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凝兰终于又回到了滨海市。
看着这个眼前高楼林立的城市,周凝兰觉得陌生而亲切,道路拓宽了,绿化跟上了,很多曾经熟悉的街道似乎也变得陌生了,站在车站口,她看了看满街川流不息的出租车,毅然决定将父母打发回大林,而自己留在滨海。父母自然知道她留在滨海的真正目的,但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却因为多年以前的棒打鸳鸯,反而有了一种对不起她的愧疚,有心成全,又不好意思明说,于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含蓄地劝她照顾好自己,便惨然离去。
待父母走后,周凝兰站在熙来人往的车站,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这个城市是否还可以容纳得下她,是否还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她独自茫然地在街上逛了又逛,然后在一家老扁肉店坐了下来。扁肉店换了老板,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周凝兰要了一碗,很久没吃过家乡的扁肉了,那种酸酸辣辣的味道,将她的思绪重新带到了十年前。她仿佛又看到了对面埋头吃扁肉的陈顺,那时候,她总是叫了加大馅的,然后借口说自己吃不下,将一半的扁肉都倒进了陈顺碗里,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吃过扁肉,周凝兰理了理头绪,找了个偏僻的招待所住下,好好梳洗一番,一直挨到太阳下山,这才忐忑不安地给陈顺打了一个电话。
陈顺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准备吃晚餐,看着已经摆在面前的饭菜,他叹了口气,匆忙扒了两口,就按照周凝兰所说的地址找了去。
那个叫“安顺”的招待所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大旅馆,陈顺七拐八弯,好不容易才顺着一个又一个的箭号找到这个招待所。
招待所的环境并不好,位置偏僻,在一条又一条的小巷里,大门灰黑窄小,门上的油漆虽然没有完全剥落,却沾着厚厚的灰尘,这些灰尘随着岁月的积累,又变成了黑色的顽垢,沾在门的上端和门把手的两端,屋子里光线黑暗,连墙壁都是灰黑的,一看就是劣等的黑旅馆。
陈顺进了门,总台里也不见服务员,楼梯口却横着一扇有些锈斑的铁门,铁门没锁,陈顺也就只好自己摸索着上去了。
为了见陈顺,周凝兰特意到店铺里将自己原本烫着的鬈发拉直,然后用一条黄底紫花的小手帕在脑后扎出一个马尾辫。此刻她正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身材略显丰满些外,她发现自己脸上洗去浓妆的皮肤依然白皙,秀气的小鼻子依然小巧得闪着质感的亮光,虽然不可避免地多了些少妇的韵味,但和八年前的形象依然没有多少区别。
她对自己这样的打扮很是满意。穿上了那件刚买的连衣裙,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代,那个可以随便撒娇的年代,她祈祷着,希望陈顺看到她时,可以重新把她当做当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兰儿,她相信自己在陈顺心中的地位,也坚信那是无论什么女人也占据不了的。她要重新唤回她在他心目中的感觉,只有唤回这种感觉,她才可以重新得到自己的幸福。
她必须得找回自己的幸福!可是,她可以吗?
她知道这个旅馆很难找,但是在她预计的时间里,她还是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她知道,那一定是陈顺。果然,当她缓缓拉开门的时候,陈顺站在了她的面前。
“顺哥!”周凝兰热泪盈眶,一头偎依在陈顺的胸膛,她必须让他想起在火车站的那一幕,那一刻,她要让他重新感觉自己一直都在忍受着对他的思念,让他相信,这八年来,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她相信,八年前的一幕,他肯定至今无法释怀。
果然,陈顺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并将门从背后缓缓关上。陈顺扶着周凝兰坐在床铺上,细心劝慰,良久,周凝兰才终于停下啜泣。
凝视着陈顺,周凝兰一阵感慨,这么多年不见,他更加成熟了,眼角眉梢也早已不见了当初的稚嫩。
“你怎么住这里?这样的旅馆很不安全。”陈顺环视周围。屋角到处溅着黄色的斑点,就连被子也是黑黄的。莫不是经济困难?陈顺有心帮助,但若是安排她住宾馆,也并不是长久之计,自己宿舍里虽然还有一个空着的单间,但毕竟男女有别,而且以他们的关系,很容易让别人误会,更何况眼下还有一个钟佳,要是闹腾了起来,还不知怎么收拾呢。
想了想,他决定先安排周凝兰住一个好一些的旅馆,其他的事情后面再慢慢想办法。
听说让她换一个旅馆,周凝兰暗暗高兴,至少这说明陈顺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其实要说钱,她并不是没有,要住好一点儿的旅馆,她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她知道陈顺最讨厌财大气粗的俗人,而且他心肠软,若要让他回到自己身边,只能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主动关心自己,疼惜自己,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在滨海,你就听我的……”陈顺说着站起身来,吩咐周凝兰收拾好衣物跟他走。
在周凝兰收拾衣物的当儿,钟佳打来电话,告诉说晚上有事情,不能陪他,陈顺顿时松了口气。周凝兰听他接电话的语气和异样的态度,就知道一定是他女朋友或是未婚妻打来的,心里叹了口气,有点儿失落,却不肯道明,装做不知情,默不作声收拾了衣物,陈顺拎起袋子,周凝兰就像多年前一样习惯地拉着陈顺的胳膊一起走了出去。
陈顺尴尬道:“这样不好吧?”
周凝兰闻言立刻抽出手,惨然一笑道:“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同往昔了。现在您是大领导,得顾及形象!这样吧,没人的时候,我就牵你的手,这样总可以吧。”说完,也不待陈顺回应,就自顾自跑前面拦出租车去了。
陈顺苦笑,不知道周凝兰是真傻还是假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感情这东西一旦销毁就再不可能复原,所谓覆水难收,尤其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即使没有钟佳,没有于黎,他也不可能再选择她。
但究竟怎样才能让她明白呢?要是直接对她说,未免对她打击过大,她现在正遭受挫折,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刺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