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和碎瓷片四溅开去,那清脆的坠落声连周围的掌声也压不住,一些看客下意识地抬眼朝雅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涵星和端木绯皆是眼角抽了一下,心里暗道:这还有完没完了!到底还让不让人好好看戏了!
要不是她们还想看下一场白蛇和许仙断桥相遇,她们简直想要走人了。
楼下的小二听到这里的动静,匆匆地来了,舒云连忙吩咐他收拾地面上的残局,她只以为慕祐昌是不慎失手。
端木纭明明答应了自己却没有办到!
至于李廷攸,眉头紧皱,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
现在封预之被关在了京兆府的大牢中,太夫人又被问了罪。
他蹙眉朝端木绯和涵星看去,两个小姑娘指着戏台上的青蛇,眉飞色舞地讨论他的三张脸谱,似乎对慕祐昌的异状毫无所觉。
江氏深吸两口气,稍稍冷静下来,对着一旁的贴身丫鬟吩咐道:“冬儿,你赶紧回府去请二老爷、三老爷……”
幸好自己也跟来了。李廷攸心中暗道,不行,不能让这两个傻丫头被“教坏”了。
安平唇角噙着一抹明媚的浅笑,神采焕发,步履之间从容不迫,显得高贵明艳。
他的音量虽然不算大,但也足够涵星听到了,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凑到端木绯耳边道:“绯表妹,我们去看杂耍吧!”
一瞬间,江氏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八年前,她刚刚入了封家门,封预之带着她去给安平敬茶,却连公主府的大门都没进去,直接被拒之门外……
江氏几乎无法直视安平,那种在安平面前抬不起头的感觉让她又羞又愤。
他回头朝坐在他身旁神情怔怔的慕祐昌看了一眼。
“端木四姑娘!”江氏想也不想出声叫住了端木绯,声音冰冷,“你回去问问你姐姐,她就真不怕我把‘那件事’说出去!”江氏蓄意在“那件事”三个字上加重音量。
但见那扮相俏丽的青蛇亭亭玉立,活泼灵动,与白蛇姊妹情深,结伴去了杭州……
说完,端木绯也不管江氏是什么反应,挽着安平高高兴兴地继续往前走。
慕祐景看着慕祐昌那痴迷的样子,心如明镜,嘴角勾出了一抹冷淡的浅笑。他这位二皇兄的那点“癖好”也是人尽皆知了……
端木绯还是有些纠结,她本来打算去直接女学看韩昌的那幅《五马图》的,这样的话,明天就不用早起了!
自从二皇兄大婚后,父皇对二皇兄也开始有所改观,似乎觉得二皇兄走回了“正道”,却不知道这狗改不了吃屎。
涵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亲昵地挽起安平的另一边胳膊,撒娇道:“皇姑母,我们一起去露华阁吧!听丹桂说,露华阁最近从江南请了新厨子,手艺很不错。皇姑母您不是喜欢吃江南菜吗?”
想着,慕祐景就心口发热,面上不露声色,慢悠悠地喝着茶。
端木绯见状,摇摇头,妥协了,对着安平道:“殿下,那我们就先去露华阁吃饭,然后去九思班看戏好不好?”
小小的一间雅座中,四个人表面上其乐融融,言笑晏晏,实际上,却是各怀心思。
曹由贤带来的那个圆脸小內侍突地出现挡在了江氏与端木绯之间。
他们也不用特意问路,一路上就可以不时听到有些人在说前面有两个人在表演西洋的戏法,一个个呼朋唤友,兴高采烈地都朝那边走去。
说话间,端木绯也上了安平的朱轮车,马夫一声吆喝,朱轮车朝着中盛街的方向去了,渐行渐远……
长陵街就在一条街外,街尾的一处空地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那些看客不时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
一个发须花白的老者摇头叹气地愤愤道:“封预之与封家人委实是无耻,没脸没皮!”
人群的中心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洋礼服的大盛青年,顶多也就二十余岁,相貌清秀斯文,笑起来有一堆酒窝,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有的人啊就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同患难。这要不是崇明帝陨落,又怎么会知道封预之是这种人!”
跟着,他就开始持续不断地从“空空如也”的礼帽里掏出一件又一件的物件来,一会儿是几条丝帕,一会儿是几颗糖果顺手给了几个孩童,一会儿变成一只毛绒绒的白兔,一会儿变成一顶小巧的礼帽,一会儿又有一只白鸽拍着翅膀“扑棱扑棱”地从帽子里飞出,飞翔向上方碧蓝的天空……
今上实在是太不像样了,荒**无道,卖国求荣,残杀忠良……把好好的一个大盛弄到如今这般日暮西山的地步。
“啪啪啪!”
周围再次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不少人都往地上的竹箩里投了些铜板,发出清脆的“哗哗”声。
涵星十分大方地赏了一个银锞子,她和端木绯舍不得走了,又看着那个青年表演了铁环戏法。
“是啊。”一个青衣学子仰首望着皇宫的方向,唏嘘地叹道,“这要是没有十八年前的那场逼宫,如今的大盛又会怎么样呢?!”
等戏法散场时,涵星的怀里就多了一只胖乎乎的白兔,她美滋滋的,仿佛占了什么便宜似的,而李廷攸对于这个傻姑娘几乎有些无语了:这丫头和他的小狐狸表妹性子差得那么多,也不知道她们俩怎么会这么合得来。
“怎么了?”青衣学子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同窗。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两个小姑娘用一种好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两双眼睛皆是乌黑清澈。
青衣学子点了点头,根本没明白同窗在激动什么,可是另一边的灰衣学子却是若有所思地睁大了眼,喃喃道:“安平长公主是崇明帝的胞妹。我记得十八年前许皇后也怀有身孕吧?”崇明帝当年还曾为了许皇后有孕,大赦天下。
李廷攸摸了摸鼻子,莫名地有些心虚,转移话题道:“我刚才听人说前面有一家茶楼不仅茶好,而且蜜三刀、芝麻酥糖、丰糕都做得不错。”
涵星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廷攸,看得李廷攸的身子都不自觉地僵硬了起来。
他清清嗓子,正想再说些什么,涵星忽然笑了,笑靥如花,一边转身,一边手道:“绯表弟,我们喝茶去!攸表哥请客。”
过了片刻后,一辆马车和几匹马朝京兆府的方向飞驰而来。
端木绯步履轻快地跟上涵星,一不下心又看了一出好戏,她心里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最喜欢看表哥吃瘪了,谁让他喜欢装模作样,这要是君然,早就怼回来了!
在公堂口等了好一会儿的江氏连忙上前相迎,福了福:“二老爷,三老爷。”
太阳开始西斜,他们下船也有两个多时辰了,只在正午吃了些卷饼,此刻涵星还真是有些饿了。
想着有李廷攸可以扫尾,她放心地又点了一桌各式各样的点心,和端木绯一起一边吃,一边点评:
封三老爷连忙道:“二哥,我们得设法走走门路把娘救出来才行。”
“试试这个芝麻酥糖,酥脆香甜,入口即化……我们再多买两盒带回船上去吧。”
封三夫人站稳后,抚了抚衣袖,没好气地说道:“门路?我们封家的脸都丢完了!”
“……”
江氏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咬了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楚楚可怜。事情和原本计划得相差太远了。
李廷攸与那只红眼睛的白兔对视了一瞬间,然后一起动了,皆是俯首,自顾自地吃自己的。
封二老爷本来只是一心想着救母,被封二夫人这么一提醒,面色就变得有些怪异,对着妻子叹气道:“你就少说几句吧!”
这时,茶楼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嘴里嚷嚷着:“黄老弟,张老弟,你们听说了没?方才冯香园的冯兰川被人高价买走了!”
“怎么?!只许他们给家里添乱还不许我说几句了?!”封二夫人昂了昂下巴,不太服气。
“不会吧!”大堂里一个尖嘴猴腮的茶客忍不住站起身来,扯着嗓门道,“冯兰川今年才刚红火起来,冯老板怎么舍得这个时候把这座金山给卖了?!”
这两对夫妇三言两语间就朝吵成了一团。
坐在二楼的扶栏边的涵星和端木绯都被下头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这个冯兰川是谁,听着像是个戏园里的名角。
封三老爷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般,急忙点头附和道:“没错!二哥,去求求端木四姑娘吧。”
但是李廷攸却是知道的,冯香园就是他们今天去过的那家戏楼,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慕祐昌那双痴迷的眼眸。
她正想去端木家看看,尤其是想要问问那端木纭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把事情办妥!
“他”倒是足够果断啊!李廷攸抬手端起了身前的茶盅,挡住了自己嘲讽的嘴角,幸好自己把这两个傻丫头带出来了,否则没得污了她们的眼。
江氏的马车在一炷香后抵达了权舆街的端木府。
另一个友人殷勤地给他奉了茶。
门房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没好气地说道:“我家大姑娘有命,封家人一律不见!”
苗姓男子端着茶盅润了润嗓子,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也是我今天去找冯老板打牌九,正好遇上了。买走冯兰川的人是一个晋商,都说晋商富庶,名满天下,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那个貌不惊人的老者开口就是五千两,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本来她心底还有一丝侥幸,觉得可能是端木纭没能劝服端木绯,毕竟端木绯生性娇蛮,恃宠而骄。
其他的茶客们立刻发出阵阵惊呼声,咋舌不已。
端木纭居然真的不顾她和家族的名声,非要和自己对着干!
“是啊。”苗姓男子也很是羡慕,“那可是大通钱庄整整五千两的银票,我看冯老板做梦都要笑醒,还装模作样地说什么他与冯兰川父子一场,培养了他十几年,也想他有个好的‘归宿’。”
她被端木纭给耍了!
“早知道今天我也去冯香园看戏了。”
下面的茶客们对冯兰川赞不绝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唏嘘不已。
二楼的李廷攸惊讶地扬了扬眉,听这个苗姓男子的描述,他口中的晋商显然不是慕祐昌……他若有所思地在茶盅上摩挲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不过,皇家的事当然与他无关,李廷攸也只是听个热闹,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端木纭这个贱人还是与她那个妹妹一个德行,有其姐必有其妹,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绯表弟,我记得街尾是不是有一家绣庄,看那挂在外面幌子,绣得图案有些意思,不如我们去那儿逛逛吧。”
江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端木绯想了想,也记了起来,方才他们急着去看人表演西洋戏法,就没进绣庄,现在休息了一会儿,她的体力也恢复了。
“……”江氏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如何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
这两个丫头还要买?!还有完没完了!李廷攸看着一旁的大包小包以及小二刚送上来的两盒芝麻酥糖,觉得这活没法干了!
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安平已经和封预之和离,封炎也离宗改姓,和封家再没任何关系,恐怕自己就算在这里跪到死,端木宪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太阳都还没下山了,天色哪里不早了。
江氏的指尖狠狠地扎进了柔嫩的掌心里,脸上青青白白地变化不已,最后对大丫鬟道:“我们走!”
看来是。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回了封府,可还没进门,就被一个身穿秋香色褙子的嬷嬷拦下了:“五姑奶奶,老爷派奴婢来给五姑奶奶传话,老爷想见一见姑奶奶。”
涵星笑嘻嘻地抚掌道:“攸表哥,你真好!”
江氏面色一凝,立刻就联想到了今日公堂上的事,问道:“我爹现在在哪里?”
一旁的端木绯乖巧地拎起了两盒芝麻酥糖,道:“攸表哥,我帮你一起拎。”
于是,马车再次调转方向,这一次去了华上街的清风茶楼。
他再也不要陪这两个丫头去逛街了!
茶楼的大堂几乎是座无虚席,不少茶客都在随意地闲聊着:
皇帝在锦山堰逗留了五天,李廷攸就陪着表姐妹俩在这一带逛了五天,不但是把周围的名胜古迹都走了一遍,还买了半船的东西。
“是啊,安平长公主殿下真是好气节!不愧是我大盛的皇家公主!”
圣旨下的那一晚,船队就继续启程,沿着运河蜿蜒南下。
“这封家还真是应了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封预之和封太夫人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两面三刀,卑鄙龌鹾,谁家女儿嫁到他们封家谁倒霉!”
“绯表妹,本宫可全靠你了!抄写十遍《大学》还有以‘南巡’为题画五幅画,本宫一个人恐怕写上三天也写不完!”
这些茶客七嘴八舌地说得热闹,他们也不认识江氏,大部分人都没看江氏,就算偶尔几道目光扫来,也不过是因为看到有客人进大堂。
可是江氏却觉得如芒在背,仿佛他们一个个都在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在暗中腹诽鄙夷着她。
涵星挥了挥手,给了碧蝉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撒娇拉着端木绯的袖子晃了晃,“绯表妹,本宫知道你最厉害了。”
江氏抬手在雅座的房门上叩动了两下后,就自己推门进去了。
“绯表妹,你最好了。”涵星好似猫儿般在端木绯怀里蹭了一番,觉得还是她最仗义了,拍拍胸脯道,“等下次靠岸时,本宫再带你‘微服私访’!”
嬷嬷留在雅座外守门,江氏合上了房门,款款地走到了两人面前,屈膝福了福:“父亲,王先生。”
接下来,两个人凑在一块儿,这一赶就是整整一天。
江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没心思与江氏寒暄,冷声指责道:“五娘,你怎么把事情办成了这样!”
“……”江氏揉着手里的帕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碧蝉在一旁一言难尽地看着涵星,心道:四公主殿下,您这是鼓励我家姑娘去卖仿画吗?这样真的合适吗?
她明明都安排好了,偏偏端木纭耍了她一道,一步错,步步错。
端木绯还没反应过来,摸出怀表看了看,答道:“才酉初。”
最初,三皇子与江、封两家是约好了将来纳封从嫣为侧妃的,但是后来三皇子因为北境的事被皇帝厌弃,失了势,也因此在如今的夺嫡之争中处于下风。为了借着封家得到岑隐的助力,三皇子才允诺娶封从嫣为正妃,以后登基就立她为皇后。
表姐妹俩赶紧了换衣裳,又梳妆打扮了一番。
只要她的女儿能成为未来的皇后,那么她就是皇后的生母,再不会有人在背后“平妻”、“妾室”那般地对她指指点点。
今晚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宴,因此参加的只有几位皇子公主以及宗亲,表姐妹俩抵达时,已经开席了,端木绯蹑手蹑脚地到了安平身边坐下,对她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努力卖乖。
事已至此……
可惜,自家蠢儿子不在。
她倒要看看端木纭会是什么下场!
端木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江氏却是不服气:现在端木纭也不理他们,方才还直接把自己拒之门外,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握着她的这个把柄还有什么用?!
正前方搭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戏台,此刻正在唱《升平宝筏》中的某一场,所谓《升平宝筏》就是《西游记》,不过这是给皇帝看的,自然改了不少情节,但凡对玉皇大帝和西行路上那些国王的嘲讽一概删除,对于大盛和皇帝多有称赞,像这种戏说来不过是为了歌功讼德,彰显国威罢了。
端木绯觉得无趣得紧,只顾着低头吃菜吃点心喝茶,顺便给每道菜评个分。
“端木首辅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郎,大半辈子官场顺遂,为人一向自命清高,如今他位居首辅,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能受得了吗?!他受得了孙女与一个阉人扯上关系,受得了别人说他为了权势富贵,不惜‘卖’孙女吗?!”
端木绯吃得满足极了,觉得到现在为止,这次南巡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这一路吃得颇为尽兴了。
端木绯则不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然要向着夫家……可惜了,如今不提也罢。
这个蘑菇笋片豆腐鲫鱼汤可真好喝,鱼汤被熬成了诱人的乳白色,清甜香润,鲜美可口,汤中带着淡淡的葱香,极是开胃。
很显然,江氏只是想出气,但这样又有什么好处?就算端木宪为了端木家的清誉,一根白绫吊死了端木纭又怎么样,能让三皇子成就大事吗!
端木绯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突然察觉到周围的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是在原本死气沉沉的潭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般。
“……”江氏嘴角紧抿,长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眸色晦暗如墨。
十指如春笋纤纤,眸中秋波湛湛,莲步轻移时,裙摆摇曳,如清风拂柳。
王先生也怕她乱来,影响到三皇子的大事,沉思了一下,问江氏道:“五姑奶奶,你可还记得付家大姑娘?”
付家大姑娘?江氏一头雾水地看着王先生。
端木绯一下子又联想到了某件事,那些散乱的珠子登时就串成了一条线。
江氏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番,终于想起了一个几年前曾在京城盛极一时的名字——付盈萱。
原来是某位皇子借着晋商的名义买回来哄皇帝开心的啊,真够无聊的!
想到这里,江氏挑了挑秀眉,问道:“王先生,莫非是那个与楚家大姑娘齐名的付盈萱?”
端木绯知道有的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自带某种独特的魅力,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也能让一出原本乏味的戏多了看点。
“我还记得当年付盈萱刚随父返京时,一度是风光无限。只是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江氏在记忆中又搜寻了一番,不解地问道,“她对我们有什么用?”
他演的女儿国国王实在是太出众了,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颠倒众生,牢牢地抓住了众人的眼球,连皇帝都连声道好,几次率先鼓掌。
京里的高门大户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静心庵的,光从名字听来,这是一个庵堂,但其实就是一处收容疯妇的疯人院。
半个时辰后,《女儿国》这出戏就落幕了。
江氏当然也是知道静心庵的。
“好,很好!”
江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脏突然加快了几拍,耳边仿佛听到阵阵擂鼓声,砰砰作响。
江大人慢慢地用茶盖拂去漂浮在茶汤上的茶叶,提点道:“五娘,爹知道你恨透了端木家那两个不识相的丫头,但也不能太冲动,免得你自己吃了苦头。你要时刻谨记爹曾经教过你,凡事都不能断了自己的后路。”
慕祐昌这一说,皇帝被挑起了兴致,含笑道:“那就再唱一出《收青》朕瞧瞧。”
是的,有岑隐在,既然能送一个付盈萱去静心斋,就能送第二个……
那些戏子很快就下去换装了,慕祐昌也笑容满面地坐了回去,觉得这些日子总算是有好事了。
不值得的。
------题外话------
王先生立刻心领神会,接着说道:“其实这件事大可以不用五姑奶奶出面,付大姑娘就是一枚极好的棋子。”
江氏眉梢一挑,略显急切地问道:“王先生此话怎讲?”
王先生目露异彩,成竹在胸地说道:“端木家的两姐妹只是因为没有吃到苦头,又被人给宠坏了,才会不知天高地厚,一意孤行,总得让她们先知道怕了,才能乖乖听话。”
江氏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王先生不紧不慢地往下说:“所以,我们可以先从付盈萱来着手。付盈萱是第一个发现岑隐与端木纭之间有私情的人,只是那时候别人不信,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呢?”
端木纭现在不知道怕,可要是他们利用好了付盈萱,让她先把这件事曝个苗头,再让人好好宣扬宣扬,端木纭还能像现在这样镇定自若吗?
坐在慕祐昌对面的慕祐景漫不经心地饮着水酒,目光状似无意地在楚青语、王廷惟和季兰川扫过。心道:也不知道他这位二皇兄“后院”失火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江氏沉思了片刻,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面色缓和了不少。
这几天,皇帝的心情好极了,此刻看着周围一片歌舞升平,他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脸上容光焕发。
江氏乖顺地福了福,道:“女儿都听父亲的。”
这次他在锦山堰拨银修坝,又减免赋税,临行前当地父母官携万民前来相送,还奉上了万民伞,对他歌功颂德。
江大人又提点道:“五娘,封家现在这样不中用了,你也得为自己、为儿女考虑一下,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可冲动行事。
世人都会知道他是一个圣明的君主,他比皇兄更好,更得民心!
是有了他这十几年的治理有功,才有了如今这片繁花似锦的宣隆盛世,才有了百姓的安居乐业。
皇帝意气风发,抬手示意內侍再把酒杯填满。
“父亲,王先生,那该送什么礼好?”江氏问道。
圣旨当然是第一时间到了司礼监,岑隐过目后,薄唇微抿,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当天下午,这件东西就被放入一个红木礼盒中,送到了端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