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奴斯的角度看,开发特效药是最合理的解答。

海斯曼博士仅凭少量的线索,便看穿了谜底。艾玛和奴斯多半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如果将来近亲**,耶格夫妻的悲剧很可能会再次上演。生下来的孩子,很可能会继承父母双方相同的病源基因。古贺诚治委托儿子研人进行特效药开发,无疑是治疗近亲结婚导致的遗传病的初步尝试。

鲁本斯试着计算坂井艾玛的实际年龄:八岁四个月。涅墨西斯计划的对手,不是在蛮荒之地出生的三岁幼儿,而是在发达国家掌控所有情报的满八岁的超人类。

再给你一个提示:你仍然低估了敌人的智力。

如果进化后的人类,在三岁时就能达到智人的智力水平,那现在坂井艾玛的智力水平,已远远凌驾于我们之上。

鲁本斯确信计划会失败。从被破解的密码通信看,坂井艾玛的思维能力明显已经超过智人。这个八岁的孩子认识世界的方式已经超过了智人理解能力的极限。

现在,在人类难以企及的智慧生物的保护下,奴斯一定能从非洲抵达日本,除非援助他的人类犯错。

想到这儿,鲁本斯突然担心起古贺研人来。那个研究生应该与坂井友理有接触。日本的警察如果抓住了他,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坂井友理。

研人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出门时上了锁,进门时却发现入口的地上放着一部崭新的手机,手机下还压着一张字条,写着:把之前用的手机丢掉。

研人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已经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但语音信箱中没有任何消息。

实验室中,GIFT1的最后反应正在进行。研人脱掉鞋子,正要走进实验室,新手机突然响了。研人接起电话,又听到那仿佛来自地底的低沉声音:“马上离开房间!”

“为什么?”研人问。

“你犯了错。你打给报社记者的电话被逆向追踪了,你的位置已经暴露。现在有五名警察在搜索公寓周边。找到你只是时间的问题。”

寒气爬上研人的后背。警察之所以这么快就赶来,会不会是因为公寓的房东向他们报告了异臭的事?

“可是,”研人用颤抖的声音说,“药物反应还没结束。”

“我这是为了保护你。”

“你是叫我放弃实验?”

“不错。”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将实验仪器转移到别的地方……”研人说,但他心里知道,必要的物资太多,将它们全部转移是不可能的。就算有车装载,也必须进进出出搬好几趟,动静太大。

“别说不切实际的话。你逃脱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一出门,保不定就会被认出来。你马上离开公寓朝东走,搭出租车去市中心。我随后会通知你下一个落脚点。”

研人看了眼手表,离GIFT1合成结束还有十个小时。接着还需要八个小时分离最终生成物,确定其最终结构。“还有一天就可以完成特效药开发了啊。”

“时间不够了。快逃!”

小林舞花满嘴鲜血的痛苦身影,浮现在研人的脑海中。研人坚信自己能救那个孩子。

“我不能逃。还有孩子等着我。”

“你会有生命危险。”

“你自己不是也曾救过一个孩子吗,坂井友理女士?”

虽然不是当面交谈,但研人还是感受到电话另一头的人很震惊。研人继续道:“你来抢电脑,就是不想让我也卷进来……为了让我远离危险,对吧?”

没有回答。

“但我还是卷了进来。我带着父亲的电脑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会继续将新药开发进行下去。”说着,研人就挂断了电话。

研人等了一会儿,但对方并没有再打来电话。研人进入实验室,凝视着磁力搅拌机上的烧瓶,陷入沉思。

研人是在国道旁给菅井打电话的,警察应该是从研人打电话的地点开始向外搜索,而那里与实验室所在的公寓之间,还隔着好几栋商品楼。五个人挨家逐户地搜的话,要大约一天才能查到这里。

研人向天堂的父亲祈祷:

我会完成你的遗愿,请保佑我。

请保佑我拯救那十万个孩子。

祈祷结束后,研人又淡淡一笑,补充了一句:请原谅我错怪了你。

3

进入开普敦前,耶格和迈尔斯采购了所有必要的装备。电池等消耗品、各种工具、用来代替战斗服的黑毛衣和工装裤。皮尔斯没有携带打印机,只好在路上的网吧打印出必要的资料,交给两名佣兵。

傍晚时分,车子载着众人来到泽塔安保公司附近。公司坐落在丘陵地带的一大片平地中,沐浴着余晖。在铁丝网背后,耸立着有如旅游区酒店的公司大楼。公司大楼的背后就是飞机场。

众人留在车内,进行最后一次会议。“日本的援军”发来的数据包含了所有必要的情报。泽塔安保公司的设计图、监控摄像机的死角、警卫人员的配置和人数、解除各房间电子锁的密码,此外还有迈尔斯想要的波音737-700ER的操作手册。但手册实在太厚了,迈尔斯只读了有用的部分,将驾驶席的仪表和各种开关的位置记在脑中。

确定行动计划后,耶格将视线投向后排。阿基利正兴致勃勃地阅读着一摞资料。

“你在看什么?”

阿基利对耶格的提问置若罔闻。他不是故意的,因为他完全沉浸在了资料当中,两只眼角上挑的大猫眼,正飞速扫描着纸面。

“阿基利看的是北大西洋的洋流图。”皮尔斯代替阿基利回答道。

“我们不是要坐飞机吗?研究洋流做什么?”

“这是最后的王牌。”皮尔斯说,但脸上却流露出不自信的神色,“对这个脱逃计划,我也有不理解的地方,但现在只能相信日本的援军了。对了!”人类学者取出了阿基利与他们对话时使用的小型电脑。

“我安装了语音软件,今后阿基利输入的文本可以转化为声音输出。”

“那应该可以愉快地聊天了。”耶格说。

众人打开罐头,吃了在非洲大陆的最后一顿饭,将车开到泽塔安保公司的后面。

晚上九点四十分,巡逻车按时通过后,耶格发动了隐藏在树林背后的车子。他没有开车灯,径直穿过公路,停靠在铁丝网旁边。高四米的铁丝网上挂着画有骷髅的警示牌。铁丝网上通了一万伏的高压电。

耶格下车,戴上橡胶手套,坐在铁丝网旁,使用塑料工具撬开铁丝网。对原特种部队队员来说,这只是基本的入侵技术。地面与铁丝网之间打开一个大洞后,迈尔斯将一块大塑料板插进去,确保耶格能顺利通过。

为了避免触碰电网,耶格躺在地面和塑料板之间,钻进了泽塔安保公司的领地内。然后他立刻起身,跑到铁丝网内侧的电源箱边。金属箱只有他的腰那么高,上面挂着一把很小的锁。耶格用工具破坏了锁,打开箱门,找到报警开关,将其关闭,然后切断了通往警卫室的通信线路和电源。

迈尔斯朝金属网投了一把匕首,确认安全后,铁丝网外侧的三人也陆续从窟窿中钻了进来。

行动迅速进入第二阶段。四人选择走监控摄像机的死角,朝公司大楼背后迂回前进。见到熟悉的泽塔安保公司,耶格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有点儿怀旧。

夜里十点零五分,他们比预定时间提前五分钟抵达建筑后门。眼前是水泥制的武器库,武器库对面便是沐浴在橙色光芒中的机场。

众人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着下一个机会。不久,远方的夜空中出现了机身上防撞灯的红光,喷气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那是中情局的空壳公司所属的波音737飞机,它正缓缓地朝地面降落。

轰鸣声变得震耳欲聋后,四人一同行动,跑到武器库入口处,在密码面板上输入密码,沉重的大门立刻开启。耶格和迈尔斯进入武器库,放下AK47,换上带消声器的M4卡宾枪,将装上子弹的手枪交给皮尔斯,之后所有人都穿上防弹背心。因为没有适合三岁孩子穿的防弹服,皮尔斯只好将阿基利背起来。人类学者的身体便是阿基利的防弹盾牌。

准备好携带的装备,众人推出推车,逐个挑选将装上飞机的物资,包括头盔与护目镜、小型氧气罐、方形降落伞等高空跳伞所必需的装备。因为拥有空降资格的两名佣兵必须分别携带皮尔斯和阿基利一起跳伞,他们特别检查了降落伞背带和连接器。

这时,机场传来的引擎轰鸣声达到了最大音量,然后戛然而止。飞机应该顺利着陆了吧。

耶格从武器库入口探出半截身子观察外部情况,确定行动是否可以进入第三阶段。这时出现了一个小意外。公司大楼后门打开,走出了一个高个儿男人。耶格很快就认出,那人是作战部长辛格尔顿。耶格飞速转动大脑,判断这是一个绝佳机会,可以为接下来的行动省去许多麻烦。于是他打手势告诉迈尔斯,敌人出现,让他跟上自己,悄无声息地溜到武器库外。

辛格尔顿似乎正要去机场迎接中情局特工。耶格从背后接近辛格尔顿,将手枪顶在他的后脑勺上,故意让他听到扣下扳机的声音,命令道:“别动。”

辛格尔顿身体微微一晃,举起双手:“谁?”

“老朋友。”

“光听声音认不出,能回头吗?”

“可以。”

私营军事公司的作战部长缓缓转过头。他一看到用枪对着自己的耶格和迈尔斯,就惊讶地瞪大了眼。

“是你们?守护者计划执行得怎么样了?”

“两个队友死了。”

“什么?”辛格尔顿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痛苦的表情,“是因为感染了病毒吗?”

他的反应打消了耶格的顾虑。辛格尔顿并不清楚守护者计划的真实目的。耶格不再对他怀有敌意,但并没有放松警惕。

“计划仍在执行。接下来你按我说的做。”

“怎么回事?是国防部的意思吗?”

“随你怎么想。总之,你必须听我的。”

辛格尔顿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玩儿过头的恶作剧。

“我不同意怎么办?”

“反抗的话,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哪种人。”

赤手空拳的原军人逐次打量了两名佣兵,表情苦涩地点了点头:“我怎么才能活下去?”

“到武器库去。”耶格命令道。

十分钟后,辛格尔顿离开武器库,独自朝机场走去。

全长三十米左右、曲线优美的小型客机,正停在机库前的停机坪上。周围有九名工作人员在搬运货物,给飞机加油。

辛格尔顿在舷梯下发现了五个美国人,于是走上前去:“欢迎来到泽塔安保公司。我是作战部长麦克·辛格尔顿。”

运来武器弹药的中情局特工逐个自我介绍,与辛格尔顿握手。

“食堂里准备了简餐,各位在这里歇会儿再走吧。”

“嗯,好。”副驾驶露出亲切的笑容。

辛格尔顿等所有货物都卸下来后,命令所有搬运人员:“大家都到这里集合。”

搬运人员集合后,辛格尔顿从中选出两人,说:“武器库中有一辆堆满货物的推车,把车推过来,搬进客舱。”

“是。”两人答道,朝武器库走去。

波音飞机的机长诧异地问:“搬上飞机的是什么东西?”

“刚才我收到指示,让我把增补的物资运上飞机。”

“是中央情报局发来的指示?”

“是的。”

一名特工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手机。见他要打电话回国确认,辛格尔顿不禁冷汗直冒。

“不好意思,请不要打电话。”

“为什么?”特工狐疑地问。

“因为这个。”辛格尔顿说,敞开了衬衣。他的胸部绑着便携式无线电通话器的麦克风和带遥控爆炸装置的C-4高性能炸药。“包括我在内,这里所有的人都被劫持为人质了。现在,武装分子正用狙击枪从远处瞄准我们。”

中情局的特工们望向跑道另一侧,机库附近太亮,根本看不见黑影中有什么。

“他们正通过声音监控这边的情况。各位请务必照我说的做。先将携带的武器和通信装置全都放到地面上。”

一名特工大概想到了什么,拔腿便跑。但就在他起步的瞬间,伴随着锐利的啸叫,一颗子弹划空而来,击中他的右肩。他短促地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伤口蹲了下去。

“他们训练有素。”辛格尔顿继续说,“只要我们不抵抗,他们就不会开枪。拜托了。”

特工们勉强遵从辛格尔顿的指示,跪在地上,接受搜身检查。他们被蒙上眼睛,堵住嘴,背着手戴上了塑料手铐。只有负责加油的人没被束缚,辛格尔顿命令他们道:“把油箱加满。”

这时,奉命去武器库推推车的两个工作人员回来了。他们觉察到停机坪的异样,立即停了下来,但一见绑在辛格尔顿身上的炸药,他们就猜到发生了什么。“快点儿!”辛格尔顿吩咐道。他们什么都没问便遵命行事。两人将物资搬进机舱,辛格尔顿让他们不要关舱门,取掉舷梯,待办完这些事后,他们也排进了人质的队列。

在这之后又加了一个小时的油,其间所有人都留在原地,相安无事。

工作人员加完油,将加油车从飞机主翼下开走,然后也被辛格尔顿戴上了手铐。耶格透过瞄准器看到这一幕,从地上站起来,放下狙击枪,换上M4步枪,穿过跑道走过来。

机库旁只有辛格尔顿一个人站着。辛格尔顿问:“可以了吗?”

他低沉的嗓音中透露着疲倦、无力,以及不至于引起对方愤怒的敌意。

“可以了。”耶格答道,给辛格尔顿也戴上了塑料手铐。

迈尔斯、皮尔斯和阿基利从各自躲藏的地方现身。确认人质没有能力抵抗后,迈尔斯放下医用包,对肩部中枪的特工进行紧急处理。

“放心吧,你不会死。”

特工被塞住了嘴,发不出声音。虽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在表示感谢。

迈尔斯钻进机库中的卡车,发动了引擎。所有人质都被押上载货平台,运到了公司大楼背后的训练场。耶格把所有人质的腿捆住,关进人质营救训练用的模拟房屋。

“这里什么时候进行下一场训练?”耶格问作战部长。

“后天。”

两天后在这里训练的佣兵一定会因为发现真的人质而大吃一惊吧。耶格也给辛格尔顿蒙上眼塞住嘴。“坚持两天吧。”说完他就离开了。

等在走廊里的皮尔斯看了眼手表。“顺利极了。”他说,“我们离开这个国家吧。一起逃离非洲!”

众人坐上卡车,车子再次朝机库驶去。

夜深了,耶格抵达机场,眺望着即将乘坐的那架飞机。

纯白的机身上没有航空公司的标志,只有一个航空器注册编号:N313P。

迈尔斯取掉飞机的制动块,返回耶格身边,说:“帮帮忙。”

两人进入机库,抬出伸缩式梯子,靠在机体前部的门上。门距地面十米左右。迈尔斯率先攀上梯子,背着阿基利的皮尔斯和耶格也陆续登机。

飞机内部漆黑一片。迈尔斯打开手电筒,照亮客舱。舱内已改装为商务机的模样,与通常的客机差别很大。前部和后部有两个会议室,座位并非安置在窗边,而是围绕着中央的桌子。

众人放倒梯子,试图关闭舱门。但他们不熟悉关门的方法,半天也没弄好。正在大家争论时,黑暗中响起了一个电子声音:“让门与机体平行,然后向外推。”

是阿基利在使用电脑指挥大家。照他说的办法推动厚门,门终于平顺地关闭了。

“好样的!”迈尔斯摸了摸阿基利的头,朝驾驶舱走去。

微光射进驾驶舱中,映出驾驶席周围无数的装置。

“我还是第一次坐机长席。”说着,迈尔斯坐进了左侧的座位,然后将座位向前挪动,“耶格,你就坐我旁边吧。”

“我可以吗?”

“嗯,给我照着仪表盘。”

耶格坐进副驾驶席,取出电筒,一束光照在电子设备上。

迈尔斯摊开自制的检查清单。“燃料阀?辅助动力装置的开关?”他自顾自地嘟囔着,逐个打开开关。不一会儿,舱内亮起了灯,从液晶屏开始,仪表盘也陆续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迈尔斯又将同样的操作重复了一遍,成功启动了第二台引擎。现在,机舱里回**起喷气式引擎强有力的咆哮。

“成功啦!一切顺利!”迈尔斯狂喜地大叫道。但耶格的不安一点儿都没有消除。“飞机起飞了再欢呼吧。”

皮尔斯抱着阿基利,坐到驾驶舱后部的位子。“比我们的飞行计划稍微提前了一点儿,不过还是起飞吧。”

“别忘了系好安全带。”迈尔斯用机长的口气叮嘱皮尔斯,然后再次面朝前方,“出发了。”

迈尔斯微微前推油门杆,引擎的轰鸣立刻高昂起来,整个飞机开始缓缓向前滑动。

见迈尔斯双手离开了操纵杆,耶格吓了一跳。当飞机在地面上滑行时,驾驶员使用的是座位左侧的另一套操作仪器。飞机忽左忽右,摇摇晃晃地沿着滑行道前进。进入跑道前有一个大转弯,这对临时机长来说,是一次大考验。他反复前进、停止,避免偏离跑道,终于转过了弯。

最后的方向转换结束后,飞机暂时停下来。现在,透过驾驶舱的窗户,可以看到眼前笔直的跑道,如今在跑道灯的照耀下它显得熠熠生辉。

“无线电频率、襟翼位置、应答器输入……”最后的检查结束后,迈尔斯对耶格说:“顺利升空后,就拉起这个杆,收起起落架。”

“还有呢?”耶格搜索着贫乏的知识储备,问道,“需要读出起飞前的速度吗?”

“这也需要,但我不知道正确的数值是多少。”

“什么?”

迈尔斯本想报以一笑,但面部却是僵硬的。“哎,算了。这样吧,速度计达到190节时,你就大喊‘VR’[4]。”

“这就行了?”

“相信我。”

迈尔斯左手握住操纵杆,右手将油门杆推至九十度的位置。引擎转速上升,低沉的轰鸣声逐渐转化为刺耳的高音。

“准备好了吗?”迈尔斯大叫。

“好了。”

“断开自动油门。”

迈尔斯将油门杆推到最大位置,机身突然紧急加速。座椅后背紧贴上耶格的后背。他感觉机体整个向左倾斜,差点儿惊恐地大叫。刚一冷静下来,机体就提升到了无法停止的速度。

驾驶席中的迈尔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跑道中心线,用脚下的方向舵调整前进方向。喷气式客机引擎全开,左摇右晃着急速冲过跑道。耶格注视着速度计。还没有到达190节。抬眼一瞥,即将抵达跑道的尽头,如果再不离地就要撞上外面的树林了。

“迈尔斯!”

耶格怒吼的同时,迈尔斯拉起了操纵杆。机头抬了起来,但角度不够。机体虽然离开了跑道,却眼看着就要逼近机场周围的铁丝网。

耶格一下子心灰意冷,心里仿佛开了一个空洞。他感觉身子飘了起来。波音飞机擦着铁丝网边成功起飞,越过前方的树林,升入夜空。

驾驶席上的两个人半晌说不出话来。耶格好不容易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收起了起落架。机体底部传来前轮和主起落架的声音。仪表盘上的红灯停止了闪烁。

迈尔斯面无表情,继续拉动操纵杆,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动了动下巴。“喂?”他开始与负责航空交通管制的雷达管制员联系。飞机飞在大西洋上空期间,会一直处在雷达搜索的范围内。

与管制员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后,迈尔斯说:“看来很顺利。劫机行为没有暴露。再过一会儿就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

“干得好,迈尔斯。”耶格称赞道。得分是C-,不过好歹起飞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抵达目的地?”

“需要大约十四个小时。半天后,任务就完成了。”

耶格点点头,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透过舷窗俯瞰地面,灯火辉煌的开普敦之外,便是广阔无垠的黑色大洋。本以为无法逃离的非洲大陆,正一点点向后退去。

“逃离非洲”的时间到了,想到这里,耶格突然感到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把自己往回拉。过去数百万年间不断孕育出新人类的这片大陆,似乎伸出了大手,想阻止耶格逃脱。我必须逃,耶格想。我必须摆脱这邪恶的力量,摆脱这多舛的命运。

耶格看了看手表——还没有到儿子生命终结的时间。贾斯汀还活着。父子两人还要继续战斗下去。

为了活着迎来十四个小时后的结局,耶格开始确认计划中有无漏洞。

4

研人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警察应该已经中止了搜查行动。可以说,这座公寓暂时是安全的。

研人用薄层色谱法,确认反应已经结束。至此,生成GIFT1的所有合成操作都已完成。

研人将烧瓶从磁力搅拌机上拿下,仔细观察。烧瓶中装满了无色溶液。如果实验成功,那溶液中就含有能激活变种GPR769的激动剂。

研人谨慎地着手后期处理,从混合溶液中提取目标物质。首先提取出有机物,然后进行浓缩去除有机溶媒,再加以分离。研人用上了自己掌握的所有知识和技术,一步步创造这史无前例、堪称奇迹的新药。

天亮后不久,后期工作进入了最后的提炼阶段。垂直的细长玻璃管中,分离出了三种生成物。肉眼就能看出,极性不同的物质分成了三层。

他将各层物质转移到茄形烧瓶中,用旋转蒸发仪进行蒸馏。因为各种物质都溶解在有机溶媒中,必须去除溶媒,才能得到纯净的最终生成物。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研人又用真空泵将溶媒全部剔除干净。

最终生成物终于提炼完成。三个烧瓶中残留的物质都没有结晶,而呈泡状非晶质状态。这里面,GIFT1是哪一个?

研人来不及感慨就取出了手机。虽然还不到上午九点,但对方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喂?”

“在睡觉?”

“我早就起来等你电话了。”正勋答道,“情况如何?”

“成功了。”

“太好啦!”正勋用力说道,“接下来就是结构鉴定了。”

“生成物有三种,没有结晶化的物质。全部可以通过核磁共振分析来鉴定,现在能送到大学来吗?”

“没问题,我已经预约了共享机房。”

“样品之外,我还送来了写有GIFT1结构式的笔记本,给共享机房的伯母看看吧。”

“共享机房的伯母”是指维持和管理机房装置的光谱分析专家。她的眼力惊人地准确,无论分析结果多么复杂难懂,她只需看一眼图表就能知道样品的化学结构。只要请伯母出马,她就会判断出哪个样品是GIFT1。

“这样就不用将结果送回给我看了,可以节省时间。”

“好。对了,我已经买好机票了。”

正勋今晚就将前往里斯本。

“终于到最后时刻了。”研人说。

“加把劲儿,千万别在最后阶段犯错。”

研人点点头,将现在使用的新手机号码告诉正勋:“以后就打这个号码联系我。”

“出什么事了?”正勋问,“你没事吧?”

“没。”研人只能如此回答,“傍晚再商量药物交接的问题吧。”

“好。”

研人打完电话,叫来骑摩托送货的人,确认样品上的标签没有弄错。

贾斯汀·耶格的性命应该可以保住了,问题是另一个命在旦夕的人。小林舞花还躺在医院的病**吧?还是说,那个孩子已经败给了病魔,升入了天堂?

研人想起正勋的话,鼓励自己: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美国东部时间晚上十一点。鲁本斯正想离开国防部,但刚到停车场就被叫了回去。

“紧急情况,请尽快回来。”留在行动指挥部的部下艾弗里在手机中说,“刚才发现了奴斯的行踪,似乎已经逃离了非洲。”

“什么?是乘船吗?”

“是飞机。‘航空专业’公司的飞机被劫持了。”

“航空专业”公司是中情局执行秘密计划的空壳公司。尽管心存疑问,但鲁本斯还是快速返回了国防部的地下一层。

他通过生物特征识别系统进入指挥部,艾弗里迎上来,语速极快地报告说:“一架秘密输送武器弹药的中情局飞机被乔纳森·耶格等人劫持了。”

“是哪里的机场?”

“泽塔安保公司的机场。”

原来如此,鲁本斯不禁感叹。他之前完全忽略了私营军事公司的机场。“四个小时前,有保安发现机场的灯光一直没关,于是前去查看,结果发现了被监禁的乘务员。现在,管制雷达已经捕捉到了被劫持飞机的踪影。”

“他们正朝什么方向飞?亚洲吗?”

“不,正在往大西洋的西北方向飞。”

鲁本斯又是一阵错愕。难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北美大陆?

“这条航线同‘航空专业’公司提出的飞行计划一致。飞机应该会在累西腓降落。”

“累西腓?”

“位于巴西东端,南美大陆在大西洋的突出部。他们打算伪装成中情局特工,秘密进入巴西。”

鲁本斯觉得奴斯的计划不会如此简单。但只要不说破,让大家照这个思路制订对策,奴斯逃脱的概率就会大幅增加。就在这时,埃尔德里奇打来了电话。涅墨西斯计划的监督官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一意外事件的惊慌。八成是担心丢掉官帽吧,鲁本斯窃笑。

“我已经掌握了情况。将布置在巴西的所有中情局特工都集中到累西腓的瓜拉拉皮斯国际机场。”

“要不要联络巴西政府?”

“没必要。不要把国务院那帮家伙卷进来。那样会把事情闹大,就让情报机构来处理吧。”

“明白。”

“我现在就去那里。”埃尔德里奇挂断电话前,又撂下最后一句话,“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行动指挥部立即开始忙碌起来。军事顾问斯托克斯与其他工作人员进入房间,鲁本斯还来不及同他打招呼,霍兰德的保密电话就响了起来。抱着些许期待,鲁本斯接起了中情局局长的电话。

“鲁本斯,用平辈语气说话。”霍兰德开口道,“别让人听出你在跟高官对话。”

“嗯,我知道了。”鲁本斯顿时会意。

“你知道泽塔事件的详情吗?”

“不知道。”

“我刚跟一个叫辛格尔顿的人通了电话。据他说,沃伦·盖瑞特死了。”

“死了?”

“嗯,似乎是耶格说的。”

鲁本斯感到自己身上的罪行又多了一条。这个打算控告美国总统的勇敢男人壮志未酬,已经死了。激发盖瑞特的是一种自责,而鲁本斯此时对自己也抱有同样的自责。

“这下就有可能中止计划了。”中情局局长表现出的却是喜悦。但这不是因为奴斯会因此得救,而是他亲自经手的“特殊移送”的肮脏秘密,将不会被公之于众。

面对毫无罪恶感的霍兰德,鲁本斯怒不可遏,但现在最好将霍兰德争取到自己这一边。虽然涅墨西斯计划不可示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但要终止计划仍然困难重重,因为比霍兰德更加无耻傲慢,还手握世界最高权力的暴君,仍然想抹杀奴斯。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霍兰德说,“将特工集中到瓜拉拉皮斯机场可行吗?奴斯可以顺利逃脱吗?”

“让尽量少的特工去。”鲁本斯说。令中情局局长也相信奴斯等人将秘密进入巴西,这才保险。“只要给他们故意留破绽,就没问题。”

“好的,我明白了。”

“现在就只有这样的对策吗?”鲁本斯反问。

“嗯,被劫持的飞机此刻在大西洋中央飞行,战斗机的续航距离没有那么远。而且,这架波音飞机平常用于毒品走私的监控,机上设有军用雷达。我们如果派出预警机,很快就会被发现。倒不如让他们在累西腓降落。”

“那架飞机的续航距离是多少?”

“一万一千千米多一点儿。最远可以飞抵迈阿密。”

听到美国的地名,鲁本斯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这架飞机上的防御装置如何?”

“没有任何防御装置。除了装有雷达,它跟普通商务喷气式飞机没有不同。在战斗机面前,它不堪一击。我想用不着通知巴西政府吧。”

奴斯要到哪里去?鲁本斯再次盘算起来。如果在累西腓附近再掉转航线,巴西空军就会立刻起飞。波音飞机进入其他任何邻国也都会被当地空军驱逐,只能在公海上空东逃西窜,最后耗尽燃油。可以确定的是,波音飞机不会飞到美国来。只要进入美国领空,它就会立刻被击落。

“雷达有没有发现什么?”驾驶席上的迈尔斯问。

“没。”耶格从设在驾驶舱后部的装置上抬起头说,“没有发现可疑飞机。”

从开普敦出发后,他们已经飞行了六个小时。天还没亮,在一万一千米的高空,群星璀璨,似乎触手可及。皮尔斯坐在副驾驶席上,抱着阿基利。阿基利正用手指着一个个的行星,仿佛在进行天文观测。

“就要忙起来了。”皮尔斯看着手表说,“燃料状况怎样?”

“节约了不少。”迈尔斯说,“真不可思议。”

“这是因为我们利用了向西的气流。”

波音飞机其实已经偏离了预定航线,但程度甚微,没有到会引起怀疑的程度。“日本的援军”随时会通过电子邮件告知自动驾驶系统的输入数值。大家用“艾玛”这一代号称呼“日本的援军”。名字是皮尔斯起的,在姆布蒂人的语言中,这个词的意思是“母亲”。

“艾玛是气象预报专家吗?”

“她什么都清楚。”皮尔斯笑道,转头问耶格,“准备好了吗?”

“嗯。大家都到这里来。”

驾驶席上的人都站了起来。飞机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即便没有人操作,照样能顺利飞行。

进入客舱的四人开始检查降落伞装备。三个成人首先穿上保暖用跳伞服,耶格和迈尔斯相互帮助,背上了跳伞包,然后将供氧设备安装在身上,检查双人跳伞用连接装置。迈尔斯将身体前面的环状铁锁连接在皮尔斯的背带上,两人的身体被紧紧地固定在一块儿。

阿基利头很大,戴成人头盔正好合适。防风眼镜和氧气面罩与他的脸也相匹配。但因为他个头太小,没有合适的背带,只好将他放进背包中,悬于耶格的身体前面。

“看起来没问题了。”皮尔斯满意地说,“该偏离预定航线了,否则巴西空军的战斗机就会来拦截。”

众人卸下装备,返回驾驶室。

驾驶席里的迈尔斯将手放在操纵杆上,说:“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偏离预定航线之后,我们真的要往北飞?那样肯定会进入美国的防空识别圈。战斗机肯定会起飞拦截我们。”

“现在只有这条飞行路线可行。”

“但我们会被击落。”

“艾玛说没问题。”

“别以为在公海上就能安然无事。美国空军的迎击范围包括‘领空外和防空识别圈内’。也就是说,即使在公海上也仍然会被击落。”

“对这点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皮尔斯承认道,“但艾玛的回答是

‘不用担心被击落,专心驾驶飞机。’我们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在正确的时间抵达正确的地点。只要做好这些,就能顺利。”

迈尔斯转头看着副驾驶席上的耶格。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这么做了。”耶格说,“相信艾玛吧。”

“我觉得我们是赶不走战斗机的。”迈尔斯握着操纵杆说,“那出发吧。”

皮尔斯带着阿基利坐到后部的座位上。“准备好了!”他大声说。

迈尔斯前推操纵杆。波音飞机从一万一千米的高空机头朝下,朝海面迅速下降。

下午一点,被劫持的飞机从管制雷达屏幕上消失了。与此同时,华盛顿特区的保密通信网的通信量陡然大增。

5

在正勋打来电话之前,研人一直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GIFT1的合成成功了吗?使用小白鼠和CHO细胞进行的最终确认是否顺利?警察搜索到哪里了?

因为担心被警察发现,他不敢出门买东西。整整一天都没吃东西的研人,只好舔白糖应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让大脑停工。

研人忍受着身体上的饥饿和精神上的不安,忍耐到正午,才盼来了正勋的电话。

“成功啦!”正勋大叫,“GIFT1在样品里!”

研人睡意顿消,立即问:“标签编号是多少?”

“G1-7B。”

桌上排列着从“7A”到“7C”三个烧瓶。研人拿起居中的“7B”,不胜感慨地看着手中的烧瓶。GIFT1就在这里面啊。

“研人,你成功了!”尽管正勋是新药开发的一号功臣,他却毫不居功地向研人表示祝贺。

“不,这都是托了正勋的福。”研人笑道,“对了,拜托土井做的细胞怎么样了?”

“似乎还要点儿时间。下午四点应该就会送到。”

“好的。”研人开始调整最后的安排。正勋今晚就要去里斯本。“你什么时候从大学出发?”

“飞机十点起飞。七点出发的话,八点就能到成田机场。”

“好,那七点钟在大学医院前碰头。我带‘GIFT1’过来。”

“好。”

挂断电话后,研人再次忙碌起来。将GIFT1和GIFT2转换为盐酸盐,使其溶于水,然后调节浓度,给小白鼠口服。

饲养在四个笼子里的小白鼠,有二十只是普通个体,其他十九只被人为诱发了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研人决定每十只一批给药,药量遵照制药软件“GIFT”的指示。他逐个将小白鼠放在手掌上,用安装于注射器顶端的细长管子直接将药物注入它们的胃中。这种操作他之前练习过很多次,所以很快就做完了。

接下来进行动脉血氧饱和度测定。只需将测量装置夹在小白鼠的耳朵上,就能获得血液中氧饱和度的数据。如果发病的小白鼠在服用药物后,这个数据开始上升,就表明新药起效了。

然而,研人至今都拿不准,药理实验如此简陋是否可行。但如今情势紧迫,他没有时间进行代谢和毒性检测,只能相信“GIFT”的计算结果。

给药三十分钟后就显现了效果。“GIFT”预测得十分准确。没有给药的患病小白鼠,动脉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而服用药物的患病小白鼠,在一段时间过后,该数值开始停止下降了。不过,现在得出结论为时尚早。研人告诉自己务必冷静,在实验笔记本上做好记录,将要送到里斯本的药物转移到容器中,然后每隔三十分钟测量一次小白鼠的动脉血氧饱和度。

研人惊愕地看到,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小白鼠,居然摇摇摆摆地活动四肢,到给水装置中喝水。眼前这一幕仿佛不是真实的。对新药的奇迹功效,研人始终都觉得难以置信。变构药的威力竟如此之大,令研人不禁怀疑这是不是睡眠不足导致的幻觉。

研人翻看实验笔记,检查测量是否发生了误差,这时突然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

研人吓得差点儿叫出声。

警察!

警察已经发现这间公寓了。

但很快,研人就听到门外有人说:“摩托送货的。”他紧绷的肌肉顿时松弛下来。

土井制作的基因改造细胞终于送到了。

到玄关打开门,站在门外的不是穿着伪装的警察,而是货真价实的送货员。研人接过货物,将门关紧,返回实验室。

送货员送来的是一个小纸板箱,里面有四个塑料烧瓶、少量经过灭菌处理的器具,以及按操作步骤手写的实验指南。土井巨细无遗地说明了受体结合实验的操作方法。

烧瓶中是导入了病源基因的CHO细胞,细胞膜存在着导致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受体“变种GPR769”。这种受体被特殊荧光试剂标示了出来,如果被激活,就会发出蓝光。换言之,如果GIFT1和GIFT2能令受体发出蓝光,就意味着新药开发成功了。

阅读实验指南的研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酶标仪”这种装置,不由得心头发慌,但看到“单是发光的话肉眼也能确认”时,他又放下心来。

进行实验可以说是与时间赛跑。因为不熟悉操作,研人有点儿手忙脚乱。光是将培养细胞转移到浅底盘就耗费了不少时间。他小心翼翼地操作,花了半个多小时完成了准备。

平底的圆形玻璃盘中,散布着基因改造细胞。研人用移液管吸起“GIFT”溶液,轻轻洒在细胞之上。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至少需要十分钟G蛋白耦联受体才会被激活,慢的话可能需要一整天。但如果小白鼠的数据准确,这个实验在三十分钟以内应该就会有结果。

但是,三十分钟过后,一直没出现蓝光,研人开始焦急起来。莫非哪里操作有误?还是说,“GIFT”没有同受体结合?

研人离开桌子,再次对壁橱中小白鼠的动脉血氧饱和度进行测量。服用新药的小白鼠动脉血氧饱和度进一步上升。那为什么细胞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研人将视线重新投向浅底盘,霎时反应过来——房间是不是太亮了,以至于眼睛捕捉不到细胞发出的微光呢?于是研人关上荧光灯,在漆黑的房间中摸黑前进,再次朝实验台上望去。只见小小的玻璃盘中,闪烁着无数的蓝色光点。一看到这一幕,研人如遭电击,不禁汗毛倒竖。

研人默默地注视着浅底盘,“GIFT”与受体陆续结合,接连不断地发出蓝色的光芒。

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特效药被成功开发出来了!此时此刻,目睹“变种GPR769”被激活的人,世界上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自然只能一个人展露出掩盖已久的真容。

研人激动得战栗起来,沉浸在不可思议的陶醉感之中。人类大脑似乎对求知欲有一套奖赏系统。他沉浸在飘然欲仙的快感中,脸上浮现出微笑,这笑容不代表开心或雀跃,而是人生从未体验过的滋味。“但我不能停止研究啊。”父亲说这句话时,脸上也挂着这样的笑容。

研人忽然觉悟——这就是科学。父亲虽然没有取得什么大成绩,但仍然在日常的研究中,一点点地积累细微的发现,并且乐此不疲。解开自然之谜,能让他的大脑莫可名状地兴奋。

坐在椅子上的研人沉浸在幸福之中,但心中也对科学技术的可怕一面深感戒惧。开发原子弹的科学家们也是这种快感的俘虏吧。他们之所以埋头研发原子弹,并不是为了要残害生命,而是为了实现爱因斯坦的预言,并获得取之不竭的能源。挑战未知所带来的陶醉感,对人类社会是一把双刃剑。

研人站起身打开房间的电灯,穿上外套准备外出。他已将“GIFT”平分成两份,装到两个小容器中,分别给贾斯汀·耶格和小林舞花用。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研人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聆听门外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玄关处的薄板门又响起了敲门声。研人想假装没人在家,但外面的人似乎不打算离去,一个劲儿地敲门。多半是看到电表在转,推测房间中肯定有人吧。

但研人已经不再胆怯,反而不由得怒火中烧。想到新药开发如此来之不易,绝不能前功尽弃。他将新药、实验笔记、手机和小型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朝门口走去。

“谁?”他问。

一个男人答道:“我是警察,有点事想问您。”

“好的,我就来开门。”

站在门口的瘦个儿男人一见到研人,眼神陡然一变。“你是古贺研人吧?”

研人立刻转过身,屏住呼吸,将手中试管里的东西倒在警察的脸上。

“唔……”警察痛苦地呻吟起来,弯下身子,当场呕吐起来。研人防身用的试剂是一种低毒性的化合物,能发出猛烈的恶臭。衣服上只要滴一滴,就会臭得连电车都不能坐。而且这味道洗澡也洗不掉。这个警察明天怕是得请假在家了。

研人从趴在门口狂吐不止的警察身边溜过去,全速跑下公寓的外侧楼梯。天已经黑了,研人看了下手表,刚好下午六点。

没问题,研人一边找出租车一边想。从正勋抵达机场到飞机出发,有足足两个小时。现在赶去医院的话,肯定来得及。研人又饿又累,两腿发软,拼尽全力迈着步子。

一定要挽救贾斯汀·耶格和小林舞花。

波音737客机以几乎要坠落的高度持续超低空飞行。

高度计上的数值是330英尺,但在副驾驶席上的耶格看来,飞机就是贴着海面在飞。曙光开始照射在漆黑的海面上,不时翻起的白色浪头宣告了黎明的到来。

迈尔斯拼死握住操纵杆。由于超低空飞行,整个机舱里回旋着警报声。迈尔斯大喊:“现在到哪儿了?”

“迈阿密东南约四百五十千米。”皮尔斯答道,紧盯着小型电脑,传达来自日本的指示,“一分二十五秒后爬升。方向东北偏东。爬升后再指示准确航线。”

“在这里爬升?”

这意味着,飞机将再次被管制雷达捕捉到。

“为什么不在偏东五十千米的地方爬升?故意在防空识别圈内爬升,简直疯了!美国会派F15战斗机攻击我们!”

“一切都在艾玛的掌控之中。总之先爬升吧。耶格,你知道如何自动驾驶吗?”

“嗯,交给我吧。”

仪表盘上方的自动驾驶装置只有小按钮和开关,操作简便,用这个装置就能设定飞机高度和机头方向。

“我们接下来的行动都以秒为单位。我们只要不犯错,就不会被击落。”皮尔斯又看着腿上的电脑,继续道,“二十秒后抬升机头。速度提升至430节,以15度仰角上升。然后高度维持在33 000英尺。”

“明白。”迈尔斯说。

皮尔斯开始读秒,读到“零”时,迈尔斯拉起了操纵杆。机体从近在咫尺的海面上抬升,朝着蔚蓝的天空飞去。

失联的波音飞机再次出现在雷达上。涅墨西斯计划指挥部里响起了一片惊叫声。以搭载的燃料计算,被劫持的飞机应该已经坠落了。

待在行动指挥部里的鲁本斯注视着对面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发来的CG画面,以及正在召开电视会议的白宫内的情形。CG画面呈现出佛罗里达半岛的轮廓,并用三角形标记出大西洋上空波音飞机的位置和方向。

“迈阿密东南四百五十千米的空域中突然出现的飞机,真的就是被劫持的中情局的飞机吗?”白宫地下的局势研究室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问空军上将。

“只有这种可能。一分钟以内,我们的战斗机就会起飞迎击。”

“通信网络没问题吧?”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确认道。空军的武装无人侦察机曾经有过遭敌人控制的先例。

“没问题,紧急起飞的‘猛禽’[5]可不是无人飞机。”

鲁本斯静观事态进展,开始担心起来。听到四架F22飞机组成的编队从佛罗里达州埃格林空军基地起飞,鲁本斯越发不安起来。波音商务机没有任何可以对抗空对空导弹的设备,肯定会被击落。

迈阿密东南四百五十千米的空域。

波音飞机出现的地点似乎别有深意。鲁本斯搜索记忆,终于想起来了。不久前发生的贩毒集团骨干事件就发生在这里。那个哥伦比亚人乘坐私人喷气机试图进入美国时,飞行员陷入昏迷,飞机即将坠毁。但毒贩握紧操纵杆,拉升低空飞行的飞机,竟然神奇地穿过了美国的防空雷达网。这架小型飞机再次出现在雷达屏幕上时,其位置便是迈阿密东南四百五十千米的空域。

鲁本斯渐渐明白了奴斯的想法。这起事件之后,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重新调整了防空体制,制订了包括F22战斗机在内的新防御计划,并且通过军事通信网将计划通告了各相关机构。凭借奴斯与日本的艾玛的网络入侵本领,他们一定窃取了这一机密情报,掌握了美国空军将对侵犯领空的不明飞机采取何种行动。而刚才紧急起飞的F22编队,应该是艾玛引诱出来的。

“遭劫飞机改变了航线。”听到有人如此报告,鲁本斯抬起了头。

CG画面中,北上的三角形突然朝东北偏东方向飞去。鲁本斯再次陷入迷惑。波音飞机正在远离佛罗里达半岛,重返大海之上,朝大航海时代常有帆船遇难的魔鬼海域——马尾藻海前进。这片海域上,唯一可以降落的只有百慕大群岛,但落在那样的小岛之上就无处可逃了。换言之,奴斯等人只有三种结局:要么被战斗机击落,要么被追进死胡同,要么燃料耗尽落入大西洋。

“威胁正在远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说,然后询问美军最高司令官,“这架飞机飞出防空识别圈该怎么办?”

“继续跟踪。”万斯总统答道,从电视会议的画面中对行动指挥部里的人说,“没意见吧?”

“是,总统阁下。”涅墨西斯计划监督官声音颤抖地答道。对埃尔德里奇来说,现在的状况像一场噩梦。计划完全失控,他的前途也岌岌可危。

鲁本斯观察着会议画面中霍兰德的表情。列席者都逐一在小画面中出现,其中就有中情局局长,虽然看不清细微的表情变化。鲁本斯注意到一个男人从局长背后跑上来递给他一张纸片。

霍兰德戴上老花镜,盯着手中的纸片。他的头部和肩部瞬间僵住。好一阵子,他才轻轻摇头,对万斯总统说:“刚收到的情报,美国遭到了攻击。”

万斯皱眉问:“什么?”

“阿拉斯加州、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缅因州的火电站受到网络攻击,电力供应中断。另外,三十五座核电站的控制系统发生异常,停止运转。”

与局势研究室一样,涅墨西斯计划指挥部中,惊魂未定的特工们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不及时恢复,恐怕会有数万到数十万民众被冻死。对了……”霍兰德犹豫片刻,补充道,“网络攻击开始的时间,与战斗机紧急起飞的时间相同。”

研人乘上出租车,从锦糸町出口下高速,大学医院就在不远处。尽管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但只要立即将药交给正勋,就不会有问题。正勋骑摩托去成田机场,不会被堵在路上。

就在研人给司机指示去医院的路时,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正勋。研人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心中隐隐不安。“喂?”

“研人吗?你在哪儿?”

“已经快到了。大概三分钟。”

“等等。”正勋小声制止道,仿佛担心被旁人听见,“你先别过来。”

“为什么?”

“我在大学医院正门,看到外面的路上停着一辆车,司机似乎在监视门口。”

很可能是警察在蹲点。警察的监视对象,除了研人的老家和实验室,还包括大学医院。研人连忙捂住送话器,告诉司机:“不好意思,请靠边停车。”

“好。”司机说着变换了车道,将车停在路边。

研人挪开送话器上的手:“车有没有开动的迹象?”

“没有。”正勋答道,“怎么办?谨慎起见,我们到别的地方会合吧。”

“你等我一下。”

如果不避开警察的视线进入医院,就无法将药送给小林舞花。研人考虑过让正勋代替自己去送药,但医生会相信一个陌生的韩国留学生说的话吗?这时,研人心头忽然涌上一个疑问:小林舞花还活着吗?如果那孩子死了,岂不是白白冒了这么大的风险?

不,研人告诉自己。我就是为了那孩子才坚持到现在的,怎么能舍弃希望呢?

“司机先生,请您绕到医院后门去。就在前面的路口右转。”

“第二个红绿灯路口右转,对吧?”说着,司机打起了转弯灯,发动了车。

“正勋,”研人对着手机说,“我从后门进入医院。你帮我留意正门那辆车的动静。”

“明白。”

“不要挂断电话。”

研人从背包中取出耳机,连上手机,这样就能在保持通话的同时将双手解放出来。

出租车在大路上右转,进入通往后门的路。车头灯照亮了大学医院的水泥围墙。研人从后排探出身子,确认没有可疑车辆停在路边。好像没问题,没有警察在附近蹲点。

出租车停在后门前,研人匆匆付钱下车。

“你那边没动静吧?”研人问。

“没。”正勋答道。

研人一面祈祷小林舞花还活着,一面通过后门,对接待处的保安说:“我要给儿科的吉原医生送东西。”

“你是哪位?”保安问。

“东京文理大学药学院的土井。”研人谎报姓名的瞬间,心脏突然狂跳。接待处的窗户映出一个男子的身影,那是曾手持搜查令试图闯进研人公寓的门田。他从医院停车场一角的黑色车上跳下,快步朝这边走来。

进入医院大楼的研人朝电梯跑去,但他很快改变了主意。门田如果看到楼层显示器,不就知道他在哪一层下电梯了吗?

正勋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喂,研人吗?车上的人下车进医院了。”

“我这边也来了警察。”研人边说边走进旁边的楼梯间,“好像发现我了。”

“怎么办?”

“你待在原地。我把药送到六楼的重症监护室之后,再想办法出来。”

“好。”

“暂时挂断电话。”

研人关掉手机,跑上楼梯。到达六楼,推开铁质大门,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往重症监护室。警察到这层来需要多少时间?走廊尽头的旋转门上装着窗户,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电梯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暂时不用担心。

研人来到重症监护室前,隔着墙上的窗户往里看。你一定要活着啊,研人一面祈祷一面搜寻小林舞花。只见监护室左侧聚集了一大群人,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还有看样子像那孩子父母的夫妇围在病床边。

母亲频频拭泪,其他人也表情沉痛地低垂着头。研人暗叫不好,挪动位置,从人墙缝中看到病**的孩子。她戴着氧气罩,正打着点滴。见她胸口微微起伏,研人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小林舞花还活着。躺在那里的仍然是一条生命。

研人快速打量左右,确认警察还没有到这一层。他找到病床边的吉原,举手吸引对方注意。正同医生学长谈话的吉原发现了研人,面露疑惑,朝研人走来。

吉原穿过自动门,来到走廊里,脱下口罩,不快地问:“这时候找我什么事?”

“那孩子什么情况了?”

吉原无力地摇了摇头:“快不行了。已经给她父母解释过了。她坚持不到明天早上。”

这番话反而激起了研人的勇气。还来得及!只要三十分钟,“GIFT”就会发挥威力。

“你来干吗?来看望舞花吗?”

“不,我是来送治疗肺硬症的药的。”

吉原皱眉道:“你说什么?”

研人从包中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好些塑料容器。“口服,一日一次,这是半年所需的药量。请让病人现在就服药。”

但吉原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哪里来的药?”

“这是中药。”研人临时敷衍道,“安全性得到过验证。”

“胡说八道!对肺硬症我做过深入研究。根本就没有什么治疗肺硬症的中药。”

“我用小白鼠确认过。”研人强忍住大叫的冲动,继续说,“这种药的效果立竿见影。现在给那孩子服用的话,肺部功能马上就会开始恢复。用脉搏血氧计测量就会看到效果。”

“但你没做过临床试验吧?医院的伦理委员会不会同意给病人服用这种药的。”

吉原沉下脸来:“你脑子没进水吧?来历不明的药能随便给病人吃吗?”

“但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孩子肯定会死的!”

这时从走廊深处传来了电梯到达的声音,研人惊惶地转过头。旋转门背后,两个护士走出了电梯。研人重又看着吉原说:“我已经用基因改造鼠确认了肺泡的换气功能。只需三十分钟,动脉血氧饱和度就会开始恢复。求你把药给那孩子吃吧。”

“可如果病理解剖的时候发现异常……”

“不会有病理解剖。那孩子不会死!这药绝对能救她!”

再次传来电梯到达的声音,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出电梯,是门田。公安部的警察东张西望,正寻找着研人。

“该死!”研人咒骂道。没时间了。如果在这里被抓住,就无法将贾斯汀·耶格的药交给正勋了。他背对电梯厅,说:“是见死不救还是放手一搏,吉原学长你自己选择。求你一定要救舞花!”

研人将装着“GIFT”的塑料袋塞给吉原,逃回楼梯间。

“喂,等等!”吉原在背后叫道,但研人没有回头。再磨蹭下去的话,就会被门田逮住。研人夺路而逃,好像背后有妖怪追赶似的。这个样子想不引人注意是很困难的。研人跑到走廊尽头,推开通往楼梯间的铁门。看来只能一口气跑到一楼了,研人想。但他刚迈出一步,就听到楼下有人跑上来。沉重的皮鞋敲击着地面,研人的直觉告诉他,来者正是监视正门口的另一个警察。

这下两面受敌,只能往楼上跑。但如果楼梯和电梯都有警察,他就彻底无路可逃了。该怎么逃出医院?

也许逃不掉了,研人不禁绝望起来。他一步两台阶地跑上狭窄的楼梯,忽然听到摩托引擎的轰鸣从医院大楼外传来。抵达七楼的研人打开窗户往地面看去,只见长明灯的灯光中,正勋正骑着摩托往上看。

正勋发现了研人,右手松开油门,比画出手机的模样。研人连忙打开手机,立刻收到来电,耳机中响起了正勋的声音:“你没事吧?”

“没事。”研人撒谎道。正勋是不会抛弃朋友的。他如果知道研人有难,一定会伸出援手。“我从这儿把‘GIFT’扔给你,你快去成田机场!”

“好!”

研人取出装着新药的塑料袋,瞄准正勋投了下去。白色袋子刚好落在了正勋伸出的左手中。

“正勋,快走!”

正勋放下头盔面罩。“贾斯汀·耶格一定有救!”他高呼道,猛然启动摩托。

研人站在窗边,目送大型摩托冲出医院后门。也许这就是自己同亲友的最后道别吧。

随着摩托引擎声的远去,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研人推开门,溜进七楼的走廊,寻找藏身之所。厕所旁边是杂物间,里面有一个堆放拖把等清洁用具的小柜子,大小似乎容不下一个成人,但对身材矮小的研人而言,似乎没有问题。

古贺研人仓惶离去后,实习医生吉原正欲将手中的药丢进垃圾箱,但研人说的一句话让他停了下来。

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孩子肯定会死的!

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是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无法治愈的疾病。难道喝了这个小容器里的无色透明**,这种绝症就能治愈?

想到研人疲惫的模样,吉原觉得他应该没有开玩笑。研究生时代的酒会上,古贺研人总是独自坐在角落里,个性木讷。但就是这样一个内向的人,竟然泪眼婆娑地恳求自己让别人服下这种药。难道他说的只是玩笑?

什么都不做的话,小林舞花肯定会死。二十四小时后如果她还活着,那就是奇迹。给她服下这**,真会发生奇迹吗?

不如试试吧,吉原对自己说。但这样做就会违背医院的伦理规定。

自动门打开了,主治医生、护士和小林舞花的父亲走出重症监护室。舞花的父亲三十五岁左右,形容憔悴,正在感谢主治医生倾尽全力治疗舞花。

舞花的母亲留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边,呆呆地盯着女儿发紫的脸。吉原看着舞花母亲的眼睛,对人类竟然能流那么多泪深感惊讶。或许,她正在心中默默与女儿诀别吧。

主治医生返回医务室后,吉原对舞花的父亲说:“小林先生,能跟你说句话吗?”

“可以。”舞花的父亲有气无力地答道,来到放着长椅的角落里。

吉原用旁人听不见的微弱声音说:“我接下来说的话,希望你能保密。”

小林皱眉道:“什么事?”

“请先答应我,不要泄露给其他人。”

小林不解地答道:“唔……好吧。”

吉原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他看:“这里面装的是可能治好肺硬症的中药。”

“什么?”舞花父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期待,他已经尝过太多次希望被无情打碎的滋味了,“有这种药?”

“但是,因为这种药的安全性还没得到确认,医院方面无法给舞花服用。我也不能将药正大光明地交给您。”

“那该怎么办?”小林急迫地问,似乎已经不想再受煎熬了,“有药却不能用,是这么回事吗?”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马上办理出院手续。只要舞花不是这个医院的病人,就不受医院管辖。您一办完出院手续,就可以给舞花服用这个药。在病房中服用也没关系。”

舞花的父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吉原继续说:“请马上行动。药物服用后三十分钟就起效。趁舞花还有呼吸,抓紧!”

6

佛罗里达半岛外海,高度一万一千米。破晓时分,天空呈现出一片诡异的色彩,从深藏青色变幻到橙色,而身下的海面还是漆黑一片。

驾驶席背后传来电脑合成的声音:“调整航向到093,高度1500英尺。”

阿基利笨拙地敲击着键盘,发出指示。

“又紧急下降?”迈尔斯问。

皮尔斯答道:“快!我说了,成败的关键是时间。”

耶格将阿基利说的数值输入自动驾驶装置。操纵杆自动摆动,波音飞机右转,开始下降。机头几乎对准正东方,可以看到海平面上太阳已经露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