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梦圆诊所里的谈话开始进行得并不顺利,丁晓琴一直诉说她要见蓬蓬的理由,一直说只见一眼就成。
“我没过高的要求。”丁晓琴说。
王莎莎认真听她说,一句话也不打断,让丁晓琴有话尽管朝外倒,几次把水杯子推到丁晓琴的面前,用眼神代替说话:你喝口水。
丁晓琴说得口干舌燥,的确需要水来润湿喉咙,她情绪激动,动情倾诉,没有一点儿表演的成分,自然流泄出来的心声,令人感动。她说:“为控制自己不去想她,我扇过自己的耳光,打肿了自己的眼眶子。”
王莎莎的目光受到指引,她发现丁晓琴的左眼眶处,黑黢黢的淤血尚未被吸收消退,如此重手击打自己,可见当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女医生投过去同情的目光。
“孩子离开我怀时还裹在褯子里……”
褯子?王莎莎不懂这个词意。
“尿布。”丁晓琴说。
尿褯子屎褯子,在农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城里女人一提尿不湿什么的全知道。王莎莎城里生城里长,虽然身为妇产科医生,但是自己一生没生产过,也没养育过婴儿,不知道褯子是什么东西就不足为怪了。
“她连眼睛都没大睁开,不认人呢。”丁晓琴说褯子是强调孩子很小就离开了她,“谁身上掉的肉谁不疼?”
王莎莎又听到三年前丁晓琴说的话。实实际际地讲,蓬蓬的确是丁晓琴身上掉的肉,和普通母亲不同的是蓬蓬孕育过程存在特别细节,造成蓬蓬是她身上掉的肉又不是她的孩子的结果,原因还在孕育过程中的特别细节。
“当时我是什么都向你讲清楚了。”王莎莎说,她强调特别细节的产生是得到你丁晓琴认同的。
“我不打赖。”丁晓琴说,她承认特别细节是自己同意的,用不打赖表明不反悔。
王莎莎说:“我们的合约上讲得明明白白,你把孩子生出来,交给甲方,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从此,你与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对吧?”
“合约上的关系是没了,可我和孩子的关系还在,我是她妈……”丁晓琴情绪又激动起来,“她在我肚子里做的胎,长的胳膊长的腿……”
王莎莎不再吭声,让丁晓琴尽情地去说,以静制动,只有不吭声才能使她平静下来,和她理论无疑是火上浇油。
“就算她不是我的孩子,我生她一回,想念她来看她一眼都不行,你们也太不近人情。”丁晓琴由伤感转为愤怒,“你们再不让我看孩子,我们法庭上见。”
王莎莎有些坐不稳板凳了,对簿公堂可万万使不得啊。说蓬蓬是自然诞生的生命,不如说是人为策划的产物,在她的身上人造的痕迹明显……而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之中偷偷摸摸地进行的,它违背传统道德甚至是法律的,别说拿到法庭去,就是揭开了内幕,引起的麻烦恐怕难以收拾。
“晓琴”,王莎莎再也沉不住气了,她说,“我能不理解你的心情吗?当初你为了证明你没病能生育,只要怀上孩子,腆起大肚子回村里去,你说怎么样做都行,你没回村去吗?”
“去啦。”
“为了你不接触男人,又能怀孕,我绞尽脑汁……”王莎莎翻陈年旧账,还真起到了效果。
丁晓琴的气慢慢地泄出去。
丁晓琴从感觉到腹腔中有生命在成长,就发誓一辈子最不能忘记的人是王莎莎,是她为自己找回来做女人的尊严,婴儿的蠕动增加她回村子的欲望,有了一次求情。
“王医生,我想回趟村子。”丁晓琴说。
“不成。”王莎莎说,她指指床,“我给你查一下胎位。”
丁晓琴躺在诊**,王莎莎做检查。
“我回村子给他们看。”丁晓琴说,“证明我……”
“胎位很正。”王莎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没有任何问题。”
“我想回趟村子。”丁晓琴坐起身,第三次央求:“我只用一天时间……”
“不是多长时间的事,迈出诊所门槛一步,须征得乙方的同意,合约上写好的。”
在一段时间里,乙方是特指——刘海蓉,这也是她们约定好的,丁晓琴称刘海蓉乙方,比提名道姓的好。
“我要为乙方负责任,不能放你出去。”王莎莎说。
“我不跑。”丁晓琴说。
“知道你不会跑。”
“回村走一圈就回来。”
王莎莎态度坚决:“半圈也不行不!”
“求你啦。”
“如果你坚持出去,我只好通知乙方……”
“我从乡下跑来城里治病,就为这一天”,丁晓琴抚摸腹部,她眼圈发红,说,“让村子人看我,看看我的肚子,我也能生孩子,我不是骡子!”
接下来,丁晓琴扑到王莎莎的怀里痛哭。
哭,使王莎莎心软,她说:“我理解你的心情……”
“我只这么一个要求,回趟村子,今后叫我做什么都成。”丁晓琴当时这样说绝对发自肺腑。
“晓琴”,王莎莎见丁晓琴平静了许多,说,“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的村子?”
“是你帮我。”丁晓琴说,“没你帮助我回不去。”
丁晓琴腆着大肚子走出这座城市,还多亏是王莎莎的帮忙,刘海蓉不同意,忧虑两个方面:丁晓琴与世隔绝度过怀孕期,消息才不至于被走露;到几百里地外的乡下,不通火车还要做大客,动了胎气怎么办?
“我亲自陪着她去,保证完璧归赵。”王莎莎说情下刘海蓉准许丁晓琴回趟乡下。
在那个很少见到小汽车的穷乡僻壤,丁晓琴坐着红色捷达进村,一群老少爷们围拢过来,一片啧啧声。
“嗬!小轿车!那么小,一头牛准保拉它满甸子跑。”
“袁满的媳妇。”
“先房的,袁满先房的媳妇。”一个村民纠正另一个村民。
“瞧,真的去了袁满的家。”
“都离啦,咋还去?”
红色捷达横在袁满家的土院墙外,村民围过来。
丁晓琴大摇大摆,挺着大肚子进院,那只大黄狗没咬没叫,朝她摇尾巴。
当时袁家人都在,婆婆对离了婚的儿媳突然来家,惊诧。她的眼睛在丁晓琴只停留五十分之一秒,迅速滑下去,省略了胸膛部位,凝在小腹。
丁晓琴感到怀疑的目光在腹部上行走,她夸张了隆起部分,走进屋子。
“你回来干什么?”婆婆冷冷地说。
丁晓琴轻按一下肚子,把某些信息传递出去,而后说:“我找线板子。”
“线板子?”婆婆觉得奇怪。
“那年我和袁满去找大师求的那个,我如今怀上了,拿它去庙上还愿。”丁晓琴说话的声音很高,目的是把躲在西屋的袁满夫妇引出来。
丁晓琴结婚的第二年,肚子里没情况。
婆婆抱孙子心切,到处打探得子的秘诀良方,她听说东屯出来个大师,只要到他那儿求一件物儿,不出一年半载准怀上孩子。
袁满和丁晓琴带着厚厚的香钱,拜访了大师,赐给他们一块柞木头,半路上丁晓琴要扔掉它:“两百多元钱的东西就换回这么块烧火都不着的烂木头。”
“哎,扔不得,大师说用它做个随手使用的东西,保准我们怀上……”
“你信?”
“也不太信,可我妈信。”
丁晓琴也不想得罪婆婆,照大师说的做个线板子。
婆婆从此盯上它,经常窥视儿媳妇是不是用它……柞木线板子没送子来,婆婆咒骂起柞木线板子,自然连着丁晓琴,都一起咒骂了。
“废物,一个废物!”……“在这儿呢。”袁满送柞木缠线板子到丁晓琴面前,目光也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丁晓琴接过柞木线板子,扫眼袁满的下半身,他们之间交流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内容。
袁满为了说明什么,说明的方式很特别,他朝里喊:“桂芬你出来。”
袁满的媳妇出现在生人面前,她有些腼腆,不把正面肖像展现给丁晓琴,躲躲闪闪地……但是,丁晓琴看到一张不难看的脸,和一个同自己一样隆起的腹部,某一件事情就这么的扯平了。她同前丈夫对流一下目光,他们俩说了什么两人知道,外人无法揣度。这样的目光交流片刻,丁晓琴最后望一眼鹊巢鸠占者,没怎么怨恨,倒有些心平气和地离开啦。
红色捷达在乡村人眼里消失,丁晓琴才转过头回望,土路尘烟滚滚,熟悉的村庄湮没在尘埃之中……丁晓琴觉得一件事情做完了,成功没给她带来多大的喜悦,人倒显得疲惫不堪,她靠在椅子上不说话。
三年前出现在丁晓琴前夫家这一幕,那时起王莎莎心里就默默祈祷:但愿丁晓琴把怀孕只作一种目的,一种表明自己是一名能生能育的健康妇女的,别再有其他目的。她的这种担忧,不久便发生了,丁晓琴有了一次,临产大逃亡。
“不让我看真人,看一眼照片行吧?”
丁晓琴在那个下午行进到傍晚时,开始放弃原有的想法,变相地改变了初衷。
“照片也不行。”王莎莎并没因丁晓琴退一步,而答应她。中午同刘海蓉已经就把此事划定了底线。
丁晓琴和王莎莎的谈话仍在继续。
2
老陶被绑了两天麻木的手晚间被松开,他终于看到了自由。
“一切照我们说好的做,否则,你知道后果。”高昂说,算是警告,更确切地说是恐吓。
“我不敢。”老陶唯唯诺诺。
半个小时前,高昂奉崔振海之命,同老陶谈几个条件,他答应后立即送他离开辽河市。
“你立刻在本市消失,永远不准再回来。”高昂说,与其说谈条件,莫不如说下命令,“不准报警,对任何人都不要说我们问过你的话……”
“是。”老陶不敢有一点自己的想法,从说出刘海蓉的情况后,他就把自己当成了木偶,一切听任绑架者摆布。他心明镜似地明白不听他们的,就出不去这间地下室。
“你准备去哪里?”高昂问。
“回家。”老陶想了想。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是那个偏远的小村子,“我回家。”
高昂从崔振海那儿知道老陶的家在什么地方,他佯装不知,说:“你家在哪儿。”
“索布力嘎县。”
“我们送你走。”高昂话中的内容很多:“送你上火车,剩下的道你走,是平坦是坑洼,全凭你自己的选择。”
老陶听出这番话的弦外之音,连连称是。
老陶是在没吃完第三盒方便面的时候,眼皮越来越沉,脊背棉花一样地渐变瘫软,直不起来,眼睛实在睁不开……“饿死鬼!”高昂踹了昏迷过去的老陶,对于成说,“让这家伙放量吃,我看他能吃四盒方便面。”
近两个小时的行走,老陶昏睡了一路。从哪儿出来,经过哪些地方,他一点儿也不知晓。让他昏睡的人精确地计算了他昏睡的时间,等他醒来,听见火车轧钢轨的声响。
“喂!你醒醒上车啦!”
老陶感觉到自己是被人半扶半架上了一辆普通快车的,踏上车门时,高昂说:“别忘我对你说的话。”
老陶找到一个靠窗口的位置坐下,问对面座上的旅客:“刚才是什么站?”
“你刚上车,不知道是什么站?”旅客大惑不解。
“我喝多了。”老陶胡编个理由。
高昂送走老陶,确定他被火车拉走,他返回城里,崔振海在巨眼水业大厦等着他。
“看样子他是怕啦。”高昂说,“一去不能再回头。”
崔振海冷笑,高昂一时猜不出来他笑里所藏的内容。
“独头蒜我们不管他了,即便他回来,去向刘海蓉说,也是亡羊补牢。我们拿到了刘海蓉的证据,她有一个女儿,现在可以肯定是私生女……好戏即将开场。”
老陶已被放置一边。崔振海找高昂不是听他如何打发走老陶,他们商量下一步行动。
“据传长寿湖交给谁开发近期开会研究……”崔振海说,“我们要尽快查出刘海蓉的女儿来历,掌握住刘海蓉,我们才能拿到长寿湖的开发权。”
“短时期内搞到,不容易。”高昂说,他没太想好。
“按部就班不成,想计。”崔振海说。
刘海蓉有个女儿不啻是重大收获,崔振海立马想到是私生子,而且是婚外的私生。计划从那一刻起就开始酝酿了,并想得十分仔细,他要指派一个干练的人去做,此事非高昂莫属。
“刘海蓉把私生子放在别墅不领回家,说明她怕。二弟,你寻思她怕什么?”
“怕外人知道。”
“其实,她最怕自己的丈夫知道。”
“如果是那样,我们无疑就找到了她的把柄。”
“二弟,其实”,崔振海自得地笑笑,他说:“把柄已在我们的手中了。”
3
丁晓琴同王莎莎的谈话持续到夜幕降临,她同意了王莎莎的挽留,在梦圆诊所过夜。
丁晓琴留下来,说明她们一下午的谈话达成某种协议,事实上她们也真的有了初步的协议。实施这个协议还需另一方面的人同意。
王莎莎在丁晓琴进入那个老房间后,回到楼下去打电话给刘海蓉,向她通报谈话的结果。
刘海蓉在家里接听王莎莎打来的电话。
“丁晓琴同意可以不看蓬蓬,但她提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
“见一眼蓬蓬照片。”
刘海蓉没立即表态。
“喂,海蓉!”
“嗯,我听着呐。”
“丁晓琴要求见一眼蓬蓬照片。”
“不准她见呢?”
“她不可能再让步。”
“不行。”
“你考虑好,她什么也没见到,会善罢甘休?”
“不能再唤起她什么了。”
“我没懂你的意思。”
“让她的记忆停留在蓬蓬的襁褓时期。”
“即使那样,她也断不了见孩子的念头,你还是好好地考虑考虑。”
“我怕她见到长大了的蓬蓬更喜欢,更要见……”
对方打断了刘海蓉的话:
“可以以假乱真嘛。”
“乱真?”
“张冠李戴。”
刘海蓉听懂了王莎莎的话,弄一张别的小孩子的照片假冒蓬蓬,给丁晓琴看。
“行。”
“明天你送照片……不,还是我去取吧。”
“还麻烦你跑一趟,我送过去。”
“丁晓琴住在我这里,我怕你们撞面。”
丁晓琴回到自己曾经住过的老房间,旧地重游的感觉油然而生。或许是她走后这个房间再没住过人,一切都没改变,她没发现原有的东西什么不在,或增添什么。
玻璃鱼缸倒是空放着,没有水也没有鱼。丁晓琴居住在这个房间的岁月,鱼缸里养着一只金钱龟。在一段时间里,他们成为好朋友。
“你吃饱了吗?”她常这样问。
丁金钱龟愿意成为她的朋友,对她的好感表达方式是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凝望着她。
“你怎么哭啦?”
几滴泪水细细地流过它的脸庞,她不止一次见到过如此情景,每每见到她触景生情,鼻子酸溜溜的,轻声问:“你想家了吗?”
丁晓琴开始幻想金钱龟的故乡,可是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大海,影视里的大海她不陌生,影视黑白颜色时代,她见到平面的大海常常以乡下的水泡子做参照,思维中的大海就是面积大,水多,到后来她才见到蓝色的海。
“海里边是不是有树有房子,一切和陆地一样。”丁晓琴对着流泪的金钱龟浮想联翩,也生发一种奇想,或者说是怪念头,为它找个伙伴,它是公是母呵?
“你是男生还是女生?”丁晓琴问它。
为金钱龟寻找伴侣的事突然被打断,王莎莎和她商讨一件重要的事情。
“晓琴。”王莎莎叫她。
丁晓琴的目光从玻璃器皿上离开,从一个熟悉的物件上转到那一片红色之中,红色睡衣里的王莎莎,总让丁晓琴联想到一只出茧的蚕宝宝。
“是时候啦。”王莎莎说。
“我可以怀孩子……”丁晓琴惊喜。
“我给你找到了一种方式,看你肯不肯接受。”
“接受,接受!”丁晓琴只顾高兴,连问都没问是什么方法,随口同意。
“你还是听清是什么方法,再表态。”
“只要怀孕,什么方法都行。”
“这可不成,你必须知情。”王莎莎让丁晓琴坐在身边,她说,“我给你讲一讲具体做法。”
丁晓琴听王莎莎讲,眼睛不时看玻璃器皿里熟悉的物件,王莎莎讲的内容与它们相关,她有那么一眼竟瞧见熟悉的物件在玻璃器皿里挺拔一下,她迅速低下头。
“试管婴儿你懂吗?”
丁晓琴摇头,浅声问:“我和不和男人睡觉?”
王莎莎说:“不沾男人的边儿。”
丁晓琴惊大眼睛,和男人睡觉才能有孩子,不和男人睡觉咋有孩子?
“试管婴儿就是……”王莎莎从技术上讲解。
“是不是打管?”丁晓琴想到乡下繁殖黄牛,再次提起人工授精。
“相似吧。”
丁晓琴努力回首过去见到的配牛情景,想象自己是一头母牛拴在桩子上,兽医拿着装公牛精华东西的管子……“所不同的是牛……”王莎莎说,她讲牛和人的不同。
丁晓琴听明白了,女医生往自己肚子里放的东西,和兽医的不同,放的东西是结合物——**和卵子。丁晓琴没记住准确的术语,只记住男一样女一样搁在一起。
天底的事儿,悲欢离合都因男一样女一样搁在一起,和男一样女一样不搁在一起,只有初中文化的乡野村妇,也就理解到这个程度。
“岂不是更好,不和男人睡觉,又能怀孩子。”丁晓琴欣然同意……一只甲壳类的虫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是怎样掉进空鱼缸里的,它想出来,努力往上爬,一次一次……有一次,它爬到鱼缸口的边缘,眼看要成功,忽然又掉下去。
金钱龟爬出来一次,是在初秋的夜晚,丁晓琴还没睡,被子向下撩一撩,小腹高高隆起,她感到无比骄傲,那个小生命还是有些心急,想来到人间,在里边动作……这一时刻,做母亲的幸福感春雷般地滚动,丁晓琴开始幻想孩子的模样,走路姿势,叫妈妈的声音……她感觉腹部凉洼洼的,金钱龟不知何时爬到肚皮上来,并蜷缩在脐部的凹处,看样子它不想走了,要在此处过夜,她没惊动它。
甲壳类的虫子爬出空鱼缸,正在空鱼缸的边缘爬行,它丝毫没意识到危险,随时随地都有掉回空鱼缸里的可能。
“晓琴”,王莎莎进来,“我们出去消夜。”
“我没胃口,不去啦。”丁晓琴苶呆,说。
“有一道开胃的菜,你吃了保准立马精神。”
丁晓琴并不笨,她听出王莎莎的话里的话,坐直身板,“她答应了?”
“你真聪明。”王莎莎说。
“什么时候送照片过来?”
“很快。”
“明天早晨还是……”丁晓琴有些心急。
“走吧,吃饭时我再告诉你。”
丁晓琴跟着王莎莎,一会儿身前,一会儿身后,像只小鸟,更像一个孩子。
“是彩色照片吧?”
王莎莎没回答,继续往前走。
“一定是彩色照片。”丁晓琴幸福地猜想。
乡村炖菜馆出现在眼前,王莎莎说:“我们进去。”
4
刘海蓉有些惶恐有些不安,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担忧。老陶突然间失踪,去向不明,林松派人找了都没找到,难指望他某一天平安回来。她闪过报案的念头,也只念头罢了,报了案等于把九号别墅里的秘密对外公布。
老陶会落在什么人的手里一直是刘海蓉着急和惶惶的原因,她假设几种的可能性,然后用排除法一一排除,最后剩下一个,她认为老陶大概落在政敌——她始终把与自己竞争副市长的人称为政敌——手里,撬开老陶的嘴,问别墅里的情况。
“老陶会说吗?”刘海蓉既担心又吃不准,凭与老陶个人的友谊,一般的情况下他不会说什么。可是想知道秘密的人冒险绑走老陶,其来者不是善茬儿,不会轻易放过老陶……他们要问老陶什么这才是她最为关心的,蓬蓬无疑是他们探究的目标。
老陶说出蓬蓬仅仅凭猜测,丁晓琴可是找上门来,对付倔强的丁晓琴不那么轻而易举,好在表姐王莎莎劝阻了她,看看照片就离开,这样处理应该说是妥善、圆满的。搞到一张小女孩的照片简单,家中的相册里就有,朋友送过这样的照片。
刘海蓉找出影集,翻出一张年龄与蓬蓬相仿的相片。
“要是有个孩子,最理想的是女儿。”林松在一次他们亲热后,说。
“怎么可能,你我的社会地位决定我们都不能离婚……”刘海蓉说的很现实,一个人防办长,一个市长助,仕途上都有前景都有步骤,毁在个人的情感上吗?
“我们的爱结一只果子,那多好啊!”林松说。他已有一个儿子,年轻的妻子再生一个女儿没问题。
“你那么喜欢女孩何不让你妻子生第二胎。”
“我只想你为我生个女儿,我们共同的女儿。”
刘海蓉苦笑,说:“我做过检查,生孩子……再者我的家庭,我的丈夫怎么办?”
“让你回家生我的孩子,我没那么笨哟。”林松好像胸有成竹,他说,“我有绝对两全其美的办法。”
刘海蓉探询的目光望着林松。
林松拿出名片大小一张剪报,递给刘海蓉,他说:“你看看这篇报道。”
刘海蓉看剪报,短短的几十字,她一搭眼便被题目吸引:
一少妇自愿代人怀孕报道称,一位二十六岁的少妇,五官端正,身体健康,皮肤白皙。为给丈夫治病,自愿出租自己的肚子,代为怀孕,重点声明:只接受试管受孕,不接受其他任何方式……有意者请与《滩头晚报》联系,价格面谈。
“这合法吗?”刘海蓉提出质疑。
“你没看过电影《为奴隶的母亲》?代人生育……”
“那是旧社会。”
“当然这个女子不能同那个妇女混为一谈,从报纸上介绍看,她二十六岁,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干吗要采取不正当的手段……”
“别开生面。”她打断他的话,纠正用词。
“别开生面,采取别开生面手段。”林松接着说,“她这样做不可取,有关部门肯定要干涉、阻止,给我们的社会抹黑嘛,要受到谴责,法律、道德的谴责。”
“《滩头晚报》怎能刊登这样负面的消息,新闻出版署应吊销他们的经营许可。”
“本来《滩头晚报》就是一家内部刊物。”
“我说嘛,正规的报纸不能刊登的,内部报纸大都不合法的,就是内部报纸也不应该登这种什么代母……”
“海蓉,批评《滩头晚报》不是我们的事,我看过这条消息受益匪浅呐。”
“你?”
“代母,代母好。”
“好什么?”
“代母啊。”
“你想用代母……”刘海蓉惊诧。
林松见到报上这条消息后,突发奇想:何不用这种方法同真爱的女人刘海蓉生一个孩子。
“不是我想,而是我们。”
“试管婴儿的事我听说过,那是你的什么放进那个代母的……她怀你的孩子。”
“是这样的原理。”
刘海蓉心生不快,说:“试管干吗,你直接同她上床好了,减去医生帮助的环节,还可风流快活!”
“怎么听你的话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我喝醋了。”刘海蓉赌气说。
林松大笑起来,喃喃地:“流产啦,没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悲哉!”
“乱糟糟的什么呀?”
林松说出他的计划,找一个妇产科的专家,帮助他们俩体外结合受孕,再寻找一个妇女代为怀孕……“天方夜谭吧?”
“我看过国外有这方面有成功的报道,说不准国内也有了,没公开披露罢了。”
刘海蓉觉得他痴人说梦。
“我们就可以有一个孩子。”林松兴奋,动情地说,“你不总为我们无果遗憾吗,苦恼没有永久性纪念的东西,孩子就是沉甸甸的果实,我们用爱孕育了它。”
“它究竟有多大的可行性……”刘海蓉将信将疑。
“我们有信心,再周密地计划,肯定能成功。”
“愿意做代母的女人哪里找去?还有这方面高超技术的专家又到哪儿找。”
“你的表姐。”
“我表姐?”
“王莎莎是本省乃至全国的妇产科专家,找她去呀。”林松说。
最初,刘海蓉并没太在意林松说的代母这件事,也没和表姐王莎莎谈过。
“问了吗?”
“什么?”
“代母……”
林松追问几次,她不得不去和王莎莎谈……今天的蓬蓬,就是那次谈话的结果。
电话铃响,是阿霞打来的。
“蓬蓬的一种疫苗明天该打了。”阿霞说。
注射疫苗,需要到儿童医院去。此时此刻出别墅,刘海蓉总有些放心不下,疫苗不能耽搁注射。
“阿霞你带好蓬蓬……铁子跟你去,你把电话给铁子。”她做了安排。
“大姐,是我,铁子。”
“明天你和阿霞一起去医院,机灵点儿,保护好蓬蓬……”刘海蓉嘱咐一番。
“我知道,大姐放心。”铁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