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李眉儿恍过神来,一把抓住陈顺的手臂,想要看个仔细,却听陈顺哧的吸了口气,连嘴巴都歪了,原来,她抓得急了,忘了自己还留着抹了一层火红指甲油的长指甲,竟一把掐了进去,活生生将陈顺白皙的手臂掐出五个深浅不一的指甲痕。

吴东东急忙一把打开她的手:“你个恶婆娘,狗改不了吃屎,十年前这样,十年后还这样……”

见吴东东还要没完没了地数落,陈顺忍住疼,一把喝住:“东东,你还有完没完?”

吴东东识趣地闭上嘴巴。刘能急忙转移话题,招呼大家吃饭,李眉儿讪讪地收回手,吴东东嘟囔着:“扫帚星,出门看黄历。”李眉儿知道自己理亏,一声不吭。

陈顺见场面气氛不对,心想,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这样怎么行?于是率先举杯敬酒,刘能也紧随其后,敬了一轮。李眉儿知道陈顺用心良苦,见吴东东还在生气,也不和他一般见识,端起酒杯向他敬酒。吴东东歪了歪脑袋,正要出言讽刺,陈顺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他这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眉儿想向陈顺敬酒赔罪,站起身来,却感觉颇不自在,总觉得吴东东说得在理,自己今天的打扮就是像一只火鸡。暗暗埋怨自己的表妹,都怪她,硬拉着自己去逛街,还说要给她改变形象,结果就成了这样。心里自信心打了折扣,自然提不起兴趣,虽然陈顺和刘能尽可能地东拉西扯,整个晚餐终究还是活跃不起来,于是一顿饭在沉默中草草结束。吴东东觉得无趣,先行离去,陈顺告辞的时候,李眉儿也乘机跟了出来。

不过八点光景,路上的行人很多,迎着初春略带寒意的春风,李眉儿缩了缩脖子。陈顺叹了口气,他知道李眉儿的心思,可是,无论李眉儿现在是不是还惦记着他,是不是打心眼里还爱着他,他都不愿意和她走得太近,哪怕是和她在街上碰到了,并肩走几步路,他都不愿意。

陈顺自小深受寡母传统思想的影响,对女性作风尤其重视,后来虽然看多了男女之间的一些腌臜事,麻木了不少,但为了避免招惹是非,总是有意无意地和那些有非议的女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尤其是在他和周凝兰的恋情闹得全镇沸沸扬扬之后,他更是对女人敬而远之,那件事情对他的伤害太大了,几乎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今,他走上从政这条路,就更不想让自己在作风上和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再有任何牵连。他担心,自己已经老大不小,如果再和那些人牵扯不清,将会对自己的未来生活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而据他所知,李眉儿结婚以后,经常和镇党委和镇政府的那些领导泡在一起喝酒、唱卡拉OK,领导们虽说并没有从她身上占到什么便宜,但却爱说一些暧昧的话表示自己和她之间的关系,久而久之,李眉儿的名声在党委与政府之间成为了一个暧昧的专有名词。面对李眉儿这样一个颇受争议的人物,陈顺自然也是很警觉的。虽然他知道她对他始终是爱慕的,她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并不泼辣,不黏人,但是,当那些关于她的流言,有意无意地钻进他的耳朵时,他还是畏惧了。他担心她的累累劣迹玷污他的形象,哪怕他知道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人家的虚构。更何况,晚上李眉儿的服装的确是过于显眼了,就像吴东东说的,像站街女。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得顾及李眉儿的些许感受,努力不让自己伤害到她。

“你还在教书吧?教书的时候,这样的衣服太冶艳,还是少穿为好。”陈顺淡淡说道。

“我知道。不过,我想,我很快就不教书了,这样,我就可以过我想要过的日子。”李眉儿皱了皱眉头,在经历了数年的教书生涯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曾经仰慕的教书生活委实太呆板了,而且规矩也多,不如其他职业来得自在。尤其是在结婚以后,她就特别喜欢自由,不仅穿衣服这样,就连其他方面也都这样。于是,她想方设法地要脱离教育行业,塑造一个全新的自我。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她不断更换着自己的形象,也不断尝试着新的生活方式,但还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她并不后悔晚上的装束,至少它还是引起了陈顺的注意,她可以试着看他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是否接受,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报复的快感,想看看他对自己的自暴自弃会有怎样的一种内疚或是怜悯,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事情显然并不如她所愿,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事已至此,无论陈顺喜不喜欢,对她的印象是不是会变坏,都已经无可挽回了,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认为陈顺会尊重她的选择,尊重!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从上大学到现在,她一直都在祈求陈顺对她的尊重,或者说,那不叫尊重,她只是希望陈顺可以将她放在心上,看在眼里,可是,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觉得陈顺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陈顺的话,霎时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那百分之一的侥幸还是难脱厄运,李眉儿失望极了,后悔自己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为什么总在他面前出丑啊?她暗自抱怨着自己。今天的印象是够差的了,先是装束,后是打人,尽是做些让人倒胃口的事,真是倒尽八辈子的霉了。

“你想做哪行?做生意吗?”陈顺很奇怪,现在教师改行是越来越难了,除非考公务员,或是下海。说到下海,陈顺又仔细盯了李眉儿一眼,这些年,许多同窗都下海了,一回来,不是宝马就是奔驰,虽说自己一直认为人各有志,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李眉儿笑了笑,没回答。那个又矮又胖的王区长已经正式通知她,让她到区政府上班,不过,她忽然不想告诉陈顺。

陈顺见她不回答,并不在意,见前面隐约有几个熟人,担心他们看见了,流言漫天飞,到时候洗也洗不清了,急忙道:“我有事情得先走一步。”不待她回应,便疾步离去。

李眉儿见他如此躲着自己,不由得伤心万分,恨道:不就当了个市委办的破主任吗?还是副的呢,有什么好了不起的?若是我改了行,运气好,保不住将来还要比你高上两级,到时候看你还不乖乖跟在我屁股后面,毕恭毕敬地叫声领导。话虽这么说,到底有些底气不足,也只好黯然离去。

回到单位上班的第一天,陈顺就被沈从书叫到了办公室。来通知他的是肖禾,他刚从沈从书的办公室出来,神情有些沮丧,见了陈顺,嘴角咧了咧,那张原本俊俏的脸挤出一丝苦笑:“还是你老兄行,这回,我算是看走了眼。佩服佩服。”心里却道:要不是那该死的小刘,这主任的位置说什么也轮不上你,只怪自己马失前蹄,用错了人。一想到自己下去当县长书记的美梦就此破灭,肖禾好不伤心,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岳父了,还是得好好巴结巴结才是。

陈顺心知他提升有望,只是不知自己会去哪一个岗位,此刻见他神情沮丧,心知有异,但又不好发问,淡淡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肖禾咧了咧嘴,难得亲热道,“改天有机会,还得你老兄多多照顾才是。”说着,大方地挥挥手走了出去。

沈从书国字形脸,脸颊有些消瘦,与所有常委相同的是,在面见下属的时候,脸上经常是不见任何表情的。

“怎么?这几天请假就为了上省城去?”沈从书头也不抬,边说边示意陈顺在他面前坐下,说实在的,对于下属直接和上头联系跑官要官,他的确是很反感,但他也知道,现在这社会,要是老老实实等着好运落到自己头上,那概率真可谓小之又小。不可否认,无论你有没有能力,和上级搞好关系都是提拔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体制如此,想怪都难啊。只不过,陈大炮的那通电话让他更坚定了让陈顺副主任主持工作的念头。如果他是单纯靠关系上来的,迟早都得下去,如果他既有能力又有关系,那么让他转正自是顺其自然,只不过是往后顺延了几个月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没呢。前一阵子工作觉得有些疲劳,就上张家界散心去了。”陈顺有些尴尬,虽然他没有去跑官要官,但是陈大炮如果真的打了那一通电话,只怕要让他百口莫辩了。

沈从书抬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其实,他对陈顺的印象并不差,尤其是通过这些天的了解,发觉众人对陈顺的评价可说是最为公道,心里自然有底,只是自己刚下来,正是最忙的时候,他偏请假跑了出去,心中对他自然有些看法。见陈顺只说是因疲劳度假,心道:那可真是巧了,你一到省城,陈副书记就打来电话,为你说了一大通好话,看样子,若是这回我没有重用你,只怕要在老领导面前定上个不识之罪了。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略带讽刺地笑着,心中却已经决定先让陈顺试试,依旧当他的副秘书长、副主任,只是加上主持市委办日常工作一项,如果做得不合意,还可以撤换,这样既给了陈大炮面子,又解了自己当前的燃眉之急。

陈顺尽管心中无愧,但看沈从书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些发虚,脸上随即发红发烫了起来。正在陈顺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的时候,沈从书眯了眯眼睛,道:“其他的我也就不多说了。这次的干部摸底,非常顺利,也说明我们干部队伍中的优秀人才还是不少的。你呢,在林书嵌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没受到任何牵连,这很好,希望你能够继续保持……”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沈从书询问了陈顺对市委办里一些事务的看法和一些私人问题,最后道:“原本打算从下面县市调一个人前来担任市委办主任,但因为林书嵌的事情县级的一些问题还没有了结,人事关系暂时冻结,而你是市委办公认的人才,又是整个办里文凭最过硬的研究生,凭你的能力,直接将你提拔为市委办主任原本不成问题,但市委办主任这个位置太关键,而且副职和正职之间的差别相当大,所以我决定还是让你继续当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副主任,主持市委办全面工作,过渡一段时间,希望你有点儿心理准备,不要辜负我和老领导的期望。虽然职务没变,但职责变了,希望你能够尽快进入角色,认真做好工作……”

陈顺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尴尬,知道陈大炮真的为自己讲了好话,但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作了调整,说明沈从书对自己的印象还不是很好,自己还得多加小心才是。当下,暗捏了一把冷汗,小心翼翼道:“谢谢书记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