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恩施市巴东县高陵镇斑竹村,一共十五个字,农迎春把它们记到脑子里、写在笔记本里、写小纸条藏钱包里,她还是不放心,这阵子吃药太多,脑子经常突然就空白了,而笔记本有可能被水打湿了,钱包有可能被偷了,没有一样是百分百稳妥的。所以,她让金信和将地址背下来,她时不时抽查一下。有时,金信和不是很配合,他觉得母亲老这么抽查显然是看轻了他的智商,有时他便不回答。他一不回答农迎春就紧张了,怎么,你忘了?金信和说,妈,我都上小学了,会记不住这几个字?农迎春说,记住了就背出来,做人要谦虚。母亲那双深陷如黑洞一般的眼睛看得金信和心里发慌,他只得谦虚地把那十五个字又背了一遍。

为了这十五个字,农迎春花了将近两个星期时间,如果她的生命真像医生说的只有三到六个月,那么这两个星期太浪费了。在与金有礼生活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从来不关心他的出处,只是听他说,他是湖北人。她和金有礼七年没见过面了,已经算得上是陌生人。为了把这样一个陌生人找出来,她用医院提供的病危证明,小孩的出生证明在民政局备案,等了两个星期,民政局将查到的金有礼的户藉等资料提供给她。

农迎春与金有礼在一起的时间一共是十七个月,中间过了一个春节。他们不像其他打工一族,春节候鸟般飞回家去过大年,他们选择在打工的城市过。农迎不愿意回家,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家。母亲在她三岁的时候,为生男孩拼命吃江湖医生的药,不巧碰上个宫外孕,大出血往生了。两三年后父亲带回另外一个女人,那女人是离过婚的,据说是生不出孩子。女人叫陈锦,样子不美,身体壮硕,人也不爱言语,不会打扮。农迎春是瞧不上这个她称作锦姨的女人,但也挑不出错处。陈锦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养鸡养猪一把好手,没让她少吃一顿,更没给过她半点脸色。可她对陈锦始终是有敌意的,她讨厌父亲对这女人和她做出一副不偏不倚的样子。每次父亲从外边做买卖回来,买什么东西都是双份,她如果得一条裙子,锦姨也有一件,她如果得一对鞋子,锦姨也有一双。有一次她过生日,父亲给她买了一只洋气的提包,她美滋滋立马背着逛街去了,没过两天,她发现锦姨也挎了一只新提包喜气洋洋和她爸看电影去了,不用说,提包是父亲送的。凭什么呢?她的生日,她拿的生日礼物,这陈锦凭什么也拿到了?那次她对父亲彻底失望了,自己的亲生闺女难道就和个外人没差别?那样一个不出众的女人当个宝似的,鄙视!终于等到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农迎春便要求出去打工,父亲不同意,说女孩子好好读书,少吃亏。她只得再复读一年,还是没考上。她再次提出打工去,父亲还是不同意,她又哭又闹耍了几天泼,父亲一点不为所动,说,闹也没用,安心给我读书,考学,这年纪想出去混世界,除非我死了。父亲似乎给自己下了咒,没多久在外出采购的过程中出车祸,横死他乡。农迎春自由了。在父亲下葬后不久她随镇上的其他姑娘到南宁找事情做,陈锦拦她拦不住,给她配了手机又拿了几千块钱,挥泪送别了。走出家门的那一天农迎春想她是不会回这个家的,这个家在父亲去世之后就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金有礼不愿意回家,农迎春猜是他家那地方太偏僻,太穷困了。她从他的谈话中得知,他们村的年青人几乎都出外打工了。她还从他一些生活习惯知道他们那地方一定缺水。金有礼用水十分节约,洗脸最多是把毛巾润湿了,还不爱洗澡。农迎春在河边长大,用水随意惯了,洗个衣服水会一直哗哗开着,金有礼每次都心痛地把水关上说,这么多水够一家人一个星期用的了。农迎春一开始以为他是心痛水费,后来发现不是。有一次电视新闻上说乡干部搞腐败工程,在村里做的水柜只做一半,靠着公路,应付领导检查,领导坐车检查,从车上往外看,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水柜。金有礼看了气急败坏,狠狠大骂贪官,之后又很得意地说他们家建的水柜是全村最好的,靠着山边,经常有山泉水流下来。当时农迎春第一个反应是问,不会吧,金有礼,你们家没有自来水吗?金有礼愣了好几秒钟说,快有了。农迎春想这年月一个连自来水都没有的地方,该穷成啥样了,她居住的小镇相对金有礼来说该是大城市了。她又追问了一句,通电吗?金有礼的自尊受伤了,梗着粗红的脖子回答,怎么不通电,你当我住在山洞里吗?农迎春看金有礼急了,不再问,本来金有礼出身好歹她就不放在心上,以后她也没问过他家乡的事,金有礼自己更是不提了。

农迎春选择的这辆火车是慢车,将近二十个小时到站了。她选择这趟车是因为它在早上九点多的时间到达她要到达的城市,而且不用转车。她事先把整个路线细细打听清楚了,火车到站后到客车站搭车,有客车会经过金有礼他家的村子。即便临时冒出什么事,大白天的解决起来也方便。农迎春没带什么行李,箱子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剩下的都是给金有礼父母买的礼物。八年前,她怀孕后,金有礼说要娶她,打电话回家报喜,那俩老人家可是给过她两万块钱聘礼的,他们怎么都应该记得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吧。

在客车站搭车很顺利,有不少车子经过金有礼家的斑竹村。司机把他们母子放在公路边上,马上有几辆电动三轮过来问他们要上哪。农迎春说明地址,拉客的司机说,20块。农迎春说,多长时间能到?对方说,半个小时。农迎春本来以为金有礼的家离公路可能要走上一两个小时车程,甚至还可能不通车要靠两条腿走的,想不到就半个小时的车程,金信和可以少受点苦了。她心情一好就没讲价。

路是机耕路,路面铺着沙石,窄,转弯特别多,看来也只适合这样的三轮车在上面驰骋。迎面的,碰到有小卡车,双方还会车了,农迎春挺吃惊的,这路看上去不宽敞竟然还能会车。沿途的风光不错,眼下是夏天,沿路是土石错落的小山丘,那上面生长的树木看上去年代久远,姿态苍劲。绿树丛中不时冒出红的、白的、黄的山花,迎面扑来的风里还带着花香。而稍微平整的地方都种着同一种树,感觉是人工种植的,错落有致。金信和指着那些树问农迎春是什么树。农迎春说妈妈也不知道,这得问司机叔叔。司机眼睛不用看就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回答说,这是猕猴桃,我们这里的特产,以前是山上野生的,现在改良了,这一带农村全靠这个来钱。农迎春说,猕猴桃我家乡也有。司机说,你家乡的肯定不如我们这里的好,我们这里种多少都不够卖,只可惜平地太少了,产量不高。农迎春问司机,斑竹村现在有自来水吗?那人说,通了两年了。她又问,这路也是刚修通的吧?那人说,先修了路才通水的。农迎春说,过去不通水不通车,这一带的农村都很穷吧。那人说,哪还用说?我们这里大部分是石山,没有平地,还缺水,你说能靠什么挣钱?不过,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远远看到一处村落,司机问他们想在哪儿下车,农迎春让他停在村口。她想一路慢慢走,一路看过去,看看金有礼小时候生长的地方。湖北省恩施市巴东县高陵镇斑竹村,这里是金有礼的根了,无论他在不在村里呆着,找着他的根,她就不怕了。金信和在前面一晃一晃地跑动,在农迎春眼里,幻化成了童年时代的金有礼。这条黄土路上金有礼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回呢?

眼下是下午两点多,太阳白炽炽挂在天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连鸡狗都懒得叫唤,村里显得很安静。不远处有一排很规整的房子,还挂有招牌,凭她的经验,这样格局的房子,一般都是公家办公的地方。农迎春拉着金信和的手朝那排房子走去。所有房门紧闭,上面挂的招牌是斑竹村委会。农迎春找了一处阴凉地,让金信和坐下。她自已在周围走动看能不能遇上个人。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有一个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看她手边拖着个拉杆箱,问她找谁,农迎春说,我找村长。那人说,你有什么事?说着话,下车支好车后,男人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有些话是不能让金信和听的,农迎春把拉杠箱放平让金信和坐上面等着,她一人进了办公室。她叫这人村长。这人说,叫主任就好。农迎春说,您姓金吧?她记得和金有礼谈恋爱时,她说姓金的好像韩国很多,中国很少。金有礼告诉她说,他的家乡几乎户户姓金。果然这人说,是啊,姓金。农迎春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叠材料放到金主任跟前说,我叫农迎春,门外那孩子叫金信和,是我和你们村的金有礼生的,今年有七岁多了,医院检查出我患了胃癌晚期,还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如果我不在了,这孩子就成孤儿了。孩子八个月的时候,我和金有礼分开了,再也没有联系,我来的目的是想替孩子找到他爸爸。金主任看她一眼,没说话,认真反复阅读那叠材料,确认材料真实度后问农迎春,把你身份证给我看看。农迎春从包里找出身份证递过去。金主任看完还给她说,你刚才说你和金有礼多长时间没见面了?农迎春说,差不多七年了。金主任说,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你给这些材料里没有你们的结婚证明。农迎春说,我和金有礼呆在一块十七个月,我怀孕以后,本来我们要领证的,可懒得回户籍所在地办,就没办。金主任说,你们怎么分开的?农迎春说,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呢?我一觉醒来他就不见了,不要我和孩子了。金主任说,七年间你们一点联系都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你一直没有找过他?农迎春说,一个男人既然跑了,不要你了,干嘛还去找他呢?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今天也不会到这里来。主任你放心,我不是来找金有礼麻烦的,我只是想孩子有个依靠。金主任皱起眉头说,这事情有点难办了,金有礼的父亲五年前就去世了,他的母亲三年前也去世了,金有礼很少回家,我记得他最后一次回村里就是回来参加他母亲的下葬,完事又走了。金有礼还有一个弟弟,叫金有仪,也在外边打工,他弟弟去年倒是还回来过,我帮你打听打听。

农迎春听完金主任这番话当场怔住,脚底下踩的地像被撕开了,让她嗖嗖往下掉。她来之前想了种种可能,就算见不到金有礼都没关系,因为他的根在这里,她万万没有想到金有礼的父母全不在人世了,她情不自禁捂着嘴唔唔哭起来。金主任说,小农,你别急,我们会尽力帮你找到金有礼的。农迎春的伤心自然有扑空的失落,但也为孩子的两位亲人——爷爷奶奶而哭。当年她怀上金信和后,金有礼提议让她回老家养胎,让他父母帮忙照顾,她一口回绝了,说她不想到农村去。当时他们还没有领证,金有礼给家里写信,说找到老婆了,老婆还怀上孩子了,家里很快寄了两万块钱过来,当作是娶媳妇的聘礼,金有礼全交到她手上,当年她不是很在意,现在想想,俩老人两万块得攒多少年啊?

农迎春说,金主任,我可以在你们村里住几天吗?金主任说,没问题啊,算起来,我还是你孩子的叔公呢,你就安心在村里住几天,我帮你好好打听。金主任掏出手机,不知道给什么人打了电话,用方言说了一番。过一会儿,办公室来了两个小伙子,他们帮农迎春拎箱子。金主任说,小农,你放心,到了斑竹村,姓金的都是亲戚,你到我儿子家住去,他们家离有礼家老屋就几步路。

金主任用自行车载着金信和,让金信和叫他叔公。走了大概十来分钟,看到一幢两层小楼,有个小院,安了铁门。金主任冲门里唤了几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跑出来,金主任对农迎春说,这是我儿媳妇王碧莲,你和孩子就住他们家,有什么需要跟她说。金主任又用方言交待了他的儿媳妇一番,媳妇频频点头,过来帮农迎春拉箱子,把他们迎进屋里。金主任说,小农,你安心住下,你的事我马上去打听。

王碧莲热情地替农迎春母子铺床做饭,农迎春打下手,先让金信和吃饱休息了,她俩坐下来聊天。农迎春问王碧莲金有礼家的老屋是哪一幢。王碧莲拉着农迎春的手出门,拐个弯,走上五六分钟,有个小院安静地依着几棵黄皮果树立着,午后的阳光从树叶间洒到地上,碎碎的金子一地。农迎春想应该是这一处了,果然王碧莲的手就指着这处院落说,这了。农迎春走过去,隔着一堵只到半腰的院墙看进去,院落里一地树叶,倒显得这院子是清净的,几件锈掉的农具在屋檐下放着,黄皮果树已经有青色的果子在叶子中悬挂。农迎春想这里也曾经人来人往呢,金有礼在这院子里长大,经常爬上这黄皮果树上去摘果子吧,她心里被一种柔软浸透着,默念着,你们看,我来了,我把孩子带回来了。

王碧莲还不明究竟,问农迎春,你是来找金有礼的?农迎春说,是的,他是我孩子的爸爸。王碧莲有些吃惊地说,金有礼有几年不回来了,他在哪里做活路呢?农迎春说,我也不知道。王碧莲更吃惊了,却知趣地不再发问了。

晚上,王碧莲家陆续来了十几个人,都是金主任通知来的。金信和被打发去和别家的孩子玩去了。像开会一样,茶水摆上,卷烟摆上,金主任召集大家坐好,他把农迎春寻亲的事给大家说明了,问谁知道金有礼、金有仪的下落。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说金有礼少回来,回来的时间也短,这些年村里感觉就没有这个人。有个上年纪的大伯说,金有礼人长得是很体面,可做出的事就不体面了,有个孩子怎么就不管了呢,怎么也是自己的血脉呀?开了这个头,数落金有礼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有人说一个女人独自带大孩子不容易,现在是这个情况,必须把金有礼找出来,让他承担责任。有的说,金有礼再没情没义也要回来送人一程,一日夫妻百日恩。一群对她来说只是陌生人的在责备金有礼,让农迎春心里很过意不去,她说,当年我太年轻,不懂事,老跟他吵架,生气,他日子也不好过,以前的事不论谁对谁错,现在我只关心孩子,孩子既然姓金,是有父亲的,我不在了,他也不是孤儿。

话题又回到金有礼的下落上,还是没有人能说出个确切的说法。金主任又不停地打电话,后来总算是来了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不知道金有礼的下落,但知道弟弟金有仪在武汉打工,是在一家生产午餐肉的罐头厂打工,说是去年金有仪休假回来跟他们几个哥们喝酒时说的。当时金有仪说自己是车间的工头,平时,吃罐头都吃烦了,搞得连猪肉都不愿意吃了,还邀请大家四月份的时候到武汉去看樱花。年轻人从自己手机上调出金有仪的手机号码,当场拔打过去,却是空号。这年轻人说,这家伙可能是换手机了。金主任说,手机都空号了,也不知道这个金有仪还在不是武汉?再说了,生产午餐肉的罐头厂,应该有不少家,没们有确定的东西,找起来麻烦,大家回去后分头帮忙打听打听。金主任回头来又安慰农迎春,小农,你别着急,在村里住上两天,总能打听出来的。农迎春说,我不急,我还要给孩子的爷爷奶奶上坟呢,孩子到这里来,是认祖归宗,等他以后长大明理了,每年清明都回来给祖宗扫坟。大家说,好,好,是认祖归宗了。农迎春说,请长辈把孩子的名字加进族谱里,孩子取名叫金信和,是信字辈的。金主任点点头对一位老者说,三叔,族谱你管的,把孩子名加上,信字辈的,金信和。那个叫三叔的说,好的,回去我就添上,金家子孙多福多寿。农迎春说,明天,我让金信和到各家给长辈们磕头去。

晚间,客人散去后,农迎春把金信和接回来,安排睡下了。王碧莲又给他们送了一床薄被,说夜里靠山边会凉些。看王碧莲有聊天的意思,农迎春就邀请她坐下来,问,姐,你嫁过来多少年了?王碧莲说,我嫁过来快十年了,孩子都大了。农迎春说,哪你以前还经常见得着金有礼的?王碧莲说,当然了,我嫁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上中学了,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想,斑竹村怎么有这么帅气的小伙子,这小伙子长得真好!金有礼也不是特别爱说话的,院子里经常听到是他弟弟金有仪的声音。农迎春脑子里不知不觉浮上金有礼的模样,温和地冲着他笑,当年正是这份帅气与温和让她心弦颤动,情不自禁。她说,是啊,我当初就是看上他的帅气了,呵,呵,后来这苦就吃大了。王碧莲叹了一口气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把你和孩子都抛下了,我看你挺贤惠的一个女人。农迎春说,我没有那么好,我是熬出来的。王碧莲说,我一个女人家,老公长年在外边做事,孩子有爷爷奶奶帮忙看着,还是辛苦得很,你自己一个人带孩子苦得很吧?心里一定怨死金有礼了吧?这事若轮我头上,找到他我上去先给几个大耳光。农迎春笑着说,如果我当年不那么倔,不那么不懂事,金有礼也不会被吓跑了,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日子是很辛苦,不过,我都挺过来了,现在,孩子就缺个爸爸。王碧莲听这话眼泪下来了说,妹子,你的命真苦啊,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身体就不行了呢?农迎春说,人各有命吧,我认了。苦能说出来就不算苦,没法说出来的,只有自己吞下去的才叫苦呢。

窗外,一层层薄薄雾气轻轻罩住树,屋顶,山村的夜晚真清凉啊!

金信和睡得很香,农迎春把薄被给他盖上,看着他那张白净稚嫩的脸,她想,孩子啊,你知道妈妈已经开始离开你了吗,你什么时候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

前些日子金信和着迷看电视,催来催去就是不愿意上床睡觉,农迎春吓唬他说,你不听妈的话,等妈妈死了,你喜欢看多久就看多久,那时候就没有人管你了。金信和愣怔几秒,张开大嘴哇地哭起来,大喊,我不让妈妈死,我不让妈妈死。农迎春是有意无意将这种死亡的信息透露给孩子,平时教他独立,教他坚强,可孩子哪里明白母亲要离他而去了呢?她本想狠心向孩子说明真相,可又怎么说得清楚?让一个七岁孩子认识死亡,太残忍。还是让孩子长大以后慢慢明白吧,就像她不经历这些岁月,怎么能明白自己曾经是多么的任性和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