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一角,残缺崩塌的一处山脉中央。
兹啦——
随着一声裂帛声响起,断裂的山体深处,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三道身影从其中走了出来,却是两男一女。
若是陈渊本人在场的话,第一时间就能认得出来,其中有一男一女,是自己的老熟人,正是那紫霄宫的鎏金傥与行水。
除了二人之外,还有一人紧随其后,却是个留着八字胡、身材略显佝偻的中年男子。
“这里就是勾陈界?”
他耸拉着眼皮,打量着周围,几息之后,忽然双目泛白,跟着掐指一算,双目流下了血泪。
鎏金傥与行水在旁边看着,后者脸上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不用担心,古柯师叔自从踏足福德巅峰之后,便压制着自身修为,始终不踏足那一步,与之相对的,他转而在易数之道上寻求突破,在推算造诣上,便是在整个紫霄宫中也是名列前茅。现在,不过是他在推算罢了。”
“这个我是知道的。”行水点点头,小心打量着前面的佝偻男子,“我这次回去,也打听了一些,知道了福德苦修仙的许多事。听说这些人压制境界,为的就是行走在最为正统的修行道路上,期望能回归过往,免除跨境提升带来的隐患与灾祸,但因为咱们门中要行走诸天,即便压制境界,后面还是要不断面临更高等阶的洞天,因此这些苦修仙损失不小,不得不分出精力,在其他方面进行强化与弥补,师叔所选的,就是易数之道。”
“不错,吾辈修行日久,却往往不如后辈子弟,便比如鎏金师侄你,气运、命格、背景皆全,日后只需继续修行,再加一点契机,便有很大机会能证道清静。可吾若是此次没有抓住机会,便依旧还会困于福德。”
古柯说着,睁开了眼睛,也不等鎏金傥回应,便擦掉血泪,咧嘴笑道:“不错,不错,确实是一处与洞虚界有着联系的界域,虽十分微弱,而且连接之处十分有限,但确实是一处合适的整备地点,不用担心提前过去,会被红尘迷障彻底吞噬,而真若是到了时候,可以及时抵达洞虚!”
鎏金傥闻言,点点头。
随即又听古柯说道:“对了,你之前提到的那个新晋洞天之主,也来了此界,你可知晓?”
鎏金傥面露疑惑,随即恍然:“师叔说的,莫非是陈世集、陈道友?他乃是新晋的尘缘界主,我一直想要招揽于他,只是他这几年都在巩固境界、收拢洞天权柄,一时不得其见,怎么会来到此界?再说了,他既收拢一界、合道洞天,自然会跨过洞虚,直达清静,又何必来此蹚浑水?”
“你口中的这位道友可不简单啊。”古柯摇摇头,“虽是合道洞天,但他原本就与这勾陈界的联系不浅,被引过来也是正常,只是这其中还藏有其他人的算计,正要让你通报此人。”
鎏金傥满脸疑惑:“陈道友和勾陈界的联系?”
“勾陈界的来历,还是十分清楚的,据说是在洞虚之境尚能完整之时,为一位大神通者所孕育,或许就是那位黄龙大尊,但其人也与其他上古仙魔一样,失踪于太元之劫中,在这之后,此界便自行演变起来……”
古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而介绍起了勾陈界的历史沿革:“……这寻常的发展,一直持续到几位福德仙的降临,后面的事,你们应当也已经知道了。”
“不错。”鎏金傥随之接过话来,“几位福德仙的降临、争斗和乱战,不仅破坏了勾陈的根本,同时也在最后让这个界域失去了天道根源,却也留下了一具仙人遗蜕,并在其中蕴养了一个小界,号称鼎元,直到鼎元异变,那位仙人再次复苏,引界归于勾陈,才算是让这荒凉世界,重新恢复了生机。”
“大体上如此,但这其中还有一点出入与细节。”古柯说话间,一扬手,就有一本书册飞了出去,“你不是问我,那陈世集与勾陈界有何联系吗?便在这其中。”
鎏金傥神色凝重的接过书,先看封面,便是一愣。
就见其上写着《陈氏成仙考》。
他没有忙着翻阅,而是抬起头,问道:“这是成仙考?可……”
古柯道:“自然是关于你口中那位陈姓道友的过往考据。你既知道吾自守住福德根,不贸然凝聚洞天种子后,所寻的平衡之法是术算易道,那便该知道,吾与门中的易宗关系亲近,甚至曾向那位术算圣人请教过,因此能得诸多易算同门的情谊。”
鎏金傥的神色微微变化,他说道:“师叔的意思,难道是说?”
“不错,此次争夺成道契机,其实九死一生,哪怕我已做好万全准备,依旧要面对诸多凶险,便靠着过往的情谊,请他们一同出手,为我推算命数。”
鎏金傥奇道:“其中就有陈道友之事?为何要专门推算于他?”
行水也忍不住道:“不是只有名动一方的大人物,才有资格被门中列册记录吗?陈道友固然得了一界天道权柄,但终究是成日尚短,而且……”
“他成就了世界之主、天道之根,气运命格与一个界域相连,寻常的推算手法已是难以触及。实际上,门中自从得了你的传讯之后,便着手进行了推算,结果……”
说到这,他的表情逐渐阴沉、凝重起来。
行水一见,心里就生出误会,道:“难道那位陈道友的来历有什么忌讳?是其他大宗之人?奸细?”
“没有这么复杂,或者说,比这还要复杂。”古柯摇摇头,然后道:“所有推算此人命数的人,都受到反噬,身受重创!”
“啊?”
古柯跟着就道:“此人的命格极为特殊,加上又有一界护持,只是其中还有某些隐秘,待得眼下的繁琐之事处理之后,门人大概就会有人着手探究了。”
鎏金傥听得此言,面露担忧之色,欲言又止。
行水却没有这些顾虑,听着就问:“既然一推算就会被反噬,那又如何能知晓此人生平。”
“咱们有足够多的人手和资源。”
古柯还没有开口说话,鎏金傥就当先回答道:“即便是洞天之主,获得了相关界域的万物森罗权柄,也不可能有时间细致的探查世上的每一个人,总归会有消息传出来的。”这般说着,他翻看起了手中的书册,其中的第一句,就让鎏金傥一愣。
【陈世集,出身于勾陈界所属的下等神藏,就其表现出的道行神通来看,该是福德巅峰之境,已获得一个洞天的天道权柄,推测其会在百年之内,跃升为清静仙。
目前尚未切实记录此人的仙籍名号,亦不曾收录其神通根本,暂时无从归部,亦未归档。
从其所展现的神通手段来看,推算其人的仙道根基、仙籍倾向,或许与星辰、高山、灵气有关,更与勾陈界曾经陨落的几位仙人、妖仙、天魔有着关联。】
“出身于勾陈界所属的神藏?”鎏金傥抬起头,看向古柯。
古柯并不意外,笑道:“你当知道,那尘缘界为几个界域拼凑而成,其中便有许多神藏,其中一个神藏,奉陈世集为陈祖,乃是他出身的界域,而这个界域的根源,就在勾陈界。”
鎏金傥眉头紧锁,低语道:“这就是陈道友与勾陈的联系?”
“可不光是这个。”古柯摇摇头,指着书册,“继续看吧。”
鎏金傥点点头,果然继续看了下去。
【此人于二百年前,借助勾陈界域入侵的机会,从神藏中脱身出来,踏足了勾陈界的残骸地域之一,那片地域根植于一位仙人的遗蜕之中,名为“鼎元”。
在这期间,陈世集大概率有着化名,经查后,大概有几个候选身份,皆为脱离界域之人。
其一,名为“陈方解”,此人来历神秘,难查跟脚,很可能是陈世集的化名,在鼎元归于勾陈之时,脱离界域,不知所踪。
其二,名为“郑想”,此人出身于间隙之域“大荒”,虽有确切可查的身份背景、血脉源流,却表现出了超出所属部族、血脉的实力,很可能是被陈世集借了身份,此人在勾陈复苏三十年后,展现出了合道层次的修为,脱离界域。
其三,名为“王复阴”,此人乃是鼎元出身,虽跟脚分明、血脉清晰,但曾随宗门入侵附属神藏,其时此人修为低微,同行之人修行低劣之人,要么身死,要么被困于神藏,唯有此人,不仅安全归来,甚至在勾陈归元后迅速崛起,短短时间,便成为有数的高手。
因其自神藏脱身归来的时机,与陈氏离开重叠,很有可能是被陈氏暂时冒了身份,但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如今的“王复阴”该是其本人,只是转修了尸道,甚是可疑。
其四,名为“虚言子”,此人的来历切实可查,且有诸多人证,乃是鼎元复苏时期的风云人物,在短短时间内,几乎搅动了一界气运,一手推动了整个界域的复苏!
按理说,如此人物,不该列入考察,但在搜集其情报时,有三十七道疑点,已书于附录之上,按着这些疑点,此人极有可能是陈世集的化名,但已有可能是那位陨落仙人的转世身。
值得一提是,嫌疑候选三王复阴,与候选四虚言子有师徒之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有关王复阴的试探,始终维持在较低的层次。】
“这么厉害!”行水凑到旁边,看了几眼后咋舌道:“算算时间,那时的陈道友修为怕是连阳神都没有,这都能推动一个界域的复苏了?好些个仙人都未必能做到吧?”
“洞天破碎之后,位格也有跌落,无法支持更高境界修为,所以想要推动复苏,未必需要仙人手段,不过其中也有诸多困难,能为此事者,皆是惊才绝艳之辈!这虚言子最有可能是陈氏的化名!”古柯说到后来,一脸的欣赏和称赞,“我此番争夺成道契机,若能得此人相助,便可多出几分成算!”
“原来师叔是想要吾等联系陈道友,引为臂膀助力!”行水眼中一亮,随即看向鎏金傥,“但这事还得师兄出面,他与陈道友相熟,吾等不过陪衬。”
“等一等。”鎏金傥则再次看向古柯,“师叔,虚言子之名我也有耳闻,这人乃是勾陈古宗的传人,要说是陨仙转世,倒也正常,毕竟仙人转世之身也有根基、根底,但如何能是陈道友所扮?陈道友……”
“这个此书的后面与附录中皆有解释,”古柯早就有所预料,“有许多可能,比如他本身就在神藏中得了传承,或者是勾陈大能转世神藏,甚至……”他眯起眼睛,“陈氏有着逆转时光的神通,能干涉历史印记!”
“啊!?”行水忍不住惊呼起来,“如此手段,岂不是正合洞虚精要?”
“不错,有时光眷顾,天生便更近于洞虚,若非他已经融合了一方洞天的天道,已然丧失了争夺洞虚契机的资格,吾是决计不会想着让他作为助力的!”古柯沉声说着:“据吾所知,那龟缩于灵仙界的愚仙,正是时光眷顾之人,只可惜他却是懦弱至极,藏着不敢出头。当然,这只是猜测推算,但他既是命数有异,身上必然藏着秘密,甚至这本《考据引》的后面,还对他脱离勾陈后的去向有许多猜测,更推测他可能得到了陨落之仙的传承。”
“既然无从掐算占卜,后面必然就是一个个推算后的假说,是一个个可能存在的故事。”鎏金傥没有继续翻看,而是皱眉道:“师叔,你想让陈道友相助,但据我对他的有限了解,此人可不是一些空口白话就能说动的,甚至在知晓了门中威势后,他反而有躲避之意。”
“自然会有好处。”古柯眯起眼睛,“只要他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清静仙的修行之法、符合其仙道倾向与神通的法宝、星空中的秘藏情报,皆可告知,甚至为了表现诚意,吾等会还可伸出援手。”
鎏金傥心中一凛:“援手?”
“吾方才说过,他来此界,是因与勾陈渊源甚深,但直接原因是被人相邀,只是他并不知道……”古柯的语气越发深沉,“那这背后其实是五魔殿的算计!”
鎏金傥、行水皆惊道:“五魔殿?”
古柯就道:“五魔殿在尘缘界也有布局,且因陈世集损失惨重,他们自来睚眦必报,而离开了自身洞天的界主,其伟力必然衰落,稍加布局,也会着道。”
“此乃陷阱!?”鎏金傥一下急了起来,“还请师叔说明陈道友所在,我当去往助之!”
“不急。”古柯微微一笑,“得等他求援,才好施恩。”
“这旗山……”
另一边,陈渊一路前行,很快见得了那新生的旗山,可还未按下云头,便顿住脚步。
远处,那座连绵山脉固然巍峨,但却生生少了一半,就好像是被人斩成了两边,湮灭了一边!
他眯起眼睛。
“我该不会被人算计了吧?”
话音落下,周边景象扭曲,前方影象恍惚,无数刺耳笑声传来,乱人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