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话里提及何栩与赵羽宸,二人自是客气道:“不敢,在下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是我家大人英明,何某不敢居功。”何栩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承蒙高老板夸奖,在下实不敢当,虽然在自认为学识满京华,但毕竟学艺不精。要说我们在坐的,还是当数高老板,如此豪气干云,实在是叫在下敬佩,在下回敬高老板一杯。”赵羽宸这番话既夸了自己又不让人觉得反感,一席话又将高老板捧上了天,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羽宸行走江湖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高原笑容一直没有褪下过,执起酒杯与赵羽宸碰了一杯,然后一口饮下,嘴里仍不忘道:“哪里,哪里,都是各位抬爱。”高原一杯饮罢,眼睛从何栩与赵羽宸身上扫向若水,“咦”了一声,用试探的语气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在下感觉这位姑娘好似有什么暗疾在身,莫不是……”

何栩先是看了高原一眼,见他眼神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若水有眼疾,眼神一沉道:“她叫若水,是在下的朋友,因为一点意外,眼睛看不见了。”

高原先是唏嘘一声,微微一顿,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位天姿国色的美人,如果各位看得起在下,在下在这京城之中还认得几名神医,到时候请他们过来给若水姑娘瞧一瞧,说不定能治好呢?你们说是吧?”

何栩闻言,淡然一笑,“那就多谢高老板美意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高原举起的酒杯忽然一顿,嘴里“嗳”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来,对赵羽宸道:“我有一件事忘了告诉赵公子了,刚才赵公子解了吴小姐的诗,吴小姐曾留下话来,说是谁要解了她的诗,吴小姐愿意一会。不知赵公子意下如何?”

赵羽宸闻听高老板的话,拿着酒杯的手一顿,有些受宠若惊,悠然一笑道:“能得吴小姐相见,实在是三生有幸,不过……在下并未有什么真才实学,刚才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实在是无颜见那吴小姐。吴小姐乃是诗中佳人,画中仙子,赵某汗颜,不敢一见。万一见了吴小姐被她一句话给泄了底,那岂不是尴尬?”

高原听了哑然一笑,道:“赵公子说的这事哪里话,这好运可不是人人都能碰上的,赵公子真是谦虚。”

赵羽宸嘿嘿一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刚才确实是谦虚,不过没有真才实学也是实话,像吴小姐那种才情卓越的佳人,在下还是不要去叨扰了,以免惹的佳人不悦。”

高原微微叹了口气,唏嘘道:“也罢,既然赵公子不愿,那在下也不愿做那不解风情之人,不见就不见吧。”随后语气一转又道:“这高小姐虽然才貌双全,脾性温凉,一步一行都有章法,我等随意惯了的人,受不了那种约束,想必赵公子也是一位生性豁达的人,我们可谓是一见如故,来,高某再敬你一杯。以后但凡是在京城遇到麻烦,只要是我能帮得上的,在下一定全力相助。”

赵羽宸也不推脱,大大方方一笑:“那就有劳高老板了。”

酒足饭饱,天色已晚,高原唤来小斯将他们带到准备好的房间,各自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便听前面大堂里有人嚷嚷:“喂,哪来的叫花子?我们这偃月楼,也是你能进的?还在这墙上胡写什么呀,我告诉你,这是我家老板的客人亲自题写的诗,岂是你一个叫花子能解得开的?喂,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快住手……这一会儿没注意的功夫你就写了这么多,这什么鬼画符这是,还不快走开,再不走开别怪我不客气了啊……”小斯说完,语气停顿,过了片刻“咦”了一声,“你这叫花子竟然还躲开了,看我……哎呦……你敢打我……”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是清早,晨起的人不多,所以小斯的话就听得特别清楚,这一通囔囔吵的将店里的其余宾客也都吵醒了打扮,若水等人自然也是无法再安睡,只好早早就起来了,准备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水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何栩从外面回来,知道他是一早出去练武去了,这是何栩一向的习惯。如果是以前若水没事也会去陪他,可自从失去了法力之后,人也变得懒了许多。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何栩放下衣袖,“不知道,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看看。”

赵羽宸与柳念念也听见了声音,打着呵欠起床,与何栩两人一块下去,四个人赶到大堂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斯捂着半边脸,脸上被墨水甩了一脸,感情是刚才那个叫花子临走的时候豪兴大发,在其脸上做了一幅画。

赵羽宸看向昨天自己提的那首诗,边上满满当当的被人写满了字。虽然字迹显得有些潦草,不过能看得出来,却是出自行家手笔,字迹潦草中不失豪爽,下笔有如神助,全字一气呵成,半点也没有停顿之处。

赵羽宸这一看不要紧,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用骇然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个叫花子竟然只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诗给解了

上面挥毫泼墨,写的是:

其一

门当碧落起云烟,步步高等路接天。

吞食抱崖盘曲树,架虹空雨带飞泉。

痕留画景山屏列,韵入琴声水涧悬。

樽酒醉人诗触兴,村烟积霭翠来前。

赵羽宸念罢语气一顿,正准备接着往下念,高原匆匆赶了过来,见赵羽宸题诗字画上面的空白处,被人画的满满的,当即就要发飙,喝问小斯:“我说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偃月楼是随便让人进的么?还将赵公子的诗糟蹋成这样,都给我滚开,待在这里碍眼,从今天开始你们都不用来了……”

那几个小斯听了当即就开始求饶,见高原黑着脸不作声,悻悻退下了。

高原喝退小斯,忙走到赵羽宸面前陪笑,道:“都是下人不长眼,没有看护好公子的画,让人……”

高原话说到一半,就被赵羽宸默不作声的给抬手打断了。

然后又继续往下看,下面写的是:

其二

翠霭积烟村,诗人醉酒樽。

水声琴入韵,山景画留痕。

带雨空虹架,盘崖抱石吞。

路高登步步,起落碧当门。

其三

碧落起云烟,高登路接天。

抱崖盘曲树,空雨带飞泉。

画景山屏列,琴声水涧悬。

醉人诗触兴,积霭翠来前。

“解得好,解得妙。”赵羽宸脸上感叹,转过身问高原:“那个乞丐呢?现在在哪?”

高原傻眼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用手指着门外,意思是人已经走了。赵羽宸连忙去追,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半个影子?

赵羽宸垂头丧气的转回来,见何栩站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眼睛盯着那些字,愣愣的出神。再次勾起了赵羽宸的好奇心,走过去,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何栩的肩膀道:“喂,你看什么呢?”

何栩仿佛没有听见,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指着字画下面的一行小字,给赵羽宸看:“你看看这下面还有一首诗。”

赵羽宸刚才只顾看那乞丐解的自己的诗,对别的字倒没有留意,顺着何栩所指的地方,上前两步,因为字迹比较小,赵羽宸不得不眯起眼睛看:“疾风飒飒昏亭午,世情嫌简不嫌时。楚水入洞庭者三,此中言命虚妄刻。一片寒光飞入高,死生同城毅披甲。晓窗残梦子规啼,身后堆金有若亡。”

“‘晓窗残梦子规啼,身后堆金有若亡。’小七,你能看懂这诗里的意思吗?我总觉得这首诗有古怪,可是却说不上来。单看表意,这人好像有莫大的心事,好像心里有万千豪云壮志,却的不到施展。感叹世风日下,胸中抑郁难平,难抒胸臆,颇有怀才不遇之感。刚才听你说他诗解的好,那么看此人应该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之人,可为何会有这般感慨?想来他如果参加应试,必然及第,却为何沦落成乞丐。”

赵羽宸正望着那首诗发呆,嘴里喃喃自语念了一遍又一遍,微微晃了晃脑袋,看样子是没有参透诗里面的意思。其实这首诗并不算是诗中精品,反而显得有些平淡,可是此人既然能解开赵羽宸的谜底,那他所提的诗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才对。

到底问题出在哪?难道是自己学识不够,尚且无法参透?那么还是说这首诗就是单单的抒发自己才情得不到施展,而以作诗来泄愤而已。

可既然是泄愤在哪里不能写呢?写在公告栏上岂不是更有影响力?当今皇上以仁治国,崇尚儒家教学,此人身为书生,又怎会受到如此教育。思来想去实在是让人费解。

何栩没有听到赵羽宸回答,微微侧目看了赵羽宸一眼,见赵羽宸凝眉正在思忖,也不去打扰他。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何栩向外看去,正看见一队士兵押解着两名文官打扮的官员,正赶往西市。

听路过的人群说是被押解的这两名官员隶属于燕王的下属,不知犯了什么罪,被薛指挥史抓住,正送往菜市口行刑。

何栩听了招呼赵羽宸一声,赵羽宸听了何栩的话,也无暇再去看那诗里的意思,跟着去看热闹去了。

柳念念见有热闹可看,自然是不会放过,拉着若水跟着一块儿去了,两人赶到的时候,行刑时间尚早。人群不乏有些见识的,正对此时议论纷纷。

有的说:“薛都指挥史抓的这两个人都是燕王手下最得力的官员,看来当今皇上是要削弱燕王的实力。”

另一个说,“可不是么,咱们这个皇帝,一上位就开始革成除弊,宽刑省狱,严惩宦官。要说也是明君,以百姓为先。可是……唉……”

若水听了有些不明白,问何栩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叹气。

何栩正准备开口,赵羽宸已经摇头,面色有些黯然,随即低语道:“他们说的不错,当今皇上实在是太过仁慈,刚上位不久根基未稳,要说实行前两条政策,实在是明举,可还是太过年轻,急功心切,等不及要削藩。”

“削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