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滨海,钟佳翻出笔记本,写写算算,数了又数,这次跑领导家买礼物再加上车费,竟然不知不觉就花去了上万块钱,虽说都是陈顺掏的钱,但也是自己家花出去的钱,还是很心疼,而且他们已经开始装修房子,凭陈顺的那点儿积蓄,根本就没办法实现自己心目中理想的装修效果。钟佳将发票理了理,往陈顺手里一塞,道:“你好歹是个主任,手头有审批权,这些发票反正是用在领导身上的,就在你市委办报销好了。”

陈顺不可思议地瞅了她一眼,将发票往桌子上一扔,仰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其实这些天最累的不是花钱,而是跟着钟佳处处应酬,好像是别有目的似的。至于这些钱,是自己花的,不关公家的事,怎么可以拿到单位报销?

钟佳见他不理自己,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让你报销确实是为难了些,没关系,发票放在我这里好了。”

有了钟佳的活动,众领导顿时感觉陈顺多了许多人情味,对他也就越发有好感,周梅甚至当着众常委的面和陈顺开玩笑道:结婚的男人和没结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让陈顺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吴东东到周凝兰店铺买结婚礼服,和周凝兰聊天的时候提到钟佳和那次订婚,大摇头道:“我看哪,陈顺这辈子要坏在这个女人手里。连煮碗面都不行,还真是少见。”

旁边于黎听了默不作声,心想:“真个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周凝兰心里却跟被强行倒了杯醋似的,半晌作声不得,眼泪几乎就要盈眶,心道:他连这样的女人都能接受,难道就不能接受我吗?就因为我离过婚,背叛过他?他到底还是介意我背叛过他。闷闷不乐了一个下午。傍晚,李眉儿吃过晚饭,逛着逛着就来到了她的店铺,找她聊天,见她无精打采的,就询问原因,得知陈顺和钟佳订婚,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有机会了,反而轻松起来,劝慰起周凝兰来。

周凝兰出去了这么些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女伴可以说得上话,见李眉儿安慰自己,很是感动,心道:毕竟自己负陈顺在先,即使是他报复自己也是应该的,可他就是不应该娶那样的女人。只是现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也没办法。除非让刘能和吴东东再劝劝他,或者真正找到钟佳和别人通奸的证据,否则单凭自己的口舌,只怕是无能为力。想到这里,立刻问李眉儿关于钟佳的事情。

李眉儿有些心不在焉,下午的时候“梦游”说最近要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湖南玩玩,想顺便和她见个面,她暗自发笑,自己怎么就跑湖南去了呢?原本以为是“梦游”交的网友过多,记错了她的籍贯,心里颇有些不舒服,因此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聊了几句,想起自己当时设QQ的时候,籍贯随手写了个湖南,“梦游”多半是看到她的资料,以为她真是个湖南人,想到这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只说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在湖南,这才敷衍了过去。此刻忽然想起来,觉得这么久的朋友,老蒙着人家也不对,最好下午上网的时候就告诉他自己是滨海人为好。

周凝兰见李眉儿发呆,又大声叫了一声,李眉儿惊醒过来,忙和周凝兰商讨起对策来。

这天,钟佳逮着机会,见陈顺随沈从书下乡了,就特意跑到市委办,急奔秘书科,将李明等秘书逐个叫了出来,然后再将此次到领导家串门所买的礼物开的发票交到他们手中,说是市委办送给领导的礼物,领导们已经收了,只是发票,陈顺主任没空,自己代他请他们签字经手一下,使得发票报销手续更齐全一些。秘书们不敢怠慢,将发票各自领了回去,答应签了字后再找陈顺去报销,然后将钱打到钟佳给的账号上。

李明拿到发票,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发现发票的数额比较大,知道其中必有猫腻,暗暗复印了一张,待到陈顺回来,才将正式发票送给陈顺签字,陈顺见是李明拿来的发票,数额虽说大了些,但既然是领导要买的东西,也没在意,随手就签了。随后是其他几个秘书,陈顺暗暗嘀咕,难不成是领导们统一买东西不成?不过,他也知道,一些领导买东西是不喜欢别人问七问八的,但想想不妥,还是随口问了一句。被问的正是沈从书的秘书小周,小周见陈顺发问,愣了愣,道:“这发票您不是知道吗?”

陈顺奇怪道:“我知道?”仔细想了想,沈从书似乎并没有交代过啊。小周对陈顺原本是比较佩服的,但见他此次居然也假公济私,未免有些看法,对陈顺也没以前那么尊重了,见陈顺没有签字,心里暗自嘀咕道:难不成既想当婊子,又要立贞洁牌坊?看来,当官的都是一个模样,也是,有权不用的才是傻瓜呢,心里却是愈加敬重起沈从书,那才是人民的好公仆啊。

就在这时,陈顺办公室的电话响了。陈顺拿起电话,原来是市政府办打来的,说是要召开一个临时的紧急会议,商讨阳光工资的事情。

陈顺一听,急忙顺手将小周的发票签了,一边打电话给沈从书和张含。

嚷嚷已久的高薪养廉政策终于下来了,新的公务员工资制度,工资翻倍,让各级公务员极为兴奋,奔走相告。根据省委的意见,各地如实履行中央政策,给公务员加薪。

沈从书与黄坚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很是为难,如果直接履行中央及省委的要求,必然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应,对社会稳定极为不利。果不其然,加薪文件还没下,就听说另一地区因为工资的事情引起教师罢课,滨海的教师也在蠢蠢欲动。而根据教师法,教师工资不得低于公务员工资,若是不给教师加薪,只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沈从书和黄坚接连几天为教师加薪的事情加班加点,研讨会开了又开,财政困难,始终拿不出一个最佳方案。陈顺自然也跟在后面熬夜协调相关事项。一个月后,方案下来了,公务员工资和教师工资都作了一定调整,工资刚发下去,新的矛盾又出来了。原来,教师工资提上去后,根据新的文件精神,相应地取消了教师奖金和福利,极为不利于提高教师的积极性,教育工委又从工资中截取加薪的百分之三,作为奖励基金,引起教师强烈不满,但不满归不满,总算是没有引起更大的不和谐。

压住了教师这一大块,沈从书和黄坚也松了口气,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在各个单位中,除了公务员,还有很多事业编制的人员。叶文是教师改行,编制在政研中心,新进来的王龙戚资历比他浅,学历比他低,公务员编制,一加薪,工资顿时比他高了二分之一。叶文满腹委屈,认为自己平时工作认真尽职,事情做的比别人多,比别人辛苦,工资还不到人家的一半,过了几天,临时工的工资纷纷按比例上调,和临时工工资一比较,叶文心里更是窝火,自己堂堂大学毕业生,工资竟然只比临时工多了不过一百块钱而已。更伤心的是和自己同年毕业的当教师的同学比起来,足足差了一倍多。因此工作积极性降低,一直垂头丧气,还不时在办公室里发着牢骚。

陈顺为了激励单位事业编制的干部,提高他们的积极性,答应他们参照最低级别的加薪标准考虑新的补贴发放标准,以维持平衡,还未兑现,黄坚听到风声,立刻让秘书将陈顺叫了过去。

黄坚见到陈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听说你准备给事业编制的干部增加补贴?”

陈顺点点头:“这次加薪对他们太不公平了,一个工作多年的本科毕业正式干部连一个职工的工资都比不上,甚至和临时工的工资差不多,这未免对他们打击过大,很是影响他们的工作积极性,所以,我想补偿他们一点儿,也就是这次加薪的最低标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黄坚道:“这件事情沈书记知道吗?”

陈顺摇了摇头。

黄坚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陈顺同志,要知道,你是市委办的主任,看问题不能就这么肤浅,你给他们加了工资,那中央省委的文件不是白下了?你这不是在跟中央跟省委做对吗?”

陈顺道:“可中央、省委的那些人根本就不了解下面的情况。中央和省里有钱,他们的事业单位奖金足以补偿公务员高出的部分津贴,可我们这下面根本没钱,平时的补贴和这次公务员补发的津贴差得太大太多,物价又暴涨,没加工资的,一个月的工资连维持最基本的生活都困难,难怪他们抱怨。所以,我们单位自己想办法给他们多发一点儿,尽可能地和最低标准靠近,即使无法做到扯平,也要尽量拉近距离,以弥补他们的不足,平衡他们的心理,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黄坚道:“我知道,这次加薪的确是不大公平,但这不是你一个单位的事情,这件事情必须统一解决,而且必须等上级的精神下来以后再解决。这样吧,这件事情我亲自和沈书记商量,同时,我还会和财政以及审计部门打个招呼,你们事业编制的干部补贴还是照旧,绝对不能超。否则查出来就是你的责任。”

陈顺气极,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垂头丧气回到市委办,想办法先好好安抚那些事业编制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