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璀璨如金的阳光笼罩波旁街。

巫毒商店二楼书房,换上一身宽松蓝色外套的祖姆比正审视着书架里琳琅满目的大部头书,对身后两个青少年发号施令,“凯蒂,帮我找找《新奥尔良的僵尸》、斯科特,把最右边书架《巫毒教的祭司》拿过来。”

斯科特一脸不情愿地把书丢到了书桌上。

黑人一听响动朝男孩儿瞪大了眼睛,

“轻点,小子,这些书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文献,有的甚至是绝版,弄坏任何一本,你把自己卖掉也赔不起!”

斯科特一脸桀骜,“得了吧,奸商骗子,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别这么暴躁,斯科特。”凯蒂将《巫毒僵尸》递给了祖姆比,“好好完成迪安交代的任务。”

“我不甘心啊,”斯科特脸色难看,咬着牙说,“凭什么那动不动就晕倒的老夫妻和聒噪的金发妞都能去拜访沼泽猎人帮忙,我就要留下来翻找这些完全看不懂的天书?”

凯蒂想到父亲的叮嘱,摇头,“不是去帮忙,他们有事要离开了。别磨蹭了,快来翻书,找到那头怪物的根源。”

……

巫毒商店对面的马路,一对老夫妻眼神茫然地站在“波旁皇朝”的标牌下,其中留着扫帚胡的老头子问,“我们昨天干了啥来着?”

苍老却温柔的妻子挽着他的胳膊,“坐在花园长凳上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老头叹息,“太遗憾了,我一点想不起来那些美妙时刻。”

“没关系,回家我再给你仔细聊聊。”

两夫妻手挽手离开了波旁街,完全忘却昨天的血腥之夜。

道路对面护栏边,另一个金发女人从茫然中苏醒过来,揉着太阳穴陷入苦思冥想,好一会儿一副令她抓狂的画面直冲脑海,

“那对无耻的贱人,丢下我一个人去酒店开房,老娘回洛杉矶不奉陪了!”

她摘掉鼻环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气呼呼地离开了波旁街…

确认三个相关者被虚假的记忆糊弄走,街角观察的迪安松了口气。

经过多次实验,他发现删改近期某一段连续记忆,比删近期的单个事物相关的记忆更难。

但最难的是删改一段很久以前就存在的长期性记忆,就算有神性领域加持,以迪安目前的念力暗示水平也做不到。

他看向系统。

经过昨晚红龙冥想、生命能量洗刷、神性领域涤**之后,杀死短柄斧狂魔受到的属性削弱,由百分之十减少为百分之九,这诅咒在他超强的体魄意志和铁人专长提供的负面状态抵抗面前并非牢不可破。

“所以你不仅拥有念力,还能改变普通人的思想?”旁边的格雷琴格眼眶边带着轻微黑眼圈,昨晚上体验过一次夜间飞行后,她一晚上没睡着,但总算接受对方是个异类的事实,开始学着适应。

“不,这属于念力的一种表现形式,能让他们忘掉了最近两天的记忆,老老实实地回归正常生活。”迪安解释,

格雷琴盯着他的眼睛,“不许对我使用!”

迪安点头,走向街边一辆雪佛兰,打开车门,坐进后排。

前排驾驶座的法拉吉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搞定?”

“OK,无关紧要的都离开了,接下来咱们全力解决事件。”

“他们三个不会去报警泄密?”副驾上的雅各布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绝对不会。”迪安语气笃定。

雅各布握紧了十字架,忐忑地说,“岛上出了三条人命,死者的家人不会在未来某一天找上门来?”

“不太可能。”法拉吉脸色黯然地说,“死去的弗兰和柯丽都是犹他州的人,在新奥尔良这么远的地方失踪根本不会引起注意,跨州调查取证也会十分艰难。”

“而扮成返魂尸被砍掉脑袋的阿尔弗雷德叔叔就是一个流浪汉,平时独自住在岛上的度假屋,靠祖姆比经营的捉鬼生意养活自己。除了我们,没人关心他的下落。”

“也就是说不存在走漏风声的可能。”格雷琴松了一口气,“但他们就这么白死了吗?”

“不。”迪安沉声,“彻底解决短柄斧狂魔,再让雅各布牧师给这些无辜的亡灵来一次安息礼拜,一切都会圆满结束。”

……

雪佛兰穿过新奥尔良法国区,经过城中众多的运河和沟渠,开往下花园区一名沼泽鳄鱼猎人家,一刻钟后停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坪边。

四人下车步行到一座双廊屋外,法拉吉敲响了木门。

“特伦特叔叔,是我…法拉吉。”

嘎吱…

木门打开,露出一个膀大腰圆、秃头、下巴处有着灌木丛般浓密白胡子,四十来岁的大汉。

“欢迎光临!半年不见,我的侄女儿更漂亮了。”大汉张开双手跟法拉吉热情拥抱了一下,“祖姆比那老家伙身体还硬朗吗?”

“没啥毛病。但他的旅游事业遇到了一点麻烦,所以不得不跟你求助。对了,这三位是迪安、格雷琴、雅各布。”

“进来坐。”

大汉把众人迎到了沙发边,奉上了热茶和甜点,迪安转头打量周围挂满墙壁的鳄鱼、麋鹿种种动物标本,

“说吧,侄女儿,什么麻烦?沼泽地里的鳄鱼又泛滥了,咬伤了你们的游客?”

“比那更严重。”法拉吉抿了口热茶,请示地看了迪安一眼,见他点头就说,“我们昨天晚上在蜜岛沼泽里举行了捉鬼仪式…结果发生了意外,游客们遭到了一个疯子袭击,被吓坏了。”

“疯子?”

“他身高六尺六、比你更强壮…穿一身蓝色牛仔背带裤,浑身烧伤愈合后的疤痕…”法拉吉眯着眼睛,心有余悸地回忆着当时的画面,“另外,他有一张畸形的脸,看上去就像怪物…你见过这家伙吗?”

大胡子先是眼神茫然,紧接着拧紧眉头思考,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张大了嘴,垂下了头。

迪安注意到他脸上的横肉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极度的震惊和困惑,于是补充了一句,

“他提着一把专门用来劈柴的短柄斧追逐游客,差点砍伤人。”

大胡子摒住了呼吸,眼神阴晴变幻了几下,迅速恢复了正常,

“很抱歉,我从没听说过蜜岛屿沼泽曾经有过这么一号人物,他大概率最近才流窜到岛上的疯子。但危险性比鳄鱼更大,足以搅黄沼泽旅游业。”

“可惜,我只擅长对付鳄鱼,不擅长对付人,帮不了你们。”

迪安突然开口,盯着大胡子的眼睛,“你确定从没见过这个畸形人?”

大胡子表情僵硬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眼神不悦地做了个扣扳机的动作,“小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挨枪子?”

“我不想惹事,但我要知道实情。”迪安起身,双目直视大胡子的眼睛,瞳孔中倒映出银河般的白光,右手食指在茶桌上清脆地敲击了一下,就像子弹击发,“畸形人是谁?!”

坐在沙发上的大胡子就像是被子弹命中,额头上肉眼可见地钻了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他后背死死抵着沙发,捂着胸口,嘴里发出嘶嘶抽气声,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

但他只在神性领域下抗衡了两秒,颓然一叹,向后瘫软,“我说,我认识这个提着短柄斧的畸形人。”法拉吉、雅各布咽了口唾沫,超能力者果然不容违逆。

格雷琴按捺不住心头的震撼,凑到迪安耳边问,“你对他施了什么法?”

“念力。”迪安做了个口型,继续下命令,“那个畸形人叫什么名字?”

“维克托·克劳利。”

事件进度跳到百分之七。

“克劳利?”法拉吉右手撑住下巴,插嘴,“他跟去年岛上醉酒后被淹死的托马斯·克劳利有什么关系?”

大胡子看向几人解释,“他是托马斯的养子。”

法拉吉质疑,“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托马斯有这么一个养子?”

“因为这个养子维克托在二十多年前已经去世,时间相隔太久远,岛上住户差不多都搬走了,知情者不多。”

沙发上的几人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祖姆比昨晚的召唤仪式唤醒了一个死去二十多年的人。

迪安打量大胡子汗淋淋的脸,“看来你对他很了解,那么从头开始说起,这位维克托·克劳利是怎么出生、成长,死去,说得越详细越好!”

大胡子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在沉默中回忆片刻,开始老实交代,“大概三十几年前,我还住在蜜岛上,还是个小孩。我和几个好朋友最喜欢绕着岛上的不多的几户人家乱跑。”

“有一次,我们路过了树林里新来的邻居托马斯·克劳利家,初次见到了维克托·克劳利,他非常胆小、害羞,躲在窗户里,偷偷打量我们…”

大胡子粗犷的声音一顿,

“我看得出他眼中的渴望,维克多想跟我们亲近,一起玩耍。但那不可能,他长得太吓人了,他就像一个怪物!别说是孩子,就算是成年人,看到他的脸也会被吓得整宿做噩梦,更别提跟他待在一起。”

“托马斯·克劳利知道自己的养子长相丑陋,不受人待见,所以搬过来后一直把维克托藏在家里面抚养,几乎从不让他出门,有人问起,托马斯就说维克托是自己捡来收养的孩子。”

“我记忆中,这对父子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维克托也老实本分,从没干过什么坏事。”

迪安听到这里,已经隐约看到了故事的走向。

而两个富有同情心的女警、牧师有种不妙的预感,脸色变得紧张,

大胡子续道,声音中不无后悔,“当时我只是七八岁的男孩子,好奇、淘气,精力旺盛,遇到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尤其是比自己弱小的东西,总是会把他们当成敌人、玩具,喜欢——去欺负两下子。”

“我和朋友经常趁托马斯不在家,偷偷去敲他家的窗户、大喊大叫、丢虫子、死老鼠,吓唬、戏弄、挑逗屋子里的维克托。”

“你不觉得这很过分吗?”雅各布打断,严肃地盯着大胡子,就像审判一个罪人,“维克托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跟这些童年阴影脱不了关系,你该去向上帝忏悔!”

大胡子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热茶,被烫得呲牙咧嘴地狡辩,“我当时只是个孩子,没有什么善恶观,想到了就忍不住去做。”

“不,罪犯或者警察,从童年时期已经注定。”迪安平静地盯着大胡子,让后者心头咯噔一跳,直到一声“继续”,他才如蒙大赦长呼一口气。

“维克托受了不少欺负,但他脾气很好,从不反抗…”

“这么过了好些年,维克托长成了一个青少年,虽然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很少外出,但他的体型比整天伐木的工人更加魁梧、高大,配上驼峰一样高耸的额头,扭曲的五官,你们可以想象一下,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形怪物。”

“除了托马斯·克劳利,所有人都讨厌他、憎恨他、驱赶他。”

“就因为他的长相?”格雷琴深呼吸,捏住迪安的胳膊,压抑怒火,

“长相已经够了,”法拉吉说,“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以貌取人,包括我们。”

“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你说得对,”牧师补充,“但普通人顶多把不好的印象藏在心里,而不是演变成暴力,伤害无辜者,这么做死后会下地狱的!”

……

“安静!”迪安打断了牧师的长篇大论,看向大胡子,

“绝大多数居民都讨厌维克托,而就在二十多年前,万圣节的晚上,三个带着动物头盔的青年人来到了维克托的房子外边,往窗户丢烟火,想用恶作剧把维克托吓出来。”

“但他们不小心点燃了那栋纯木打造的房子。”

胡子颤抖,猎人眼中闪过畏惧的光,

“三个肇事者逃走了,房子里的火焰迅速扩散,维克托在熊熊火光里惊恐地大喊大叫、求救…”

火灾。

迪安恍然,因为死之前被火焰灼伤,所以那怪物浑身烧伤疤痕。

“他被烧死了?”

“不,结局更可悲。托马斯·克劳利恰好在这危急关头赶了回来,他听到孩子的呼救声,顺手抓起了门前木桩上用来劈柴的短柄斧,想要把门劈开,救出维克托。”

“但被火焰包围的维克托听到了屋外父亲的声音,就本能地靠近了木门,然后意外发生了…”

“当托马斯劈开木门的时候,短柄斧同样劈中了门后维克托的头,一下子杀死了他。”

呼…吸…

大厅中除了心脏的噗通声,一片死寂。

茶水弥漫的白烟,模糊了几人紧绷的的脸。

“畸形儿维克托就这么不幸地死去了。”大胡子叹息着打破了沉寂,“而误杀他的托马斯失去了生活中唯一的光,他的心彻底碎掉了,从那以后,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酗酒…在孤独、痛苦、和酒精中煎熬了二十多年,直到去年醉酒之后淹死在了湖水中。”

“法克!”

牧师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脸色铁青地说,

“维克托·克劳利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就因为天生的一副丑陋长相,就活该被歧视、欺负?最后惨死?”

“命运对他太苛刻。”格雷琴死死掐住了迪安的手背,“他的养父托马斯·克劳利也是个可怜人。”

“现在我们知道了维克托从生下来开始就过得极其不幸,死得痛苦又绝望。”迪安沉声道,“虽然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作恶,但他心中积累的怨恨绝对难以估量。而大部分可怕怪物之所以会诞生,都源于一个可悲的过去。”

“所以,这位死去二十多年的可怜虫维克托·克劳利在祖姆比的仪式之下重生为变态的杀人魔,”法拉吉说,“用断送掉自己性命的短柄斧,杀死所有踏上蜜岛的人,发泄心头的怨气?”

迪安看了眼涨到百分之二十的进度,挑了挑眉头,“不止这么简单,或许还藏着我们没接触到的关键情报。”

“等等,仪式?”大胡子突然打断众人,瞪着铜铃似的眼睛问,“是祖姆比把维克托的鬼魂召唤了出来?”

“对,也算是歪打误撞,但现在复活的维克托比曾经可怕得多…”迪安用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审视大胡子,“你的故事还漏掉了一个关键点,在二十多年前的万圣节之夜,不小心点燃维克托房子的三个青年都是谁?”

格雷琴催促,“这三个混蛋才是悲剧的根源!”

大厅里几双眼睛转到了大胡子身上。

他低下头,攥紧双拳,纠结了很久,但他没办法反抗迪安的精神性压迫,“三个肇事的青年,分别是萨姆森、鲍勃,以及——”

他迎着法拉吉惊讶的目光,摊开手,苦涩地一顿,“特伦特,我承认,我是当初丢烟火害死维克托的三个人之一。”

系统进度跳到了百分之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