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扩散之间,那棋盘之内渐渐显现出陈渊的身影。

他身着灰色道袍,立于断崖之间,前后之路断绝,四周尽是深渊,正合“无前无后,今生立于万仞”之局,再辅之提前布置好的窥命大阵,这白衣男子弹指之间,就见得了陈渊的一点“命格”。

“旗山宗遗脉?!这居然不是伪装,而是真实命格?”

似是还有疑虑,此人在得了命数结果后,尤不满足,指尖一抖,似是抓住了什么无形脉络,不断向前探究,眉头先是紧锁,继而舒展开来。

“脉络清晰,过往明确,居然真是这般阵脚。我原本的估计,莫非尽是错漏?”

想着想着,他见画面中的陈渊,面对前后之路断绝,竟无半点作为,心里越发奇怪。

“若只是这等命格……前三关过的那般轻巧,更能击退郑如意的化身,乃至一身道行,不是靠着命数机缘所得之鸿运,而是几百年来的沉淀累积,所以厚积薄发?若是如此,虽也是厉害人物,但于鼎元之大局却无助益,乃是长河中的一片水花……”

白衣男子越想,越觉觉得心有疏漏,偏偏他以易法推算,上究玄妙,下通幽冥,过去不曾有错,最多是窥不见一些与天地相关的秘辛。

但现在,陈渊那旗山遗脉的命格,已是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对。”

突然,白衣男子摇了摇头。

“肯定有地方存在疏漏。也罢,正好其他几人也在,一并推算对比,或许就能找到那违和之处。”

一念至此,他又夹起一枚白子,按在棋盘上。

涟漪在棋盘中扩张,如同镜面一样,照应出那阚如海的身影。

此刻,他正坐于一片白云帷幕包裹的屋舍中,脸上表情复杂,颇有几分进退维谷的样子。

突然。

他的脸上露出了惊疑之色,随即神色一动,手捏印诀。

随即,整个画面骤然破碎。

“此人的命数难以测度,与许多足以决定鼎元局势之人相连,当初我以易法推算时,甚至受到了一点反噬,若非有命星护持,甚至会受创伤!而当时,这阚如海甚至还只是炼精圆满的层次!本来,此人该是最明显的天命之子命格,但……”

他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枚黑子。

棋子落在棋盘上,又有涟漪**漾开来,但这次的画面一分为三,出现了三名男子。

第一人,头生双角,双眉入鬓,眼神锐利,一张脸更是棱角分明,处处硬朗,在被探查的瞬间,他眼中就闪过一点精芒,但旋即神色如常。

第二人,却是一名神色冷峻的少年,白发如雪,正站在泥塑雕像前面,闭目不语。

第三人,却是一身黑衣,背负长刀,但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已然入梦,但在被窥视的时候,眉毛微微跳动,似有察觉。

“龙宫世子熬弥、寒刀传人纪礼,以及这第三个人,该是潜藏之人精心培养的传人。此三人之命格,与阚如海相似,虽没有他这么大的名声,却也切切实实的影响到了鼎元格局,只不过发迹的时间,要晚于那阚如海,积累不够。但大变局之时,一步快,步步快,真到了抉择时刻,只有积累足够的人,才能跃上龙门,脱胎换骨!那亦是整个鼎元的机缘之所在!能否……”

突然,那第二人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刀气凛然,竟是气冲虚空,直指此处!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棋盘上的画面再次破碎。

“如此窥视,亦会被几人发现,果然都不可小觑。”

嗡!

他这边念头落下,忽然神色猛然一变,一低头,竟见得棋盘剧烈震颤,落在上面的几颗棋子跳动着,竟要从棋盘上落下。

“定!”

此人抬手一按,压在棋盘上,镇住了异动后,眼中闪过阵阵异色,居然见到点点云雾落下,在那棋盘上自发的凝结成了一枚棋子!

随即,云雾扩散,涟漪显现,在棋盘上投影出一片景象——

赫然是长眠林中,有一人刚刚入梦,那林中的死气便猛然沸腾,草木中的生机亦随之涌动,最终皆聚于此人身上,化作一道黑白色的霞衣,生生将他从入梦中唤醒过来!

“好险!差点迷失其中!”

那人刚一醒来,正在清醒,忽然心有所感,眼神一动,居然直挺挺的看了过来!

“散!”

棋盘边上,白衣男子长袖扫过棋盘,将上面的棋子尽数拂落,亦将那景象驱散。

待得几息之后,他眉头紧锁,手指轻轻弹动,旋即闷哼一声,云雾遮盖的面庞上,显现出一点血色。

“张冢耳!”

捂着胸口,他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讶与思索之色。“这人是何来历?我只是稍稍推算,便受到反噬!连推算阚如海的时候,都不曾这样!这个人,难道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如此说来,那阚如海,以及即将展露命格的虚言子,其实都只是一时应命之人,而非大变局的主角?不过,对比之下,除了那虚言子陈传外,其他几人在我窥其命格时皆有感应,这么来看,莫非真的高看、错判了虚言子?可以先将此人从名单上排除?还是再以他法试探?”

他正想着,忽然神色一变。

“好胆!身为王氏血裔,在此处居然还如此不知进退,着实令人意外。”

念头落下,此人伸手一抓!

嗖!

就有两道神念被生生摄取过来,落在云雾之中,得云雾聚集后,化作两名老者的神念投影。

一个仙风道骨,脸色红润,一个狼顾鹰视,神色阴郁。

他们现身后先是一惊,满脸的警惕之色,等见着那道为雾气笼罩的背影,才松了一口气,上来行礼。

这两名老者,都是尊山岛三大家出身。

尊山岛与西鲸岛、旗山岛、东源岛、那烂陀岛并称五大岛,三大家族乃是岛上一方势力,世代强人辈出。

这红润老者名为王煦,乃是尊山王家的家主;另一个则名为刘魁,为尊山刘家的家主。

王煦站定后,就拱手道:“兄……仙翁唤吾等来此,所为何事?”

白衣仙翁背对着二人,淡淡说着:“天命混沌,将有大变,我虽已脱离王家,但到底存着一点香火情,所以才会让你等领着族人弟子来此观宴,但他们若是那些不知轻重,碰了真正不可碰的人,惹来杀劫,可就本末倒置了。”

王煦、刘魁同时一怔,面露诧异之色。

但旋即就听仙翁道:“回去之后,好生约束族人!莫要因小失大!更不要在这等时候肆意妄为,以为能以我为靠山!若因这一点稀薄的血脉之故,牵扯到于我,乱了布局……”

他的声音越发冰冷、漠然:“到时,我就只能亲自出手,斩断这最后一点香火情!”

王煦、刘魁听得脸色苍白,连忙告罪。

只是,他们心里却也委屈,自己带来的诸多族人,按理说根本不够格参加仙府之宴,却突然被传唤过来,在过去几百年中,也不曾有如此先例。若真是牵扯如此重大,又为何要让他们领人来此?老老实实的待在尊山岛,岂不正好避祸?

但这些话,无论如何是不敢说的。

白衣仙翁则道:“回去之后,告诫族人,谨言慎行,这几个人,不要招惹。”

话音落下,二老心中就多了几个名字,他们正待要问,但话还未出口,云雾投影已是消散,两道神念只得退去。

待人一走,白衣仙翁继续看着棋盘沉思,但几息之后,他抬起头来。

远处,一团火光由远而至,转眼到了跟前。

待得火焰散去,显出了两道身影,一个红衣少女,一个白鹤童子。

仙翁就问:“鸢儿回来了?如何,可曾见得可堪造就之人?”

红衣少女神色漠然,冷冷道:“以你这等手段,对来人自然是了如指掌,哪里还要问我?我看得这几眼,根本窥不见什么玄妙。”

仙翁闻言,也不恼怒,转而看向白鹤童子:“你怎的提前回来了?”

白鹤童子一个激灵,赶紧上前道:“启禀老爷,非是小子偷懒,是那虚言子道长驱我回来,还托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仙翁目光略有变化,“他什么时候让你带话了?为何我不曾……”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他说了什么。”

“他说,”白鹤童子面露回忆之色,开口道:“君在棋盘外,我在棋盘里,内外不相连,岂能见真念?”

嗡!

此言一出,白鹤童子忽然浑身震颤!

他口中之话原本该是无形无影,但不知居然字字成符,泛光而闪,朝着一处聚集!

“人道圣言!?”白衣男子声有惊讶。

红衣女子则脸色一变,抬手便要捏住白鹤童子的脖子!

“晚了!”

一声轻笑响起,字符汇聚成光,显出一道神念投影来。

“盘中黑白自悠然,万里云烟入眼前。我欲登场寻胜处,白鸥飞上钓鱼船。”

陈渊身形既显,也不见外,就冲着那白衣男子拱手为礼。

“这位该是弄玄仙翁吧?初次相见,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