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便在那漆黑身影坠落之后不久,界外星空之中竟又有几道雷光闪烁,显现出一道人影。

此人穿着淡金色的衣衫,满头长发纷乱,被星空中的星辰风一吹,立刻处处纷乱,脸上还带着几道伤痕,这会正慢慢愈合。

他一现身后,便四处张望,面有焦急之色,跟着将手一甩,长袖闪过,一件银色罗盘就出现在他的掌中。

此人低头一看,见得其中有一抹黑雾正在蔓延,脸上当即露出了惊惧之色。

“居然已经开始了么?如此一来,此界危矣!”

说完,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巨大洞天世界,目光透过界膜,扫过了广袤大地上的山川,又略过了那蔚蓝海洋,却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反倒是远方的星空中隐隐有奇异波动**漾。

这人脸色一变。

“我此番违逆上命,想要前来阻止浩劫,已是犯了大忌,只要被抓就少不了惩戒,但事已至此,也无回头路走,总要在被抓捕之前,提醒此界之人,看能否对抗灾厄。但若是……”

感受着那洞天之中的孱弱天道意志,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期待。

“若是有机会争夺一下洞虚契机,说不定还能逆转局面!”

念头落下,他这心中猛然一震,竟有收紧之感,内生刺痛之念!

“不好!追兵将至!”

其人脸色一变,跟着将那手里罗盘一掷,手捏印诀。

“乾坤玄法,万物归向,疾!”

噼啪!噼啪!噼啪!

罗盘之内,一道道电光跃动不休,最终朝四面八方蔓延,竟是遮蔽了一部分星空,扭曲了部分方向与空间!

“这大概能维持一阵子,拖延一点时间,我得抓住这段时间!”

一念落下,他正待落下,忽然脸色又是一变,随后探手入怀,拿出了一枚璀璨结晶,星星点点的雾气,正从结晶中蔓延出来。

“怎么会在此时?”

惊讶之下,他并未改变动作,身化长虹,直往勾陈界中飞去。

另一边。

“嘶——”

平稳的车厢中,刘知光忽感肩膀剧痛,全身的气力都断断续续的,很是不连贯。

他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肩膀后面,跟着便呲牙咧嘴的叫唤了一声。

在他的肩膀上,被盖了一处血纹章,虽然被衣衫遮盖住了,却依旧能透过布帛,看到下面的印记如同燃烧的铁水一样在流动。

“这玩意一被盖上,感觉我这一身修为都因此受到影响,平白弱了三分!咱们这许多人,人人都打上了这烙印,个个修为受损,结果还要被带着,到底能有何用处?”

说话的时候,刘知光的目光看向车外,见着那飞速后退的景观,眉头紧锁。

“这马车真快!”

“不是马车,是龙车。”边上,脸色苍白的王复阴指了指前方,“既有龙种为驾,又哪里能慢的了?”

却是那前方,竟有两条粗壮浊色的蛟龙,被锁住了龙颈,用缰绳套住了身子,与这庞大车厢相连,蜿蜒腾飞中带着整个车厢前行!

这车离地虽近,却并非用轮子前行,而是半浮着,车底泛着淡淡的光辉,车厢边缘有一枚枚奇异符文闪烁!

这车厢极大,除了王复阴、刘知光两人之外,还有十三人分布在各处,并不显得拥挤,只是这车厢中也没有什么布置,空****的,虽有蛟龙拉动,却更似是那蛇头组织的偷渡之船。

“你说,咱们是要被送到什么地方?”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刘知光忍不住低声问起王复阴,“如果一开始没被那古怪的大印在身上来这么一下子,咱们还有几分修为,就算是替那位仙君行走办事,也有几分底气,可这大印一盖,气血都不顺畅,全身内外、上下皆有痛感,还能做什么事?这必然不是让咱们去办事。”

后面的话,他没有明言,但王复阴自是明白其意——不指望他们这群人办事,却还一口气都给带上,那最后的所需,可能就要落到他们本身上。

对于他们这些修行之人来说,一群活着的、修为受损的修士,能有什么作用?

“那作用可就多了。”

边上,一个脏兮兮的老者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咧嘴一笑,说了出来,“若是在道门,便有可能是被贬为道奴,炼丹、种灵株、守玄地,乃至做仆役,皆有可能,甚至稍微邪门一些、门规松散的,说不定还要被拿来作为放血、割肉、榨元气以做丹姿,甚至直接就被炼做人丹!”

这老者斜靠在马车上,气喘吁吁,宛如凡人,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可王复阴、刘知光都知晓他的背景来历,知道其人乃是极东海上的一位旁门老祖,名唤“紫文集”,据说修为已近阳神,是因过去恩怨回到陆地,没想到碰上了火焰山的人搜刮、擒拿修士,一番激斗后被两個火焰山的高手联手镇住。

紫文集这番话一说,莫说王复阴二人,旁边还有人的脸色皆有变化。

有人就道:“咱们这么多人,修为也都不低,过去几年办了不少事,就算有折损,也不至于都被拿去做这等事吧?”

紫文集摇摇头,叹息着笑道:“老夫被抓来几年,已然察觉到一个关键。莫要用咱们的道德好恶去猜测仙人的心思,人家的道德善恶之别,与咱们不同,该是因为站的位置不同,更因为那合道真仙与咱们,都不算是一个族群了!你说被拿去做人丹耸人听闻?这还算好的,若是在魔道天魔手中,说不定被抓的那一日,比便都拿去血祭了!”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尽数打了个寒颤。

关键是他们回忆这几年以来的见闻,好像还真如紫老所言,那那位仙君看着仁厚,可许多事落在他们眼中,却显得漠然至极,宛如太上无情,高高在上!

紫文集更是摇头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合道之仙眼中的善,又岂在你我之身?”

“不行!我不能便这般沦落!”立刻有人坐不住了,可他刚有反抗之念,立刻捂着脖子惨叫起来!

在他的脖子上,一枚印痕正闪烁着刺目的血色,火光涌动,穿骨蚀肉,牵连筋骨窍穴,令他痛不欲生!

其他人一见,心里更是冰冷!

车外,火童子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一个个的,真不叫人省心,居然还有人妄动反抗之念?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是什么身份!老老实实的待着吧,别想着能逃走,既在仙君麾下,也不要妄想能有外力能来干涉!”

他的声音落下,车厢里死一般寂静。

最后,刘知光亦不免苦笑:“这等局面,确实没什么其他指望了。”

王复阴反而神色较为镇定,他道:“本不该存着他人来救的心思,否则我这些年岂不是白修了?”

“什么?”刘知光正待说话,忽然脸色微变,和王复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希冀之色。

“是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刘知光低语一句后,找了个角落坐下,闭上了眼睛。很快,王复阴也如法炮制,盘坐一地,闭目不语。

其他人只当二人是心如死灰,闭目认命,不疑有他,殊不知被这二人藏在本命丹田之中的璀璨结晶,此刻正微微闪烁,将他们的一缕意念牵引着,入了蒙蒙梦境,抵达一处殿堂。

王复阴戴上脸谱,依旧循着上次的位置坐下。

刘知光亦是显化出白泽面具,当下落座,很快他的身边就多了一道带着鬼脸的身影,不是陈渊又是何人?

此刻陈渊的玄身本体,还在那苍龙飞舟中,因察觉到道果碎片有异样,于是盘坐闭目,调息静养,分出一缕意念,入了这梦中殿堂。

甫一来到,他就在白泽和王复阴的投影之身上察觉到了异样,二人的念头看似与过去相同,但实际上却缠绕着一缕火热心念,只是这火热念头刚要变化,就被四周一股滂沱伟力镇住,近乎被封镇。

“被他人心念侵蚀了自身念头尚不自知!不过,此处也有不少禁制,外来念头想要窥探,也是千难万难。说来也是,能来此处的人修为参差不齐,各有隐患,如果真这么容易就被窥视到了,也不至于能隐藏到今日。”

摇摇头,他还是伸手一抓!

白泽与王复阴齐齐一震,察觉到一缕热息从投影化身上升起来,随即被陈渊拿捏在掌中,形成了一团火红光辉。

咔嚓。

陈渊一把将之捏碎,凝成一点光辉,拿在掌中。

“这是?”

刘知光化身的白泽心下惊颤,隐隐猜到了什么。

陈渊笑道:“道友莫要担心,尔等身上被人种下了心念,随着念头一同落到了此间,不过这梦中殿堂,看来也不是其他人想窥视就窥视的。”

刘知光一听,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意识到局面之凶险!

“那火童子落下之音,居然如跗骨之蛆一般,连我等神念化身入梦都无法摆脱!如若不是梦中殿堂自有其禁制,怕是已经因为我等而暴露!到时,我等可就是大罪人了!”

一念至此,他固然是对梦中殿堂、梦中之主的神通更加敬畏,同时也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陈渊,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等可是被火德仙君所擒,虽然盖印的是那小人童子,但追根溯源,加持于我等身上的禁制手段都是出于仙君!这等禁制,竟被这位鬼面道友随手破掉,他……他该是什么修为?”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竟然都忽略了一个事情。

“因此人是新近入殿的,我等下意识的就觉得乃是后辈、后进,现在想来,无论何等修为的人,都有可能被梦主寻得,引入此间!即便是仙人,也有可能是后面抵达!哎呀!先前忘了问清楚这位道友的修为了!现在再问,就有些着痕迹了,而且梦殿同僚分散各处,星空广大,这位必然不会与我同在勾陈……”

他在这边权衡利弊,心里却隐隐有了期待,哪怕不在一地,若这位真是仙人修为,向他请教一二,一样受用无穷,说不定就有脱困之机!

“诸位……”

这时,长桌的尽头,梦殿之主已然现身,他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但与过去比起来,却少了几分莫测,直指主题:“此番召集诸位,为的正是仙魔之会。此会为的是洞虚之根,所以干系千秋,牵扯亿万星辰,更会波及诸天万界,即便是吾等也不可不察,吾知诸位之中,有几位已在勾陈,不日便将参与大会……”

“嗯?”

听到这里,别说刘知光、王复阴,在场的其他人,如那烛龙、白虎、狸猫等人皆有意外之感。

“有很多人会参加大会!?”

刘知光和王复阴更是对视一眼,思绪万千。

梦殿之主则继续道:“……为了吾等不至于对此会后的变化毫无准备,吾在此倡议,希望与会之人,能与其他人互通有无,及时通报会中变化、进展,如此一来,吾等虽身在各处,亦可知晓此事变迁,发挥梦殿的根本优势。”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此事只是倡导,并非强令,亦非以势压迫,诸位与会之人同意便同意,不同意也无需挂怀。”

此言一出,有人面面相觑,有人陷入沉思,还有不少人看向狸猫。

之前那场碰面,他们已是从狸猫的话中猜出,这位十有八九便是要参加仙魔之会的仙人、天魔之一,毕竟连这个消息,都是此女透露。

狸猫被众人这般看着,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

“敢问梦主……”

就在这时,忽有一人扬声问道:“即便有心通报,但吾等到底只能在特殊情况下,梦入此殿,又如何能及时告知呢?”

说话之人,坐于长桌中段,浑身笼罩着一层扭曲光影,似是空间被遮盖了一样,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一道人影。

“虚影道友问得好。”梦主玄鸟明显就等着这一句,于是抬手捏了个印诀,当空打出,悬于长桌之上,化作一枚凝实篆字。

“咦?”

陈渊一见此篆,面露讶异。

“此乃道章炁符之一,唤做‘传’字符,诸位只待观想此篆符,再用吾这套印诀,便能将所见所闻化实为虚,存入心中符篆,倒映于这梦中殿堂!”

“梦主玄鸟,竟能施展《道章》之法,到底是何来历?”

余下两日,陈渊回忆梦中殿堂所见,心中既疑惑,又好奇,同时也意识到,自家那便宜弟子,又一次落入了困境。

“罢了,这种种事,仙魔之会时,或许都能见得一点端倪。”

正想着,远处传来了行水的声音——

“到了!前方百里就是建木,吾等就要到了!”

“终于是抵达了。”陈渊闻言起身,“做了几日船,闲的都有些手脚生锈了。”

他正想着,那飞舟之外,忽然轰鸣作响,紧跟着整个飞舟都颠簸起来,伴随着的还有一声爆喝!

“紫霄宫的崽子们!爷爷在此等候尔等多时!还不速速给爷爷滚出来!”

听得此言,古柯、鎏金傥神色剧变。

陈渊却是眉头一皱,看向两人。

“这就叫走个过场,与世无争?尔等该不会是给我挖了个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