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顾清绾默然须臾,适才缓步迈开步子走进病房内,打量着病**的沈漫,面无表情的微微挑眉,“我很好奇,如果不要这笔钱,你爸爸的手术费怎么办?”

沈漫视线半垂,脸色苍白如纸,“那是我的事,不劳你们操心了。”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清绾倒是真心不想咸吃萝卜淡操心。

但不用问她都心知肚明,沈漫这事一天得不到解决,陆祁年就一天没法对她置之不顾。

诚实地说,她确实很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夫跟他的前女友藕断丝连牵扯不清。

她不想他们结婚了还为这种芝麻大的事膈应。

顾清抬手拢了下长卷发,从容自若的提了提唇道,“沈小姐,别怪我把话说得难听,你这么固执坚持不要这笔钱,着实让我有点看不懂,对你来说究竟是危及你爸爸生命的病情重要,还是别的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重要?”

沈漫僵了僵,惨白无血色的脸难看着。

瞥见她不自然的僵硬,陆祁年眉心拧起,盯向顾清绾,语气几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先出去。”

顾清绾哪里会听他的话。

此时的她,颇有种不吐不快的气势,“原谅我实在是有些搞不明白,对于拥有正常思维孝顺的人来说,究竟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至亲之人的安危更重要?连医生都说了,你爸爸的情况必须得尽快手术,可你无论如何始终固执不肯要这笔救你爸爸命的钱,我真的感到好奇也感到费解,你爸爸的命难道还没有你那些所谓的尊严,更重要也更紧迫么?”

“顾清绾——”

“还是你内心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你爸爸的死活,只是想用你爸爸的病情来搏得别人的同情?”

陆祁年认识顾清绾那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唤她名字。

而且还是以极度恼怒的语气。

可想而知,当她不予理会,直白而犀利的说出最后那句话时,陆祁年究竟有多怒不可遏。

顾清绾抬头,望向来到她跟前,一把捏住她手腕的俊美男人。

他五官表情阴沉沉的,仿佛伴随着滔天的怒火,力气也很大,大到足够彰显出他的愤怒。

被捏着的手腕处,传来阵阵疼痛。

陆祁年五官肃冷冰漠,牢牢的盯住她,一言一语充斥了浓浓的怒意,“你不觉得,你这些话说得太过分,也把人想得龌龊了吗?”

顾清绾当然知道那些话不好听,可她毫不在意。

甚至也不在意被他捏疼的手。

如果今天她必须得当个恶人,才能把这些事解决清楚,那她不介意将这个角色进行到底。

面朝着病**的沈漫,顾清绾要笑不笑的弯起唇,“我只是太不理解沈小姐到底在固执着什么,也想让沈小姐你明白,如果你爸爸因为没有及时手术而危及生命,那也是你自己莫名其妙的矫情造成的结局,届时就不要怨天尤人的卖惨,因为——”

顾清绾漂亮的双眸一寸寸的冷下去,“我对这种人,实在是同情不起来半点。”

陆祁年本就因她前面的话语愤怒至极,此时再听到她这些充满讥诮冷漠的言辞,更是恼怒到了极致。

他手上的力道,不能自控般倏地用力,“出去。”

感觉骨头在这一秒都快被他捏碎了。

顾清绾倒抽冷气的嘶了一声,眉头紧皱的看着他,“疼。”

“出去。”他双眼含着浓郁的阴郁,一字一顿的命令,“别再让我多说一遍。”

他是真的恼怒到了极点,仿佛她继续待在这里多说一个字,都会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顾清绾看了看满面森沉的他,又看了看病**脸色苍白的沈漫。

分不清这一刻,究竟是种什么心情。

是失望,还是难过?

想说的话,顾清绾已经说完了,她也没有什么继续留在这里的欲望。

冰漠的留下最后一句,“我言尽于此,之后该怎么做,沈小姐你自己斟酌清楚到底孰轻孰重。”

随着她转身,陆祁年终于松开的手。

顾清绾叫上左臣,两人一同离开病房,空间里逐渐恢复安静。

病**的沈漫,把脸埋得很低。

令人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

站在床前的陆祁年,神色复杂又难受的疼惜着,“漫漫……”

“顾小姐说的没错。”沈漫慢慢抬起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透出消沉的落寞,扯了扯唇,黯然而僵滞的笑着,“再这么耽搁下去,如果我爸爸因为没能及时手术而有无法挽回的生命危险,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

陆祁年喉咙干涩着,“所以……”

“但你的钱我还是不会要。”沈漫嗓音全是沙哑暗淡的笑,“我可以找其他朋友借,如果借不到或者筹不够,我还可以去卖血,卖血也不够还能去卖身。”

“你说什么?”

沈漫边说边掉下眼泪,“反正我现在正好在夜阑工作,那里什么形形色色有钱的人都不少,我长得不算太差,应该还是有些人会喜欢的,如果我愿意献身的话,手术的钱应该能很快就得到解决。”

陆祁年心头一震的错愕,“你疯了吗,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没有疯,也没有胡言乱语,反而是顾小姐的话让我突然很清醒。”湿润的泪水湿了她的脸,她自嘲笑了笑道,“确实没有什么再比我爸爸能及时手术更重要,反正我的人生也就这样了,糟糕的不能再糟糕,既然如此,与其靠别人来施舍同情给钱救我爸爸的命,还不如自己去卖身,虽然失去了清白,但起码,我能在筹够钱的同时,保留了自己的一些尊严。”

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陆祁年久久的震惊着,“宁可卖身让你觉得更有尊严?”

“是的。”

“你别冲动的胡思乱想,事情远远不至于——”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别人眼中我的所作所为是否轻贱自己,别人可以不理解赞同我的决定,可是你不一样。”

陆祁年几乎完全无法理解,她此时究竟想的是什么。

然后听到她苍白如纸的脸含笑说,“我们之间已经错过,我不想在注定的遗憾后,还要让钱来买断我们所有美好回忆,比起身体上的不清白,被剥夺了一直以来存在我心中的美好过往,才是更让我痛苦而不能接受的。”

“……”

他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