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交感,若有若无。
待得陈渊顺着感应,再去感应,隐约察觉到有人正以媒介,试图与自己沟通,只不过仪式不全,再加上媒介本身并无奇异之处,只是自己过去的随身信物,所以联系微弱。
更重要的是,这次的呼唤法门,乃是立足阳间、召唤阳气、生魂以求沟通的法门,但实际上陈渊直到如今,依旧是尸身阴血立足,是个标准的死人尸修,和这套召唤法门并不对路。
几息之后,这股联系便随之消散。
“算算时间,该是那馁兰山中的弟子回到了洞玄山门的时候了,消息带回去,知道我未死透,肯定会有人尝试再次联系,只可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用沟通活人的法门来与我连接,那是正儿八经的白费力气。”
但这件事也给了陈渊提醒,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玉册。
“这召唤意念的法门,只是一点理解不同,便因为细节而有巨大差别,我手上这本书册,其上所书写的修行法门,也不可完全照本宣科,毕竟这还是仙道修行之法,哪怕我有个仙道化身能用以测试,但这等化身何等珍贵,也不能随意浪费在这件事上。”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了书册上,浏览着上面所列的几种修行法门——
书上所纪录的,不止一种修行之法,但大部分残缺不全,还有臆想推测之处,唯有一种游历照映心相纸法,最为全面、完整。
“融道之仙,受制于道,外显之神通术法,皆不能脱离所融之道的樊笼,唯有心相殿堂不受制约,因此要游历诸界,以外相而全心相,最终塑造出与所融之道截然不同的心相景象,结合元神,便能凝结灵台法相!”
“福德之仙,游离于道,神通术法稍有自主,却不可归来,一旦归来,则重回旧路,唯有纳得万千天地之景,于心相中塑造新道雏形,待此道破体而出,塑造辟地之功德,灵台升起道月,内道外显,方有挣脱之机!”
看着看着,陈渊的心逐渐镇定下来。
“融道之仙受制于道,应该就是以他人、他界之天道飞升,留在的隐患,要以灵台法相来打破裂痕,相比之下,这福德仙的福德,原来是在辟地之上,要自心相中衍生新道雏形,内道外显,如此一看,那邪气仙的做法,反而比蕴灵仙这等强夺的要正经多,当然也是摄取了外界的人与物,走了邪门捷径。”
实际上,玉册上面倒也提了一嘴,说是有其他速成法门,但失之正道,且隐患诸多,而且为群仙所唾弃。
“群仙唾弃……”
陈渊咀嚼着这个词,眉头紧锁,最后摇摇头,再次收回目光。
“过去的时代,似乎颇为有趣,不过这与眼下无关。这玉册上有着详细的拓印心相之影的法子,可惜没办法证明真伪,这超出了我的境界,不在理解范围内,再加上这著书人前面的许多布置,可谓离谱,总有几分戏弄观看之人的意思,不可轻易修行。若有第二本,或者相似的境界法门相互比对、照映的话,可惜……”
他自己都这个想法并不现实。
“可惜,这等机缘可遇不可求,不是顷刻之间可得的,毕竟在过去,都不怎么听闻过洞虚有仙人传闻,我那过去也几乎没有遇到过,超出合道境界的……”
想到这,他神色一变,心中蓦地一动。
“不对!我接触过!而且就是在洞虚!”
他的眼中陡然迸射出精芒。
“我曾与几位好友,接触过天魔遗迹,并且在其中发现了一块记载着魔功的石碑,说按着这玉册上的说法,佛魔之法与仙道有异曲同工之处,外相固然不同,但内里却一般无二。当年,我境界不够,见着石碑便急急退避,如今若能观之,与这玉册相互印证,互为佐证,或许能触类旁通,真正掌握仙道修行之法……”
他正在想着,忽的心头再次一动,那种遥遥感应的感觉,居然再次传来,只是这一次更为微弱。
感应如此,陈渊不由皱起眉来。
“又失败了。”
葱白如玉的纤细手指,抚摸着带着道道裂痕的白玉扇骨,手的主人却叹了口气。
她穿着一身紫色长衫,如同瀑布一般的白发垂落下来、散落在地上。
洞玄七子之一,排行第三的于红珊,人称白发仙子。
听得其人叹息,在一旁事后的弟子崔柔闻之,就道:“师尊可是要召唤祖师之灵?”
“当初我那位师父渡劫陨落,为师悲痛至极,大师兄怕吾等触景生情,损伤道心,就将师尊生前的随身之物尽数封存,镇于心潭深处,余下的物品本就不多,为师手上余下的就是当初师父随身的这把白玉折扇。”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扇骨,面露哀伤,随即又有欢喜之意:“此物本是师父见我修为低微,送与我防身的法器,渡劫之后此物受因果牵扯,腐朽、崩坏,为师因担心护持不住,失了这纪念之物,就将之封存在万载寒冰之内。”
说到这,于红珊半是恼怒,半是遗憾的道:“若早知道师父真灵未泯,哪怕是拼着此物损毁,那我也得用来唤魂,白白浪费了这百多年!”
咔嚓。
她话未说完,手上扇骨就碎裂的更加厉害,有碎片直接跌落,看得崔柔心头一跳。
“师尊,您方才两次唤魂……”
“这本非我擅长之事,不过是想看看,能否提前与师父说说话,就是不成,也不打紧。”于红珊浑不在意,手里泛起阵阵寒气,将那处处龟裂的扇骨封住后,站起身来,“掌教师兄已令那大玄太子带着师父信物上山,这会该是到洞明殿了,他以宗门阵法招魂,自然与我不同!崔柔,你与我同去,也去见见你师祖的风采!”
“是!”崔柔当即精神振奋,跟了上去。
于红珊的道场位于洞玄山北麓,离着入山口不远,这师徒二人走了还没几步,就听得山门方向传来一阵吵杂声响,随即更有术法辉光!
紧跟着,就有许多弟子的惨呼声。
“什么人,敢来洞玄山撒野!”于红珊眼睛一瞪,架起一道彩云就直飞过去,还未到地方,就见着一名素衣男子长袖挥舞,咫尺之间万象扭曲,几位驻守弟子被卷入其中,立刻就是四周扭曲、重伤惨叫!
周围还有不少外门护法弟子,只是一个个进退不定,似有顾忌!
“你们这一个个的,养着千日,今日却不敢动手了,真个无用!”于红珊却不惯着,一掌拍出,五气霞光掌涌动,便罩住一片,将那素衣男子笼罩其中!
但这时,一道剑芒闪过,便有个青衣侍从打扮的从旁走出,冲着于红珊拱手:“见过白发仙子,在下阚宁,这是我家少爷,少爷为云门少主,此番特来拜山!”
云门!?
于红珊心中一凛,终于知道众多弟子为何不敢动手了。
但她也不怵,冷冷道:“云门?好大的名头!但就算是云门之人,也不能无辜乱我山门,伤我弟子!”
“伤你的弟子都是轻的!”素衣男子长身而立,一甩下摆,背手而立,神色倨傲,“你等洞玄门人该不会觉得,我云门这次会忍气吞声,任凭尔等踩在头上吧?云门的报复,你等承受不起!伤一二门人,不过是小事!要埋怨的话,就怨你家那个祖师,躲在这么多门人的后面不露面吧!”
“岂有此理!”于红珊眼中满是怒意,“来我山门,伤了门人,还这般嚣张跋扈,简直有违常理!更敢侮辱师父!就算是云门……”
“这位云门少侠,如此做派,着实有些霸道了。”不知何时,那山门边上,竟多了个带着斗笠的老者,身边还跟着一名少女。
“你又是何人?敢管我的事?”素衣男子眉头一皱。
“哈哈哈——”
忽然,一声长笑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自天际显现,转眼疾驰而来,其势若汹涌海浪,浩浩****,掀起四方灵气!
山上众人,尽有惊叹之色!
人群中,那青衣侍从打扮的阚宁,眯起眼睛,扫过在场几人。
“一个散仙传闻,居然引出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隐世多年的人物……”他脸上露出了羡慕之色。
“那散仙就算真的存在,也该是魂困冥土,轻易无法被召唤出来。上次是恰好有个五道魂首,才能召唤出来。我若能抓住机会,说不定能从其人身上窃得道中结晶,总好过一直给云氏做个跟班走狗,百年不得寸进!”
身着青衣的阚宁,不知何时分化出了一道元气投影,这会正在山外,身若轻羽,一路前行,待抵达一处岔路口,却忽然停下
“离着此处不远了,不过两家却分道了。”
轻笑一声,他丝毫不慌,身子一晃,投影一分为二,分别朝着两个方向奔去。
其中一道,很快就见到了一列车仗,随即如鬼魅般潜入其中。
宽大的车厢中,满脸不忿之气的秦全,正伏案书写,要将今日所见、所闻都记述下来,第一时间送回国中。他虽是没能上得山上,却也碰到了归来的内门真传一行人,算是得了消息,同时还意识到大玄在这件事上占了先机,也是要通报国中的。
“可惜,我比不得那陈轩的好运,也是他们占了其祖的光!洞玄也是,偏袒、区别对待的这般明显,唉!”
一个声音,忽然从车厢角落传来——
“洞玄行事不公,我亦为公子不忿。”
秦全悚然一惊,下意识的抬手用宽袖遮住面前书信,接着一转头,看到了车厢角落的那道身影。
一身青衣的阚宁,身子半虚半实,如鬼如人。
“方外之人,敢在洞玄地界潜入进来?莫非是要扰乱仙凡平衡?”秦全强自镇定,口中喝斥,同时心念电转,猜测对方来历、来意,同时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的通报车外护卫,还不至于被面前之人拿捏。
“真是疏忽了,为了书写这秘信,让两个贴身侍卫到了外面,居然被人钻了空子!不过此人能无声无息的潜到身边,似乎还是一道灵体,绝不是个好对付的……”
阚宁笑道:“公子何必担心,我的来历,你其实猜得到。”
“云门!?”
秦全一愣,随即面露惊怒。
“不错!”阚宁微微一笑,“公子也该知道,洞玄这次惹了多大的祸患,牵连太多,一个不好,怕是连公子背后的国度,都要举国殃及。我不忍此事发生,特地来为你指一条活路……”
秦全的脸色登时阴晴不定。
同一时间。
在另外一条路上,同样坐在豪华车马上的木飞场,看着被阚宁投影制住的两个贴身侍卫,颤颤巍巍的道:“你就算是逼我,或者杀了我,我亦是一个回答,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公子看着瘦弱,没想到竟是这般刚强之人,失敬,失敬。”阚宁的这一道投影轻笑着,浑不在意的道:“只可惜,洞玄宗不知公子忠诚。”
木飞场哆哆嗦嗦的道:“我我我……我也不是忠诚,甚至胆子很小,可一家荣辱皆系于大宗,出卖了大宗,乱了秩序,只能更加凄惨!你……你若还要威逼,就杀了我吧!”说罢,他就闭上了眼睛,抖得更厉害了。
阚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忽然摇头,屈指一弹,一道华光贯注三人头颅,遮蔽了这一段记忆后,他转身离开了车厢。
“果然没那么容易,这大宗对地方的掌控委实令人惊叹,未来我若能崛起,也要开辟一宗,掌控诸国。”
正想着,他忽然心有不宁之感,随即一转头,映入眼中乃是一片赤红衣裳!
同一时间。
阚宁的另外一道投影察觉到了不对,顺势就对面前的秦全道:“今日与公子相商之事,还望公子好生思量,此乃活路。”
秦全郑重点头,一脸沉思,不过等他抬起头来,面前已没了阚宁的身影。
下一刻,秦全的表情就有了几分阴晴不定,待确定其人一走,他忽然对外扬声道:“先停下,就地驻扎!”
外面的人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停下。
马车里,秦全紧跟着就将方才写的书信团成一团,然后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落墨。
“宗门明鉴,今有云门之人暗中接触弟子,明显不怀好意,想要自弟子口中探得宗门隐秘、祖师消息,更许诺很多,让我做个内应,所图不小……”
他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冷笑,心道:“这云门的人大概是嚣张惯了,居然想来离间吾等!我等宗室的生死荣辱,皆系于宗门!国中的官僚、贵胄或许能改换门庭,但宗室自来靠着宗门之势,才能立足,一旦没了宗门撑腰,立刻就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哪里还有活路?我等此番来打探消息,也不是什么存了二心,而是得自己搞清楚局面,才好应对!”
他奋笔疾书,很快一篇通报、告密信就书写完成。
“以为我心有不满,就能利用?笑话!我不满的是他刘宏德不配位,何曾不满洞玄?且不说如今还有尊者成仙归来的消息,就是没有,那洞玄要弄死我,也比云门要快得多……”
兹啦!
他正想着,车顶上忽有异响传来。
哗啦!
紧跟着,整个车厢崩毁!
秦全满脸惊恐,急急后退,定睛看去,随即双目刺痛,不过还是看清了来者——
那赫然是个裹着红色大氅的英武女子,长发迎风,面如寒霜,却藏不住艳丽。
不过,真正让秦全惊骇的,是这女子的两只手,各抓着一道虚幻不定的身影,凝神一看,不是方才那个云门之人,又是何人?
这会,这两道元气投影,正低声哀求:“还望玄女能饶我一次,我定当为玄女将洞玄老祖的事情探查清楚。”
那女子冷冷道:“我与陈郎的事,还要你代劳?我此番上山,就是要亲自弄清楚的!至于你,偷偷摸摸,分化神念,似对陈郎的基业有这念想,现在既被我擒拿,封了心念,等上了山,见了你的本尊,正好一并算账!”
说着,她目光扫过秦全,瞧见了那散落一地的笔墨书信。
秦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这会已经猜到了来者的身份,定是传闻中与那位洞玄尊者有着许多因缘纠葛的红颜之一!
那位牵扯的女子,每一个都非比寻常,哪是他这样的小国储君能招惹的?
“苦也!若是身死此处,宗门知晓了凶手是谁,也不会如何追究,惨惨惨……”
秦全正在心中哀叹,没想到那女子收回目光,点头道:“不错,你这小辈既有几分风骨,也算有着急智,勉强也配得上陈郎传人的身份,虽说是个记名外门。”接着,她低头嘲讽道:“你这个小人,徒废心念,却连个修为低劣的宗室子都不如!”
阚宁也见得了那封告密信,脸色阴晴不定。
秦全这会回过神来,心头泛起喜意,赶紧上前道:“见过祖师……母。”
女子一怔,脸上的寒意都有几分削减,淡淡道:“倒是个有眼色的,起来吧,我许久没来洞玄,需要个向导,便由你来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