛围霎时变得令人胆寒。
最近见多了玄天帝君在黎亦酒面前的温润平和,众人从一开始的唯恐避之不及变得妄想从他这里讨到好处,逐渐忘了最初的惧怕,忘了他是谁,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和许阳打着同样注意的人更是如此,他们看着黎亦酒舒舒坦坦的样子,便总忍不住代入自己,觉得她从祂那里获得的偏爱自己也同样能得到。
此时才骤然惊醒,想起何为杀伐之神。
阴晴不定,狠辣无情,视芸芸众生如草芥。
只是他的声音又那样平和宁静,透着一股无喜无悲的神性,“不是谁都有资格自称她的后人,本座觉得你们的存在是对她的一种辱没。”
许阳匍匐在地,凄惨地求饶,“不!帝君饶命!我不是有意冒犯祖师、我只是为您着想一时口不择言,我真的只是为您打算,不是故意冒犯,求您饶命……”
可惜江夜雨没有那么多耐心听沙砾垂死挣扎,在他认定一件事的瞬间,一切便以成定局。
呼吸好像被鲜血堵塞了,许阳在如重千钧的压力中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在无边无际的剧痛中流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双眼绝望地瞪大。
时间似乎被难以承受的痛苦拉长了,但实际上从许阳洋洋自得喋喋不休变成现在奄奄一息的样子这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间。
众人噤若寒蝉地看着这一幕,无一人出声阻拦,更无一人站出来为旭日岭说话。
所有人都不敢动弹,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没人能看得见的透明背景板,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吸引了杀神的注意。
惨叫声越来越低微,众人脊背上的冷汗越来越重,唯愿帝君料理了旭日岭后别殃及池鱼。
这时黎亦酒抬手,按住了江夜雨的手腕。
众人的呼吸霎时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时候还敢引火烧身?
“说好的不动手。”
黎亦酒看着江夜雨,“答应你道侣的话你忘了吗?”
江夜雨微微一顿,看向她,“他们不该死吗?”
清心宗众人疯狂给黎亦酒使眼色。
好了好了,知道你慈悲为怀了,不要管他们了!
虽然许阳看起来似乎罪不至死,旭日岭也多无辜之人,但非亲非故的,何必为了他们以身犯险?
更何况许阳还针对过她呢!
之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善良?!
万一引火烧身了怎么办?!
不过江夜雨那句反问在旁人听来觉得胆战心惊,但黎亦酒知道他只是单纯在疑惑。
他会产生这样的疑惑是正常的。
因为世间万物在他眼中没有区别,碍眼的事物便除去是他的处事习惯。
他眼中也没有罪孽大小之分,不会去判断那个人犯了小过还是大罪,凡是让自己感到不悦便一律抹杀而已,这是他一贯的行为逻辑。
所以他对黎亦酒阻止他的行为感到不解,以前她并不会这么做。
黎亦酒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失笑,以前她不会阻止因为那是万年前。
万年前遇到的人基本都是要杀他们的,自然没有阻止的必要。
而现在,许阳等人虽然恶心了一点,但罪不至死,其实江夜雨没必要杀他们。
但黎亦酒可不是因为这个阻止他的。
她早已算不上什么良善之人,嘴上说着让江夜雨当个善良的神,实际上却并没有去改变他的行为准则,让他遵循人族的道德条款的意思。
她只是单纯不想他受因为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受到天罚的折磨而已。
他怎么总是忘了这回事?
他都不会疼的吗?
黎亦酒拍着他的手哄小孩儿似的安抚道:“该死该死,他们都该死,但你答应了道侣不亲自动手杀人就要信守诺言,不然道侣会难过的,你也不想道侣难过吗?”
同时她传音了一句,“你动手我心疼,回头我让别人弄死他。”
江夜雨顿了顿,这样解释他就非常容易理解了,垂眸轻应了一声,“嗯。”
威压和杀意如潮水般收了回来。
好乖。在周围的人劫后余生的时候,黎亦酒由衷地感叹。
清心宗的人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惊异,帝君这么听她的劝?
原本他们总觉得待在这样危险的人身边,就像抱着一颗定时炸弹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就算能得到些好处也得不偿失。
不过现在一看,黎亦酒好像掌握了“拿捏”帝君的方法?
她还真就一点都不慌啊。
仙门百家的修士也震惊地看着她。
她竟然真的改变了帝君的意愿,阻止了帝君杀人?!
听着黎亦酒的话,似乎是因为帝君对明灯祖师承诺过不亲手杀人所以才改变主意的,不过她在这种时候敢出声就让人佩服不已了。
许阳颤颤巍巍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黎亦酒。
那叫李明灯的弟子连连道谢,“多谢黎道友!多谢帝君不杀之恩!黎道友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李明灯这个名字是宗主起的,我本名李……”
黎亦酒并不在意他本名叫什么,她看到他这张大众眼中和自己相似的脸就一言难尽,有些不耐地摆摆手,“走吧走吧,以后别整那么多幺蛾子。”
男姑娘失落地退下,旭日岭的弟子们如蒙大赦地拖着半身不遂的宗主许阳撤得比兔子还快。
黎亦酒继续给帝君顺毛,“好了好了,屁大点事儿,仙门大比是不是该开始了?”
众人连连应声将这件事揭过,“对对对,丹道比试时间已到,各位参赛弟子可以入场了!”
江夜雨仿佛又恢复了往常平静淡漠的样子,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也像是游戏里一个有特定触发机制的boss级NPC。
平常不管周围发生什么他都没反应,但一犯到黎亦酒头上立刻就被激活了。
还上来就直接发大招。
众人心中暗暗警醒自己,千万不要步许阳的后尘。
博取帝君垂青这种事太玄学,还是少奢求为妙,万一翻车了得不偿失。
不是谁都有旭日岭等人的运气,有人愿意冒险捞自己,而且还真捞起来了。
思及此,他们的目光不禁落在了黎亦酒身上,像是在看什么舍己为人的菩萨。
先前有些人还有些对黎亦酒独得帝君偏爱这件事有些不平衡。
现在一看,这偏爱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
首先要有极强的心理素质,不会在帝君的气场下露怯,别跟那旭日岭的男姑娘似的,只是说那么一两句话就吓得恨不得拔腿就跑,这怎么聊得下去?
其次不能东施效颦,光形似祖师是没用的,还得神似。
虽然“形”其实也不似。
说起神似,他们好像真的在黎亦酒身上看到了和明灯祖师的一丝相似之处——舍己为人。
他们不知黎亦酒的真实打算,只觉得她可真慈悲为怀宽容大量,竟然愿意顶着帝君的杀意为得罪过自己的人解围,在这一点上真的很像明灯祖师。
一样的伟大,一样的神圣。
得亏祖师本人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不然只会觉得他们又在造谣。
慈悲为怀,宽宏大量,谁?
如果他们知道黎亦酒现在在想什么或许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黎亦酒发现江夜雨的视线还是往旭日岭那边移了一下,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许阳。
是的,堂堂帝君就是这么记仇,不把人弄死誓不罢休。
这让黎亦酒忍不住继续摁着江夜雨的手,总觉得自己在摁着一只蠢蠢欲动想扑鸟的猫——于是为了防止“猫”扑鸟,她正在思考该怎么抢先一步把“鸟”拍死。
也就是怎么把许阳搞死。
然而众人没有读心术,只觉得她在冒死阻止帝君大开杀戒,越看越觉得她果真有祖师舍生取义、大公无私的精神,顿时有些肃然起敬。
还十分羞愧地想,他们之前怎么能对黎亦酒产生那样的误解,觉得她是个坑爹玩意儿呢?
她只是率性了一点,洒脱了一点,也确实坑爹了一点。
但她心地还是很好的!
看,她为了救他们连帝君的手都敢摸,这还不勇敢,这还不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