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打开门,就看到秋喜蜡黄着一张脸,穿着素服,捧着一个盒子,弱不禁风地站在那里。
没等她开口嘲讽,秋喜将那盒子往她跟前一递,咳了两声,细细弱弱道:“小红姐姐,以往都是我的不是,这些首饰,想必我以后都用不到了,还请姐姐收着吧。”
若是没有原先那个银镯子,小红才不屑收她的破烂东西,但她既然知道秋喜身上有好东西,看那盒子雕刻得精美,也就接了过来。
她打开一看,瞬间被那珠光宝气晃花了眼。
她也不是一点都不识货的,心里立刻认定,这全是世子赏的。
“你想要干什么?”她睨了秋喜一眼说道。
秋喜低声道:“我也不要什么,知道这段日子,我留在府里也是给大家添麻烦,钱麽麽必是要把我发卖出去的,我来的不正当,在府里也没做什么事,没脸求麽麽让我留下来,只希望钱麽麽将我发卖个好点的去处……”
若秋喜说想留下来,小红肯定是不依的!但她姿态放的这么低,也不说要留下来,小红觉得暂时答应她也没什么,免得她狗急跳墙。何况最后发卖到哪里去,就算自己答应了,做不做得到又是一回事嘛!
是以她冷淡道:“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把话带到的,你回去吧,站这里久了也不好。”
说完,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了。
秋喜站在门后,舒了一口气。
她还真有点担心小红不收这首饰盒子。
看来是她多虑了。
她左右四看了一看,确定没人,就偷偷溜回去了。
这段装病的时间,她每天晚上都在院里头走一圈,摸清了所有人的作息时间,巡查时间,哪条路有人,哪条路没人,再加上这一路上小心翼翼,除非书剑莫言那种有武功底子的,若有人跟着,她必能有所察觉。
秋喜回去后,小红立刻就把盒子里的首饰一件件拿出来,爱不释手地摸着,她很快发现,这些首饰虽然不是什么廉价货,但也不算很贵重,比秋喜给她的那个足银的镯子还不如,里头只有一根发簪,是实打实的好货,精美绝伦,赤金雕花,她正愁自己头上坏了一根发簪,只能用木簪暂且挽着,这根发簪来得正是时候。
这一夜事定,第二日,小红就带上了新发簪。
小红正思索着,如何去世子跟前同世子套近乎,书剑就过来招呼她道:“你来得正好,世子想喝今年刚出的君山银针,你去沏一杯来。”
小红忙不迭的去沏了茶送去裴铭处。
裴铭接过茶,看到她头上的发簪,一愣,然后淡淡夸了一句:“你这发簪,样式很是新奇。”
这么久了,世子连个正眼都没看过她,没想到戴了个新发簪,得了世子的夸,小红这会因为过于兴奋,完全忘了这发簪可能正是裴铭送给秋喜的,欢欢喜喜道了谢,又故意扭着身子凑趣找了好些话,撒娇卖痴,裴铭今天却似心情不错,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了两句,然后道:“秋喜这丫头也不知怎么了,三天两头病着,你随我去母亲那里,让母亲给你在这院里正式安个差事吧。”
小红喜的飞起,连忙跪下谢恩。
裴铭带着小红去吴氏处请安,说了两句闲话,就问吴氏给小红在明盛轩安插个位置。
吴氏对这件事本是无可无不可的,但她到底还是担心裴铭身边的丫鬟心思不正,便多打量了一阵,这一看,就看到那根显眼的发簪。
她面色一变,问道:“你这发簪哪里来的?”
小红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她反应也快,立刻回道:“回夫人的话,是秋喜昨晚上给我的,她说自己三天两头病着,怕被发卖出去,让奴婢替她说说好话。”
吴氏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但这丫鬟头上戴着的发簪,实在让她碍眼,她淡淡道:“你的性子不适合在明盛轩做事,原先在何处当差,就回哪里去吧,这簪子,也别带了。”
吴氏轻轻一句话,直接定了小红的生死。
小红前一秒还在做美梦,下一秒直接瘫软在地上,脸色煞白。
吴氏才没空理会这些小丫鬟之间的事,接着道:“你院子里头一个丫鬟也没有,看着也不太像样,有些事终究小厮没有丫鬟好使唤,同这丫鬟一同去的还有个,叫小翠的,是个老实的,春柳,把小翠叫过来,让我看看。”
吴氏吩咐侍立在自己身边的丫鬟。
春柳应了一声,忙去找小翠了。
结果这左等右等,等了快半柱香,人也没到。
吴氏皱皱眉:“今天这是怎么了,把钱麽麽叫过来!”
小翠小红都是钱麽麽带着的人,出了问题,吴氏自然要拿钱麽麽是问。
钱麽麽来的倒是快,看到小红跪在地上没起身,又看到那显眼的一根簪子,立刻知道出了什么事。
吴氏指着小红道:“你前头跟我说这丫鬟机灵,机灵的恰到好处,但是我现在看,她实在是机灵的太过头了!还是让她跟在你身边吧,明盛轩不用她待着了。”
她语气不重,钱麽麽却骇得三魂去了七魂,立刻一个巴掌抽了过去,嘴里骂道:“你平日里爱穿些艳的,我只当你爱美,没去约束你的性子,没想到你居然起了有的没的一些心思,谁许你肖想主子的!你这是要让我在夫人面前脸面尽失!”
这一巴掌实打实的重,小红被打得头一偏,那根簪子掉在了地上。
她像是终于醒过了神,突然凄声道:“夫人,麽麽,是秋喜害我,是秋喜害我!求夫人,麽麽明察!”
她说着,头砰砰的磕在地上,发出实打实的响声。
吴氏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货,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钱麽麽老脸上挂不住,连忙命人把小红拉下去,但小红因为是钱麽麽的侄女,平日里都是顺风顺水的,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她根本受不了这个打击,居然在吴氏的堂上就发起疯来,一个劲的大声喊要严查这件事。
吴氏被她闹的脑仁疼,看了一眼裴铭,见他只是老神在在的喝着茶,面上没什么表情,叹了一口气:“把秋喜,小翠都带上来!”
裴铭这时候适时道:“小翠这么久都没来,可能出了什么事,书剑,你跟着春柳再跑一趟,务必把小翠和秋喜都带过来。”
书剑领命去了。
这会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行人吵吵嚷嚷的都过来了。
除了小翠秋喜,还有一个行脚商模样的汉子,正同小翠吵的热火朝天的。
一个嚷嚷着:“你别瞎说,我这明明是黄橡木,这么多年给国公府供货的都是这样的,你若不信,拿往年的来比对就是了!”
一个说:“这明明就是我家乡随处可见的桃心木,哪里是什么黄橡木了!”
吴氏被吵的心烦,喝道:“怎么回事?”
小翠委屈的跪了下来,回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今天早上正在后院里头打扫,这个商户抬着木头走了过来,奴婢避让不及,给他绊了一跤,这木头便摔断了,他非让奴婢赔。奴婢想着确实是奴婢的不是,就准备认清这木头是什么,进行赔付。结果一看,这木头正是奴婢家乡随处可见的桃心木,不过几十个铜钱一担,但这位商户非说是黄橡木!黄橡木可要一两银子一担,他这不是纯纯想讹奴婢吗!”
吴氏眉头一皱。
府里头这些木桌木椅的采买都是钱麽麽负责的,若价格差得这么多倍,钱麽麽又管事了十几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吴氏沉声问道:“你说这是桃心木,有何凭证?”
小翠道:“奴婢没见过黄橡木,但是也听说过,黄橡木韧性很好,根本不至于碰了一下掉在地上就会断。”
行脚商辩道:“你胡扯!黄橡木也有新木,老木之分,黄橡木本身只长在南郡那一带,京都这边少,小的们可是千里迢迢不辞辛苦运过来的,而且黄橡木产量少,哪有那么多老木,这新木韧性缺了些,不足为奇!”
在场根本没人识得黄橡木和桃心木的区别,小翠也没见过黄橡木,所以这行脚商有恃无恐。
钱麽麽打看到那摔断的椅子,就心口发慌,几乎站不住,只是强撑了一口气,站在那里,见行脚商丝毫不慌,心里才偷偷松了口气,这时候她也知道不能再浑水摸鱼下去了,立刻跳出来道:“秋喜!小翠这丫头这段时间一直是跟着你的,你三天两头装病躲懒,我念着你对世子有救助的恩情,所以每每轻易允准你请病假,没想到你压根不知足感恩,反倒做出这些狼心狗肺的事!知道自己要被发卖出国公府,就伙同小翠一起来陷害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