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便是五日。

“三阴之交在于冥……”

密林之中,陈渊坐于其中,闭目沉思。

《九注阴符经》残篇、《苍龙大梦诀》、《九转尸解篇》等功法在他心中流转,不断的变化、组合。

一点明黄之气浮在身前,不断变化,有字符、人形显现,隐约能见经脉轮廓,似在推演着法诀组合后的变化、隐患、功效……

“《九注阴符经》虽是残篇,但依旧有玄门真解的精髓,若能杂糅到九转尸解篇里,再结合其他几部功法的特点,或能开创出一套全新法门,既保留尸解玄身的特点,又摆脱限制,重回性命真解的正道。不过,这既要又要,涉及方方面面,变数、变化太多,得仔细推敲、推演……”

户曹老翁送来的几本鬼修功法,陈渊都看过了,偶有亮点,但不成体系,更近似于术法,最多作个参考。

算来算去,就只有这套残篇,有与玄身结合、创出一部适合自己功法的希望。

“除此之外,黄粱道的根本法,其实也可借鉴,他们自称苍龙道统,说是黄粱道祖师当年落难之际,到了太华山苍龙岭,疲惫不堪,昏睡过去,梦到了一条苍龙,方得苍龙大梦诀,虽大部分也是术算,但那冥想入梦之法,颇有几分神游物外的意境,更有存已逝之人残灵的功效,或有可用之处。”

说一千道一万,陈渊都要先将残篇领悟透彻,才能结合几家,推陈出新。毕竟自己的肉身修行,须得谨慎。

不过,便在他动念间,明黄雾气又有诸多变化,一一反馈于心。

但几息之后,雾气消散。

“这功德玄黄之气,用于推演法诀也是一妙!能省去不少功夫,若有足够的玄黄之气,或许能节省一半时间!只是太少了。”

一念至此,陈渊抬头就看,正好见到王复阴一掌拍断一棵桶儿粗树木的一幕。

这小子很是兴奋,注意到陈渊的目光,便道:“前辈,你这套法门当真厉害,只是炼了五天,不仅当日便进阶,气力又增长了一倍!感觉又快触及瓶颈了!但这次我有信心一鼓作气的攻破。”

陈渊却道:“过犹不及,一味求快,失了修行本意。”

王复阴一听,就觉是金科玉律,赶紧称是,牢牢记在心里,进而反思自省,兴奋劲便消散了许多。

陈渊见状,暗自点头。

“这小子的心思倒是纯粹。”

虽然一开始抓着这小子过来,是想从对方口中探些界外情报外,为此传授了一点功法皮毛,但现在来看,此人倒也堪造就,尽管资质不高,但心境占了个“纯”字。

发乎于心,凝结于身,一意精诚,得了上乘心法,又得观想之相身心中的诸多杂质,压住外魔,修行起来便迅疾无比。

随即他想到了正事,就说:“去将那两人也叫来,我再给你们讲些法门诀窍。”

“来了!”

不用王复阴去喊,孙正钥与平王已是展开身法,瞬息而至。

“请陈师赐教!”

他们两人这五天也是获益匪浅,尤其是平王,也不提离开的事了,连那请帖都不怎么说了,反而一门心思的就想听陈渊讲武。

陈渊也不排斥,又循着过去整理的入门机要,给三人讲了一些,很快又积攒了一团明黄色的功德之气,估摸着也够继续推演功法了,就停了下来。

“好了,有了这些,多少够消耗一天了,不过这三人带来的玄黄之气明显变少了,估计这韭菜是不能一直割。”

心里略感遗憾,于是他挥挥手,示意三人可以走了,自己去练吧。

孙正钥起身要告辞。

平王却又想起了自己因何而来,提醒了一句:“陈师,那封请帖,有空还是得看一下,我好给那边回话。”

“看什么?”孙正钥却眉头一皱,“那请帖措辞敷衍,分明是不知陈师能耐,只是听过名字,便像是邀请寻常武者一样发了个请帖!陈师打破天人界限,是正儿八经的天下第一高手,不亲自过来便罢了,还让你稍待,岂不可笑?不能去!”

平王讪讪一笑,也不敢多说了,跟着孙正钥一同退下。

王复阴犹豫了一下,问道:“前辈,你之前说我原本练的不得其法,但我……我家中长辈说过,这第一步的打熬身体,便是为了筑基,主要看身体的天赋,最多辅以药浴,天赋好,吸收的好,身子骨便越强,便能压得旁人,夺得机缘,但听前辈的意思,似乎并非如此。”

陈渊也不拒绝,就道:“打磨肉身,是为了塑造渡世之筏,以便修行,这筑得该是凝练精元、锤炼一口真气的基,这是求得玄门真解。你炼出强悍体魄,能镇外魔,能同阶无敌,这是护道之法,是为了求道之路不被打断,若打熬筋骨只为了争斗,便本末倒置了。”

王复阴一愣,想着门内的竞争、纷争与氛围,不由苦笑。

那等情况,他就是想少想些也是做不到的,稍不小心,就可能沦为他人的垫脚石,又怎能全心全意的修行?

想到自此界回去后,便要面临门中大比,王复阴就是一阵无奈,他这五日虽有进境,但将要面对的敌人也非等闲,心里没底。

不过,五天相处下来,他对陈渊的警惕已是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好感、尊敬与佩服,不仅不敢再自视甚高,更意识到,能遇到陈渊,实是自己的机缘,一定要把握住!

陈渊适时道:“你的宗门或许提倡争斗拼杀,但你自己心里得分得清楚,哪个才是根本,莫要被外界之言乱了次序。”

王复阴闻言,陷入沉思。

不远处,守在林子外围的孙正钥和平王,却似乎争论起来,声音若隐若现——

“孙老头,你这番言语可是有诸多不对的地方,只是一味关注于内,忽略了种种变化,岂不是正应了陈师所言的,看似高深,其实似是而非?真正的至道,应是常人皆能习练的功法和招式才对,内外理应一体,内外相合,与万物相冥。”

“多变偏向于奇谲,这不是根本之法,根本之法理应是以自身气血为根基,不断积攒直至雄厚,直至最终产生质变,最终由内而外,血肉蜕变,再去摄取外力,才是以我为主,能以万物滋补自身。”

……

二人的争辩,从听了陈渊讲武时就隐隐显现,五日下来越来越清晰,但又好似赌气一般,并未拿自身观点来找陈渊求证,反而不断强化自身的理解。对这些,陈渊听之任之。

先不说天下求道之法本就不定,因人而异,他也没有一定要将话说到通透、说到二人皆明的义务。

只要不影响自己从王复阴口中探查消息便够了。

但平静的时光很快结束,随着孙正钥的两个弟子过来传信,持续了五日的演武讲学,不得不告一段落。

“不是告诉你们,没有要事,不要过来惊扰吗?”

孙正钥听得正欢,被人打断,哪怕是自家弟子,也是不快。

可弟子带来的消息与陈渊有关,他听完之后不敢耽搁,于是主动过来禀报:“陈师,景阳侯府的人来了,说是想见您。”

陈渊眉头微皱。

“除此之外,”孙正钥又道:“还有些修士和武者过来拜访,大部分都让我驱走了,不过还有几个说与您有交情,便被留下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听说已经挤满了整个客栈。”

“我不在太华山的消息,该是传开了,不过这么快就找到客栈,里面该有缘由,当然,我也没刻意隐藏行踪就是了。”陈渊沉吟了一下,见孙正钥要出言解释,摆摆手,“无妨,若不回去交代清楚,以后去哪里都不得安生了,回去一趟吧。”

有了陈渊的这个决定,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青渠镇。

不过,在踏足镇子的时候,王复阴怀中忽有一物震颤。

他不动声色的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找到陈渊,犹豫着道:“前辈,我这个……我的衣服破损严重,得找个地方换一件。”

五日苦修,王复阴身上破破烂烂的,宛如乞丐,只是这说话的语气……

撒谎撒得太业余了。

陈渊早就等着呢,十分配合的道:“去吧,换好了,去镇北的客栈来找我。”

“是!”

王复阴登时松了口气,匆匆离去,却未注意到,一株翠绿竹子,在路边摇个不停。

镇北的客栈已人满为患,多数都是从太华山上下来的。

徐正元等人抵达黄粱道后,陈渊离山的消息就传开了,那些还留在山上的人,又下来一大波,其中一部分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便都聚集过来,结果一问才知道,陈渊竟不在殿中。

“摧山君去了何处?我这次来,就只是想见他一面,毕竟都说他是天下第一高手。”

“等着吧,我等了两三天了,也没见人。说不定啊,人都走了。”

“我看不像,有几个摧山君的长随还在这。”

……

众人议论纷纷、来来去去,却是乐坏了掌柜的,酒肉上个不停,心里对那位摧山君是感激至极。

突然!

“来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大堂里的一桌桌客人,“刷”的一下,不约而同的起身,蜂拥向外。

“让一让!让一让!”

一名颇有威严的青衣老者和一名穿着儒服的年轻人,被几个护卫护持着,从人群中挤出。

碰见有不愿意让路的,就有护卫高喊:“那位摧山君,是吾等少主!吾等西来,就是请他归家的!”

众人一听,纷纷避让。

那青衣老者瞅着空,对身边年轻人低语道:“七公子放心,世子是小人看着长大的,小人出面和他说,他不会拒绝的。”

“有劳于老了。”

“不敢当公子此言。”

大堂一角,千金散人、贺录坐在一桌,看着这一幕,不由摇头。

“这老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奴仆,傲气十足,不讨喜。”

贺录便道:“他说自己是摧山君的家人,若真是如此,也是值得自傲的。”

千金散人冷笑道:“那可未必,说不定是来添堵的。”

贺录奇道:“他既千里来寻,该是知道陈君的本事,还不得处处维护,时时小心?”

“你虽出身凉城贺家,但终归是旁庶,不懂这些大户老管事的性子,这群人最讲究规矩,自忖与家主亲近,往往以长辈自居。此人定不会为摧山君所喜,要不要打个赌?”千金散人冷冷一笑,想到了过去的事,“我自来一诺千金,不如来点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