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泊言回到医院,望着病**虚弱的母亲,有一瞬间的犹豫。

可转念一想,盛少珺说过,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到他结婚生子,如今,如果告诉她,炎凉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她会不会改变心意呢?

盛泊言坐在病床前等了十几分钟,盛少珺才苏醒过来,看到盛泊言的脸色,知子莫若母,她一看就知道儿子有话要说。

可当她询问的时候,盛泊言又欲言又止。

她敏锐地想到可能和炎凉有关系,心里一阵郁闷,可转念又想,自己最多只有半年的时间,又知道炎凉是儿子唯一最爱的女人,何必再对炎凉苛刻呢?

只是,炎凉有了沈涧西的孩子,堂兄弟俩和同一个女人在一起,怎么说也不好听,尽管沈涧西已经死了,她还是不忍心这么委屈自己的宝贝儿子。

“阿言,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要让妈费心去猜。”盛少珺虚弱地说。

“妈,我刚刚才知道,炎凉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沈涧西的,是——我的!”盛泊言眼神迫切地望着母亲,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的反应。

盛少珺先是一怔,迅即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嗫嚅几下,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真的?”

盛泊言坚定地点了点头:“真的!因为您不允许我们在一起,炎凉又想把孩子生下来,就隐瞒着。沈涧西为了让沈固风不伤害炎凉,才说孩子是他的,炎凉见我在旁边,怕我知道真相,就没有反驳。所以,我也误会了。”

盛少珺眸中泛起泪光,语声哽咽起来:“真的?她有了你的孩子?她亲口告诉你的?”

“不是,”盛泊言沉痛地垂眸,掩住泪光,“是邵千敏告诉我的,她一直派人监视着炎凉,全程她都了解。”

“真的?这么说,我能看到我的孙儿了?”盛少珺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下来,用手撑着床要坐起来,“我死之前能看到孙儿了?阿言,我不是做梦吧?”

盛泊言急忙上前扶住她:“真的,妈,不是做梦!”

“阿言,你,赶快叫炎凉来!”盛少珺激动得手脚都有点发颤,“不,我去!我去看她!”

说着就要挣着下床,盛泊言慌忙阻止她:“妈!你冷静点。”

盛少珺泪眼朦胧地望着儿子:“阿言,妈,真的太高兴了,我真的很想现在就见到炎凉。”

“妈,您现在允许炎凉和我在一起了?”盛泊言不确定地问,“您不是一直极力反对吗?为什么现在……”

盛少珺表情一滞,吸了吸鼻子,深深叹息:“唉,我现在时日不多了,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够幸福。我其实早就后悔,硬生生地拆散你和炎凉。那段时间,我被仇恨迷了心,迁怒到了炎凉身上,其实她和她妈都是受害者,我们的仇人何尝不是她的仇人呢?”

盛泊言心里一酸,压在心底的沉重一下子消散无踪,胸臆间顿时舒爽了。

“大仇得报之后,我好像突然放下了,对炎凉也不再是之前的看法。可是,听说她又和沈涧西在一起了,也就没有提起,总觉得你们还是没有缘分。现在知道她对你的心一直都没有变,妈又不是恶毒老巫婆,怎么会再强行拆散你们。”

盛泊言惊喜交加,激动地抱住盛少珺:“妈,谢谢你!”

“走,我们一起去见炎凉。”盛少珺又要下床。

“妈,您好好休息,我先去找炎凉,然后带她来见您。”盛泊言把盛少珺安抚住,迫不及待地要去找炎凉。

炎凉此刻却不在家,邵千翊打电话告诉她,汪清婉疯了,拿了铁锹去挖坟,商子萱的墓碑都被她弄倒了。

炎凉惊讶得无以复加,急忙打了车去墓园。

汪清婉已经被控制住,原来她被带到警局审讯,这几天警局里特别忙碌,人手不够,汪清婉又没有真的伤到人,算不得大案,就有点放松。

她趁人不备溜了出来,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把铁锹,去墓园挖坟,一边挖嘴里还不住地嘟哝:“妈,你出来,看看你女儿炎凉干的好事!她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还害死了涧西哥,你要是再不管她,她还会害我的!”

炎凉赶到的时候,汪清婉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很快开始嘻嘻傻笑:“妈叫你来的?你干的好事,看你怎么跟妈交代!”

炎凉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去找人帮忙修复坟地。

汪清婉被警察带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转过头冲着炎凉喊:“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还我涧西哥!还我涧西哥!”

炎凉眼里不觉涌上泪来,对汪清婉再也没有恨,反而深深地怜悯她。

之后,汪清婉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是后话。

炎凉找人重新修整好了墓碑,炎凉坐在两位妈妈墓前,絮絮地把近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说完,心里感觉好受了一些,看日色渐晚才离开了墓园。

路上收到盛泊言的电话:“炎凉,你去了哪里?怎么不在家?”

他语声急切,充满了担忧。

炎凉心里充溢着温暖:“我马上就回去了,不要担心,我没事。”

刚到小区门口,一道身影就朝她疾奔而来,一把把她拥进怀里。

炎凉闻到一股熟悉的清洌香气,顿时身心都感到安全。

“炎凉,”盛泊言沙哑磁性的嗓音响在耳畔,“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肯让我来承担这一切?”

炎凉茫然地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他深眸中蕴着深切的痛楚,眼底深处隐着一抹奇异的瑰色。

“我知道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盛泊言更加用力地箍紧了炎凉,仿佛要把她压进自己的身体里。

炎凉一呆,眸子泛起泪光,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们之间横亘着天堑。

“炎凉。”一道怯生生的呼唤,把炎凉和盛泊言分开。

“盛姨!”炎凉瞳眸中闪过惊疑和怯弱,下意识地向盛泊言身后躲闪。

盛少珺眼中带着深深的愧疚,上前想拉住炎凉的手,见她瑟缩一下,讪讪地退了一步。

“妈,你怎么过来了?”盛泊言急忙扶住母亲,担忧地问。

“我来找炎凉,”盛少珺推开盛泊言,眼神定住在炎凉身上,“炎凉,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炎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盛少珺:“盛姨,您……”

“别害怕。”盛少珺努力攒起温柔的笑,试着靠近炎凉,“我知道之前我做了很多让你失望的事,说了很多伤你心的话,现在,我来向你郑重地道歉。对不起,孩子,我不该迁怒与你,你是个好孩子,也是可怜人,我却肆意地欺负你,对不起,你能原谅阿姨的糊涂吗?”

炎凉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事太突然了,令她猝不及防。

盛少珺和之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她也知道了孩子的事?她不是绝对不允许孙辈中有仇人的血统吗?

是盛泊言说服了她?

“炎凉,妈妈是真心的,你不要怀疑。”盛泊言含笑揽住炎凉,他手臂的力量给了炎凉勇气。

但她还是将信将疑,迅速瞄了盛少珺一眼,看她好像变成了最初相识时的样子,心里安定了很多。

炎凉和盛泊言带盛少珺进了小区,回到家里。

盛少珺打量着房子里的陈设,感慨地叹息了一声:“炎凉,对不起,让你受苦了,阿姨真是对不起你。这些本来应该是阿言提供给你,却让你……”

炎凉淡然一笑:“阿姨,没事的,您不要自责,我理解您的心情。”

盛少珺更加愧疚地抬不起头来。

盛泊言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让炎凉和盛少珺在客厅里说话。

炎凉感觉非常难堪,她心里还是存了很大的疑惑,为什么盛少珺变化这么大呢?

吃完饭,盛泊言要带盛少珺回去休息,临走时给炎凉发了一条信息,告知她母亲查出了肝癌晚期,最多只有半年的时间。

炎凉恍然大悟,心里觉得很难过。

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要离开呢?

盛少珺虽然对她不好,但她也希望她能够长命百岁,心里的仇恨消泯之后,能够度过一个幸福安宁的晚年。

她现在理解了,盛少珺突然变化的原因。她自知时日无多,不忍心再为难盛泊言,何况炎凉又有了孩子,她想通了,真心希望自己离开后,儿子能够幸福。

可怜天下父母心。

炎凉和盛泊言举行婚礼前,一起来到了墓园。一起来的还有张朝带着晨晨。

张朝来看沈涧西,晨晨把小手放在炎凉的手里,站在姜小玫的墓前,看了看妈妈的遗像,扬起小脸问:“姨姨,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炎凉蹲下身子,与晨晨平视着:“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还不能回来。”

“那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妈妈?”

“晨晨要健康快乐地长大,然后,要走完一生,才能和妈妈再见面。”

墓园里种的玉兰花树已经结了花苞,估计不久就会盛开。

梧桐树窜出嫩绿的芽,迎风而长。

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