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豪狐疑地问旁边的县委书记曹兵:“你们桃江县,农民收入这一块,是怎么统计的?”
曹兵说:“都是县统计局按照省里和市里的要求测算的。具体的我也不了解。”
县长滕飞插话说:“县统计局的数据,主要是各乡镇报上来的,每年县统计局只是做一些抽样调查,因为人力物力财力有限,哪个县也做不到普查,只能是估算。”
陈家豪问:“你们县农民的人均纯收入是多少?”
这个数字滕飞当然懂了,作为县长,接待上级领导,他汇报过多次了。滕飞说:“三千二。”
陈家豪问:“有那么高吗?”回过头又问老莫:“老哥,你算一算,一年到头,你卖粮食,家禽,再加上挖药材,能收入三千二吗?”
老莫掰着指头,算了半天,说:“有,绝对有。你看我养了十几只羊,光是羊,就能卖两千多块。还有上千斤粮食,玉米、水稻,怎么着也值一千多块。还有鸡、鸭。挖的药材就不算了。三四千块钱,一年应该是有的。”
看老莫这样说,滕飞和曹兵都笑了起来,他们生怕老莫说低了,那样他们就太没有面子了。
曹兵说:“陈市长,农民现在还有一块大的收入,就是进城打工的收入,现在以我们江城市的标准,农民在城市里打工每年就算是十个月的时间,一年下来,光是打工的收入,也有一万块左右。他们家里还有地,有房子,吃粮不发愁,吃菜自己种。比着城市里的下岗职工,还是优越的多。我们现在最发愁的,就是城市里的下岗职工,每个月一分钱的收入也没有,没有房子,没有地,吃什么都靠买,连喝的凉水都要掏钱。这些人,真是最令政府头痛的人。”
陈家豪问:“你们县有多少下岗职工?”
曹兵说:“据不完全统计,居住在县城和乡镇的有城市户口的下岗职工,有三万多人。我们整个桃江县城,长住人口才八万多人。你想一想,我们解决就业的压力有多大。现在县城里,连清洁工、掏下水道的活,都有人争着去干。没办法,找到一口饭吃,实在是不容易啊!”
陈家豪问:“整个桃江县,现在有多少人?”
滕飞说:“六十三万。其中有十几万人在外地打工。大部分去了广东和江浙地区。每到春节前后,江城市火车站都会出现上百万的外出打工人群,有一部分就是我们桃江县的。”
陈家豪说:“到外地打工是一个办法,但从根本上,还是要发展县域经济,把自己的工业做大做强,在本地吸纳劳动力,解决本地人的就业问题。”
滕飞说:“市长,我们桃江县有特殊情况,位于碧江上游,是规划中的江城市第二水源地,市里对我们县的工业项目,审批得非常严格。有些项目,考虑到对生态环境的破坏,我们没办法上马。对于我们县来说,生态良好,环境优美,是第一个硬指标,市里考核我们县的干部,主要看这个。每年都有好多老板来,想让我们县委、县政府网开一面,上马一些化工、造纸、医药项目,都是投资上亿的大项目,都被我们拒绝了。我们县是江城市的后花园,如果我们被污染了,那整个江城市都会受到影响。说句不好听的话,连喝的水都成问题了。”
陈家豪听了,不断的点头,说:“好,好,你们有这个观念好,我们整个江城市,就是要树立全市一盘棋的观念。大家都各自为战,搞同质竞争,你上这个项目,我也上这个项目。你给外商优惠,我比你更优惠,结果就是自相残杀。我们的地方就这么大,环境本来有的地方已经很脆弱了,这样一搞,大干快上,用不了几年,就全部污染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对于你们这样为全局做出牺牲的县,市里要在财政上有所支持,对你们进行一定的补偿。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啊!”
曹兵和滕飞一听,都笑着说:“那太感谢市长了。”
在村子里又转了几家,大同小异,都是一样的穷。到每一个老乡家里,临走的时候,陈家豪都会让闽为忠准备一个封包,里面放上一千元钱,交在老乡手里。
老乡们没想到,领导大老远的来看望大家,临走的时候,还会给每一户人家发钱。几个年纪大的村民,一高兴,就给陈家豪跪了下去,砰砰的磕头。陈家豪连忙拉住了他们,说:“乡亲们,使不得,使不得啊!”
同行的记者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镜头的。当天晚上,他们就把新闻发了出去,第二天,江城市的报纸、电台、电视台,都是陈家豪慰问山区农民的新闻。
韩红然在家里,看着陈家豪在电视上的表演,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
这几天,整个江城市的媒体,都是陈家豪到县里视察的新闻。跟着的几个记者真是敬业得很。什么通讯、花絮、图片新闻,弄得琳琅满目。相反,韩红然这几天没有什么活动,倒让陈家豪风头出尽,天天占着头条。
秘书都是喜欢察言观色的,赵小华看自己的老板不高兴,于是就在旁边添油加醋说:“老板,这个陈家豪,也太张扬了吧!到处给老百姓发钱,收买人心,这不是作秀吗?我看这几天,市里几乎所有的新闻媒体上都是他的消息,老板你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这样不行啊,明天我们也下去,视察视察。”
韩红然从心里,对这个陈家豪确实是不感冒。原来韩红然当市长时,和陈家豪就面和心不合。两个人除了工作关系,基本上没有什么私人交往。这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从杨明亮出事后,韩红然生怕牵连到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儿子韩大壮,他知道,如果认真追查下去,说不定就把自己的儿子韩大壮牵连进去了。韩大壮进去了,他韩红然能脱开干系吗!他觉得,马明方这一次选陈家豪当这个江城市长,而不用史纯,明摆着就是对“洪山帮”的不信任。现在这个陈家豪又这样张扬,看起来真是想和我韩红然对着干的。说不定这是马明方在后面烧的底火。想起马明方,特别是他那一双莫测高深的眼睛,韩红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一个非常难以捉摸的主,比前任省委书记时光达,要难对付多了。时光达当省委书记时,基本上和省长顾怀远平分秋色,甚至在一些事情上,顾怀远明显的要强势些。而这个马明方,却是一个强势人物。该揽的权,他抓的死死的,顾怀远根本说了不算。要是史纯来当江城市长,那就好多了,毕竟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也好沟通。
韩红然在江城市也是风光惯了,他容忍不了有个人天天抢他的风头,于是对秘书赵小华的提议,表示赞同,他说:“好吧,明天我们也下去转一转,陈家豪在县里,我们就去看城区。你去和范长天商量商量,安排一下日程。”
范长天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也是韩红然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原来是城北区的区位书记,韩红然当市长时,他就对韩红然进行了重点投资。当官就跟赌博一样,你要押对宝。范长天当时就把所有的赌注,压在了韩红然身上。逢年过节,亲着带着司机,跑到省城里,到韩红然家里送礼。韩红然出国考察,他送上美元、英镑。韩红然到北京出差,他正常的工作也不干了,飞到北京,请吃请喝,帮着为韩红然的应酬埋单。每一次下来,都要花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作为区委书记,他有自己的小金库,区财政局长专门给他准备的有资金,想用多少,就用多少。他是花公家的钱,跑他自己的私事。几年下来,他花在韩红然身上的钱,少说也有几百万。为了获得韩红然的欢心,他甚至在北京,亲自为韩红然找了一个艺术院校学表演的小姑娘,一晚上两万块,让韩红然包夜玩弄。
人家收费高,服务档次也高。人长得好不说,花样也多。什么制服**,瑜伽动作,把韩红然伺候得非常过瘾。对范长天的安排,非常满意。
等韩红然如愿以偿的当上了江城市委书记,以后又升了省委常委,在他的安排下,很快范长天就被省委组织部安排的人考察了,提拔成了副厅级的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成了韩红然名副其实的大内总管。
范长天对于韩红然,只能是感激涕零了,工作上尽心尽力,生活上无微不至,就是对他亲爹,都没有这么费心。官场上就这样,你搞掂了一个人,就一切都有了。
所以第二天,在范长天和赵小华的安排下,江城市的新闻节目里,又按以往的样子,出现了大段韩红然的镜头。他在视察城区,看城市建设,考察农民工在工地上的情况,看望高温下仍然坚守岗位的工人、交警。走到哪里,也是给大家发红包。
报纸的头条是韩红然的新闻。陈家豪的只能是放在边边角角。电视里播放的“江城新闻”里,前面十几分钟,都是韩红然的镜头,把陈家豪的新闻压缩到了三五分钟的样子。
在外陪同陈家豪考察的闽为忠,在宾馆里看过后,心里非常不满意,特意找到陈家豪说:“老板,我看电视台有问题,播放韩书记的新闻,用了十五分钟,而你的,只给了三分多钟,这太不公平了吧!况且老板是第一次视察,他们就这样搞,明显的厚此薄彼吗!”
其实陈家豪自己已经看出来了,凭敏感,他知道,一定是有人在韩红然耳朵边讲了什么了,要不然平白无故,韩红然也视察起城区来了。这不是明显的抢风头吗!老百姓现在关注政治人物,有一个最便捷的办法,就是看新闻,谁的新闻长,给的镜头多,就证明谁有权,谁是老大。
相反,谁好多天没有在新闻里露面,社会上的小道消息马上就会漫天飞,说你出事了,被双规了。所以,当官的都特别在意这个。
陈家豪想了想,认为自己还没有挑战韩红然的实力,人家是省委常委,市委班子的一把手,而自己,屁股在市长这个位子上还没有坐稳,还是代市长,是不具备和韩红然较劲的实力的。于是就对闽为忠说:“你打电话问一问电视台的高台长,问他怎么回事?谁让这样安排的?”
高台长就是高兴旺,他原来是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被韩红然安排,做了电视台的台长。别看都是正处级的位子,做这个台长,比在宣传部当副部长,那是实惠多了。
江城市是超大城市,市区人口有一百五十万,又是工业重镇,电视台的效益自然非常好,每年的广告收入就有一个多亿,谁做电视台的台长谁发财。电视台还有许多美女,主持人、编导、摄像、记者,有姿色的女人有上百人。在这里当个台长,风光无限。巴结你的女人多的是,想上你都上不完。
高兴旺知道,自己的位子是韩红然给的,自然对韩红然尽心尽力。但在官场上混的人,都非常聪明,他们懂得,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靠山倒了,自己还有路可走。所以,对于不该得罪的人,他们还是不敢得罪的,所以,接到闽为忠的电话,他还是有些发怵。
闽为忠说:“高台长,你好,我是陈市长的秘书闽为忠。”
高兴旺忙笑着说:“你好,闽秘书!陈市长有什么指示吗?”
闽为忠口气严厉地说:“有啊,陈市长让问一问你,昨天的新闻是谁让那样安排的,为什么陈市长的新闻安排得这样短?是记者们制作的问题吗?”
高兴旺一听就明白了,昨天晚上,他接了秘书长范长天的电话,就觉得不太妥当。
范长天说:“小高啊,你把韩书记的新闻播长一些,把陈市长的压缩压缩。不能喧宾夺主,知道吗?”
高兴旺说:“好,好,把韩书记的播十五分钟,陈市长的给十三分钟,其他的新闻一律不上,这可以吗?”
范长天说:“陈市长的没必要播那么长,三五分钟就可以了。好了,你就按我说的做吧!”
说完,范长天就挂了电话。
范长天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他直接可以向电视台发号施令。高兴旺明知道不妥,但只好按照命令执行。于是才出现这样的后果,市长不满意了,让秘书打来电话,亲自质问他。
这一次高兴旺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墙角了,没有退路,如果不把范长天推出来,自己这一次,就算是把市长陈家豪彻底得罪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不愿意干的。
他真说不准,哪一天陈家豪故意找他的麻烦,那他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
高兴旺结结巴巴的对闽为忠说:“闽秘书,请转告陈市长,我原来打算给他安排十三分钟,韩书记的十五分钟,但是范秘书长那里通不过,他安排我只能给陈市长播三到五分钟,所以我也没办法。现在既然陈市长很在乎这个事,我今天晚上开始弥补,还播十三分钟,这样对陈市长也是一个交待。”
闽为忠也是明白人,一听也懂了,于是就对高兴旺说:“好的,高台长,我转告陈市长。辛苦你了。”
说完挂了电话,向陈家豪汇报了一下。
陈家豪一听,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多大的事啊,就这个也争。看起来韩红然还是那个韩红然,为人霸道,有他走的路,没有别人过的桥。和这样的人搭班子,真他妈的难受!
但气归气,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是省委常委,可以摆那么大的谱。
提起范长天,陈家豪也是对这个人没有多少好感。早就听弟弟陈家龙说,城北区不少干部、职工,长年累月,写范长天的告状信,告他贪污腐化,行贿受贿,玩弄女性,道德败坏,但是这么几年过去了,所有的告状信都不了了之,范长天还是范长天,他毫发未伤,听说还要升正厅级。韩红然已经推荐他,到江城理工学院当党委书记了。
上面有人给他撑腰,没办法,群众的告状信对于这些人,是起不了作用的。
第二天的行程安排,是到少数民族自治县——河川县视察。当天晚上的“江城新闻”里,果然安排的是韩红然的新闻十五分钟时间,陈家豪的新闻给了十三分钟时间。其他就播了几条简讯,当天的新闻就结束了。看来高兴旺还是真正尽心尽力了,他想在韩红然和陈家豪之间搞平衡,谁他也不得罪,再说了,他也得罪不起啊!
河川县位于江城市的北部,离江城市有一百六十多公里,这里是典型的老少边穷地区,山多地少,喀斯特地貌,到处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全县三十多万人,绝大部分是少数民族,因为土地少,平原小,许多少数民族的弟兄,就住在半山腰的阁楼里。改革开放这么多年,这里的人民还非常贫穷,是著名的国家级贫困县。农民的年平均收入,有的地方,还不到一千块钱。
河川县的县城,就建在大山脚下的一块十几平方公里的平地上。这里是碧江的上游,碧江绕城而过,在县城里转了一个“U”型的大弯子,这里山美水美,民风淳朴,是外地客人了解少数民族风情的好地方。
河川县这几年,也拿着民族风情游做文章,搞了 一个“河川民族风情旅游节”,每年都大张旗鼓的邀请些国内外的来宾,在省里的电视台也做过广告,请中央媒体的记者写了不少文章,为旅游节造势。虽然每年办旅游节,都要花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钱,这些钱对于别的发达地区,实在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河川这个国家级贫困县,却是一笔不小的投资。
自从县里设了这个旅游节,每年的办节经费的筹措,都是县委书记和县长最头痛的事情。经费不好筹措,挖东墙补西墙,有的时候,还要千方百计,让那些老板赞助。让那些老板出血多了,他们也有怨言,说政府搞乱摊派,投资环境不好。
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只能是千方百计,安抚这些老板,在土地转让、税费减免、减少行政干预上,对这些做出贡献的老板,给予必要的补偿。这样那些老板就没有什么话说了。
在河川县当领导的都有这个认识,就是经济上再困难,旅游节也不能在自己手里办不下去了,这样自己就成了历史的罪人。因为河川县目前就这一个在全省、全国有些影响的品牌。
有些时候,坚持就是胜利。旅游节运转了七八年,总算有些气候了。外地客人来到江城市,转完了市区,都要选择到郊县看一看自然风光,体会一下少数民族的生活,于是河川的民族风情游,就成了一条热门线路。现在这个县,旅游经济是全县的一个支柱产业。
陈家豪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城人,除了上大学离开江城市,到省城江州市待了四年之外,其他的时间,他基本上都生活在江城市。别看河川县离江城市市区才一百多公里,由于长期以来不通高速公里,连接河川县和江城市区的,就是一条路况非常险峻的二级公路。有些路段就是沿着碧江边,在悬崖峭壁上开凿出来的公路,开车走在这条路上,胆子小的人,都会心惊胆颤。没有经验的司机,是不敢轻易跑这条路的。就那每一年都要出几起大的交通事故。市直机关的处级领导干部,如果不是被提拔,担任县委书记或者县长,如果被平级交流到河川县任职,他们都会主动开玩笑,说自己被发配了。
在河川县城到江城市区的高速公路正式通车前,从市区到河川县,别看只有区区一百多公里,有的时候,要走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达,因为谁也说不准,汽车在哪里就被堵了。一睹几个小时是家常便饭。
因为长期的交通不便,陈家豪此前从来没有来过河川县,所以他的第一次出行,还是感到非常新鲜。
从桃江县到河川县的高速公路,基本上都是穿行在高山峻岭之间,一座一座的高架桥、隧道,真个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有的桥墩,竟然有上百米高,汽车行驶在上面,就像走在半空中,让人不由得不佩服中国架桥工人的伟大。实事求是的说,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我们的国力,确实是增长了不少,钢筋水泥,我们是不缺了。要不然在这大山沟里,也不可能有这样现代化的桥梁、隧洞。
有了高速公路,从桃江县到河川县城,现在只需要半个多小时。
一路上陈家豪透过车窗,光顾着欣赏沿途的风景了,那些碧绿的群山,蜿蜒的江水,在半山腰伴着白云居住的少数民族的弟兄,都让他感到好奇,新鲜。车子出了高速公路口,前面的警车停下来时,他才发现,原来河川县城已经到了。
车子停稳,闽为忠赶忙下去,为陈家豪打开车门。前面早已经停放了五六辆小轿车,十几个人站在路边,已经等候多时了。不用说,这都是河川县的领导。
陈家豪从车子里下来,闽为忠忙机警地闪在旁边,生怕挡了陈家豪的视线。
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穿着白色的短袖衫,中等个子,白白的,胖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先冲闽为忠点了点头,然后紧走两步,握着陈家豪的手,使劲地晃着说:“陈市长,一路辛苦了!”
这个年轻人就是现在的江城市委常委、河川县委书记徐建平。
对于徐建平,整个西江省官场上的领导干部,只要稍微有些政治敏感的,都知道此人是有些来头的。
徐建平年纪轻轻的,就能做到副厅级的江城市委常委兼河川县委书记,是因为他的背后,站着一个西江省政坛的大佬之一——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屠忠民。
屠忠民是西江本地人,他出生在东城市(那个时候还叫东城专区)高桥县石盘乡后街村的一个农民家庭。屠忠民高中毕业后,正赶上“**”,大学停止招生,作为农村孩子,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参军。于是他就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因为在部队表现优秀,很快就被提了干,当上了排长。以后他又上了军校,在部队,从排长、副连长、连长、副营长、营长、副团长、团长一路升迁,四十岁的时候,做到了北京军区某集团军主力师的政治部主任,副师级干部。
此后他转业回到了地方,被安排在西江省人事厅做人事处处长。因为是军官转业,到地方上都要降一级任用。两年后,他被任命为省人事厅的副厅长。
厅长刚当了三个月不到,就被下放他的老家东城专区,做了行署副专员。以后步步高升,先是做了地委委员、常务副专员,后来是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等东城专区改成了东城市,他成了第一任的东城市长。原来的市委书记升迁后,成了省里的人大副主任。他又接了市委书记,市人大主任。
市委书记干了三年多,正好赶上省里的常委换届。为了给自己弄个省委常委当当,他专门跑到北京,找当年在军队认识的那些老战友,老上级。他的那些老战友、老领导,有些人十分了得,光是中将就有七八个,上将也有两个了。这些人在高层,都有关系,可以和中组部的领导说得上话的。有了他们的斡旋、推荐,屠忠民毫无悬念地当选了省委常委,兼任政法委书记。
他在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位子上,已经干了七八年了。整个西江省里,围绕着他,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由于他这个人是军人出身,为人仗义,豪爽,敢于为部下的利益在常委会上和别的常委较劲。所以,在西江省里,他的人气很旺,作为本地干部,仅次于省长顾怀远吧。
而徐建平,就是他的大女婿。屠忠民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当东城市长的时候,大女儿屠芳菲从西江大学经济系毕业,被安排在省工商银行工作。认识了徐建平,当时徐建平是省工商银行的一个小科员。比屠芳菲大一岁,是西江大学金融系毕业的,两个人是校友,很快就打得火热。半年后两个人就结婚了。
婚后为了女婿未来的发展,屠忠民决定,让自己的女婿徐建平,走仕途这条路。他利用自己的职权,把徐建平调到东城市团市委,做了办公室主任。直接就任命为正科级干部了。
等屠忠民做了东城市委书记,徐建平在老岳父的关照下,也开始了自己的官场腾飞,他不到三十岁,就做了团市委的副书记,然后被下派,做了东城市城南区的区委副书记。一年不到,就做了区长。区长做了三年,正赶上省委按照中组部的要求,培养储备一批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干部,让他们到最艰苦的地方锻炼,为我们的干部队伍储备人才,这些人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毫无疑问,绝大部分将会成长为我党的高级领导干部。
当时的省委书记时光达,和屠忠民关系不错,他在自己的五年省委书记任期内,一直是采取拉拢屠忠民的“政法帮”,牵制顾怀远的“洪山帮”。现在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把屠忠民的女婿徐建平作为省委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年轻后备干部人选之一。所以徐建平很快就被提拔为副厅级,到国家级贫困县河川县任职。
作为江城市最年轻的市委常委,徐建平的到来,让很多人大跌眼镜。因为那些老资格的区委书记、县委书记,还有那些市直机关的局长、主任什么的,有的人都五十四五了,快退休了,在正处级干部的位子上,已经待了十几年,天天盼着提拔升职,做梦都想得到一个市委常委的位子,而徐建平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不费吹灰之力,就爬到了他们头上,这让那些人心里酸溜溜的。真是有苦说不出。
妒忌有什么办法,人家也是组织上按照程序严格考核的,程序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就是不满意,也根本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在官场上混,什么事情都要想通,不合理不公平的事情多了,给命运较劲,那没意思,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想不通的时候,你只要认真想一想,人家徐建平的老岳父是大佬屠忠民,你一切不都想开了吗!
陈家豪和屠忠民也有交往。屠忠民政法委书记的位子,在省委常委里,也属于含金量较高的位子,有实权。因为他直接控制着整个西江省里的公安力量。四万多警察,再加上武警部队、边防部队、安全部队、法院系统、检察院系统、政法委系统。整个他权力范围下的人,杂七杂八,有一二十万人。再说了,大家都知道,现在公安的权力,大得惊人。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在关键的城市中心区,那个隐形权力,大得不得了。什么酒店、歌厅、夜总会、桑拿中心、洗浴中心,这些地方,哪里都不是净土。只要公安想找你的麻烦,他总是有办法。再牛的人物,你开店的,做生意的,得罪了公安,你的好日子都长不了。
所以,那些搞娱乐业的大老板,做酒店生意的,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商会,甚至开矿的大老板,他们都知道,要想在这西江省里站住脚跟,把自己的生意做大,不受气,上面没有人罩着不行。而屠忠民,就是各路神仙最乐意结交的大佬之一。
陈家豪在江城钢铁集团当董事长时,逢年过节,如果自己没有时间,也会安排自己的司机覃建,专门代表自己,到屠忠民家里去一趟。送些烟酒茶叶土特产之类的东西,礼物多少不说,也就是个意思吧,证明他陈家豪是想着他屠常委的。
徐建平也懂事,陈家豪上任以来,已经参加了几次市委常委会,每次见了面,徐建平总是带着笑脸,老远就向陈家豪打招呼。因为周末的时候,他回省城里度周末,到老岳父家里看望老爷子。屠忠民安排他,要和陈家豪搞好关系,看情况,马明方是准备重用陈家豪。一旦韩红然的市委书记被调整了,陈家豪接任市委书记,是绝对有可能的。和陈家豪搞好关系,你在江城市,才能混的好一点。
徐建平受到了老岳父的点拨,只能是不住的点头称是。
现在陈家豪握着徐建平的手,重重的晃了几晃,以让对方了解自己的心意。本来,对于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下级,陈家豪习惯称呼他们小徐、小张之类的,但是对于徐建平,他没有这样,而是称呼他为“建平。”这显得非常给面子了。
陈家豪说:“建平,让你久等了吧?”
徐建平说:“没有,也就是二十分钟左右,应该的。”
陈家豪抬手看了看表,上午九点整,于是问徐建平:“上午都有什么安排?”
徐建平说:“先带你看一看县城里的规划、建设情况,看一看我们新建的污水处理厂。然后看一看旅游节的举办场地,我们投资两千多万刚刚改造的体育场,能够容纳一万多人。再参观两家有特色的企业,一家是茶油加工厂,一家是河川玉峰茶叶厂,都是当地有名的品牌,是我们发展的特色产业。现在北京、上海的大超市里,也有这两家企业的产品了。中午休息一个多小时,下午进山,看一看山里的办学条件,我们解决农村孩子的午餐补助问题,现在都上了中央台的新闻联播了,受到了国家教育部和劳动人事部的表扬,分管的副总理都有批示呢!”
这个事情陈家豪知道,原来大山里的孩子,每天上学,要走十几里甚至几十里的山路。这些年,农村教育采取的是撤点并校,原来每个村里都有的小学,现在都集中起来了,到乡镇里才能上学。许多家庭为了自己的孩子上学,不得不到镇上租房子。有的租不起房子的学生,只好每天走几十里山路。因为时间紧,好多孩子早饭、午饭都没办法正经吃。有的吃几口学校附近小贩卖的面包,或者啃几口方便面,就算对付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