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么?又死了一个!”
夜幕降临,洞玄山上、山下却是灯火通明,无论是内门真传,还是外门执事,来来去去,进进出出,忙碌而又焦急,一个个的心情还都大为不同。
那自外门而入山中的,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
“没想到这云门少主,居然又又一个死了,还就死在山门中。听说不久前,就有几个云门之人,因咱们洞玄宗之故而死。”
“这下可是糟了,也不知会不会被那云门追究!”
“你们一个个的,为何要垂头丧气?若几个云门少主身死的传闻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明咱们开山祖师成就仙人的传说也是真的?有仙人做靠山,还怕什么云门?”
“天真!仙人哪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唉,你太年轻了,不懂。”
“咱们洞玄之祖是否为仙,暂且不说,毕竟都是传闻,真假难辨,也无从证明,可那云门的威名是实打实的啊!”
……
众人议论着匆忙行走,殊不知这些话都被一双耳朵听了去。
“这群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那青冥子老叟的孙女沈姝,这会就在山路上的一座石亭中,听着过往之人的言语,不由撇嘴道:“有那么厉害的祖师,还担心这,担心那的。”
她低头算了算,又继续道:“算起来,这都是第二次了吧?之前就有消息说那位老祖是真仙!结果他这徒子徒孙还在这嘀咕,这也太不正常了!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又或者是有大神通者强行给他们降智?着实有些离谱。”
“这些人和你可不同。”
青冥子坐在石桌边上,正与那灵枢姥姥斟饮,闻言看了自家孙女一眼,就道:“你自从学了青冥灵境之法,透过一面镜子,便可纵览天下之事,十万里之外的西洲凌晨出个事,你起来盯一眼,也就知道了,每日摄取的信息,比古之贤者一辈子的著作都多。”
“是啊,古代的大儒想要求学,得翻山越岭游历几年才能有所得,一辈子能写个十几万字的著作都了不得了!但咱们的这些后辈,得益于术法之道,却是动动手指就能知晓,倒是少了几分韵味。”这次开口的,是那如同女童一般的灵枢姥姥,话中也有唏嘘之意。
青冥子点点头,又指着下面来去匆匆之人。
他道:“他们所知所得才有多少,亦不知道前因后果,在他们看来,仙人是厉害,炼虚一样厉害,但仙人比炼虚厉害多少,就不知道了,大概还觉得也就能一仙打三虚吧,所以自家有个仙人,云门炼虚的人多势众,他们是不是要担心?”
灵枢姥姥满脸附议,便说:“多少年来,洞虚不曾有仙人传闻,世人对仙人的想象,其实都是建立在炼虚修士的表现之上的,想不出更高的手段,自然也不明白其中伟大。”
沈姝有些不服气,眉头一挑,道:“爷爷这话说错了,若是如此,前后不过一日光景,他们又怎么能知道山中的消息?定然也有法术,或者家中有着供奉,与我又有多少不同?”
“小丫头,你这是思维惯性,觉得人人都与你一般,这群人能得到消息,恰恰证明他们得到的不是全部消息,知道的不如你全面,自然不能做出正确判断。”
灵枢姥姥摇摇头,指着山中道:“云从龙虽是在山中才表明了身份,但这山中的内门真传平日里只顾着修行、游历、斗法、闭关,吃穿用度不得外门弟子置办?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传到外面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可这些弟子在山中各有司职,看到的、听到的,就如同盲人摸象,只是一鳞半爪,失之偏颇,又碍于自身见识,传出去的消息,自然也有偏差。”
青冥子点头同意,叹息道:“开山祖师死而不僵、回魂诛人之类的消息,对于连世界地图都没看过、超出山外百里,就不知风土人情的外门弟子而言,远远不如那如雷贯耳的云门少主之死来的震撼,更何况……”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早就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推动,在各处污名化那位洞玄老祖,为此不惜将与他同代的许多修士,如红灯真人那等贵物捧出来,张冠李戴,分薄洞玄子道友的威名。”
沈姝奇道:“那是外面的传闻,难道洞玄老祖一手开创的宗门,还能受到传言影响!?”
“洞玄宗内更是重灾区,你啊,太年轻了。”灵枢姥姥摇摇头,一脸唏嘘,“这是明显的诛心之法啊!外面的传闻再多,洞玄老祖名望再低,但对于过去的人而言,他人都死了,最多是多几分讥笑,又能如何?这些流言真正针对的,正是洞玄!是要动摇洞玄的根基!摧毁其山门立下的法理!”
青冥子也意味深长的道:“莫要以为开山之祖天生就在宗门中占据优势,不会被流言蜚语影响风评,从古至今,开国之主、开山之祖被人污蔑抹黑的事可是不胜枚举,无非就是灭史毁根的先手罢了!那个传播流言之人,与洞玄宗之定有极深的仇怨!”
沈姝被这一连串的话说的头晕目眩,最后疑惑道:“但洞玄老祖的亲传弟子都还在,还在执掌宗门,又为何坐视不理?”
青冥子忽然将声音凝成一束,道:“这洞玄宗的上层、执掌了洞玄道统的几子,又似是碍于某些势力的压迫,又或者有其他顾虑,似乎有所放任……”
放任?沈姝一怔,面有不解,但见着祖父模样,知道问了也是白费,便撇了撇嘴,换了个话题:“爷爷,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要等那位仙人真正回山?之前将那凶兽镇住的,不是说只是个被召唤过来的投影吗?”
“不错,但仙人踪迹袅袅,除了守株待兔,吾等又能去何处寻找呢?”青冥子摇了摇头,忽然又笑指着远处,“不过,比起那几位的焦躁,咱们这还算好的。”
沈姝一听,顺着祖父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正好见得那红衣玄女、龙喜宫主,以及另外两位美艳女子,正各据一亭,都在闭目调息。
“这看着都很沉得住气啊。”她满脸疑惑。
青冥子则是摇摇头,笑而不语。
灵枢姥姥则叹了口气,道:“老身回去,还是得劝一劝自家那傻丫头。”
几人还在说着、看着,沈姝却见着几人从山门中走出,一个个的模样都有几分恍惚,凝神看去,立刻就认出了身份。
“这不是那位洞玄老祖大显神威时,在旁边被吓傻了的那几人,听说还是凡俗王朝的王王子、储君!”沈姝说到着,不由感慨:“当时那殿中的局面,前后除了诸多以外,稍有一点余波泄露出去,他们肉身凡胎的,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如今却还全须全尾的,运气可真不错!”
正在走出山门的,正是秦全、陈轩等人,直到此刻,在山上住了一晚,他们的心里还满是惊骇与震撼,整个人飘忽忽的。正像沈姝说的那样,当时那殿中的局面凶险、混乱到了极点,回忆前事,确实满是后怕与心悸,继而便有庆幸之感——
最初几方突然暴起的时候,以陈轩等人的修为,根本就看不清楚,只见着光影绚烂,危机重重,致命之感萦绕周身,挥之不去。
反倒是那位传说中的开山祖师以匪夷所思的手段出手后,一下一下,他们都看得分明,也正因如此,越发惊惧与崇拜。
“没想到咱们的祖师爷竟真的成了仙人!传闻都是真的!”
一路无言下山,等到了山脚下,身边再无赶路的外门弟子后,秦全忽然由衷感慨,语气中虽还有惊魂未定,但更多是一股与有荣焉的昂扬之感!
陈轩一听这个,也是满眼的振奋,点头道:“先前上山前,还有许多担忧与疑虑,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吾等杞人忧天,先祖神通广大,岂是吾等能测度的?就算是背后议论,都是冒犯!回去之后,我定要与父皇说个清楚,让他不要再疑神疑鬼,自乱阵脚,让他人看了笑话。”
“不错,回去后我也要禀名父上……”
和只知道传闻、正在入山的外门弟子不同,亲眼见过了祖师爷之威的两人,哪里还有半点疑虑,种种心思和担忧早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说着说着,秦全忽然停下脚步,先是一愣,继而冷笑起来:“来的倒是很快,莫非还不死心?”
陈轩一怔,循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也是微微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云门的人又来了?”
在二人前面,正有几艘飞舟缓缓落下,最前面的那艘中走出两个身着白衣之人,气度出尘,神色倨傲,那副模样,只是一看,陈秦二人就回想起那个被祖师爷拍死的云从龙,猜出了来历。
秦全低语道:“真是阴魂不散,一个死了,又来了一群!居然敢挑衅祖师,他们决计没有好下场!”
但说是这么说,等人靠近过来,他马上闭上嘴,拉着陈轩让到一边。
没想到,那两人竟是径直过来,其中一个见这二人模样,眉头微皱,似是在压抑着厌恶与怒火,紧跟着竟是拱手问道:“敢问两位,可是洞玄门人?”他语气虽然冷傲,话里却有着几分礼数。
这反差让陈秦二人一愣。
最后,还是秦全主动走出,拱手回礼,问道:“我等乃是外门记名,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只是记名弟子?为何隐修供奉会让我等来问这两个?”
两个云门白衣对视一眼,心中越发不满,但想着来时被反复告诫之事,还是耐着性子道:“吾等乃是云门弟子,奉命前来拜山……请……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