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前集体研究时间很快过去。
转眼,就是农心杯决赛的开战日。
“让我们有请今天的两位解说嘉宾,时煜七段,以及鹿思竹三段。”
中央围棋频道,当家女主持徐盈亲切地向电视机前的观众介绍道。
“棋迷们朋友大家好,我是鹿思竹,今天很高兴能和和时煜一起来为大家.讲解这盘棋。”
鹿思竹低着头,看着摆在自己桌上的小纸条,照着上面念台词。
“你讲完了?”时煜问道。
也许是第首次上电视的原因,她表现得十分局促,像是第一次下水的鸭子,僵僵地点头。
“各位棋迷大家好,我是时煜,今天很荣幸能和鹿思竹鹿女王,一起解说这盘棋。”时煜风轻云淡道。
这是时煜头一次用鹿女王这个称呼,听得鹿思竹浑身一激灵,脊背下意识挺直。
她下意识扭头盯一眼时煜,却发现这人在捂嘴偷笑。
嗯。
他肯定是故意的。
“报!今天的比赛是时煜与鹿女王共同搭档解说!在中央围棋台!”
“上面是懂节目效果的。”
“刚刚时煜当众调戏鹿女王,奶奶的,这小子是越来越不演了!”
时煜本来都准备好了要在国家队的研究室中,与九段高手们一起钻研这盘棋。
没想到就在昨天晚上,又得到了新指示,来解说这盘棋。
更没想到,与他一起搭档解说的对象是鹿思竹。
显然,上面也掌握了新的流量密码。
时煜也很爽快就答应了,毕竟有解说费可以拿。
“两位是头一次搭档解说吧,之前有过类似的经历吗?”徐盈以主持人的身份开口。
虽然这两人出镜,能带来巨大话题度,但依旧需要有专业主持人来把控大方向,抛出话题,活跃气氛。
“解说倒是第一次担当,但下棋与赛后复盘,我们两个已经做了许多次,早就轻车熟路了。”时煜对答如流道。
“时煜,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教古胜山玩转你那套流派,是这样的吗?”徐盈问道。
“那倒不至于,我暂时还没资格教古胜山前辈,充其量就是给他讲一讲我的一些思路,具体吸收与否,还需要他自己来判断。”
“也就是说,你的一些招只适合你,其他人把持不住,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吧,也希望电视机前的棋友们,谨慎学习我的流派。”
“能透露一下,经过你的指点后,古胜山学有所成了吗?”徐盈眼睛亮晶晶的。
“不好说,我觉得他好像啥都没学到”时煜认真回忆这些天以来的经历。
“是这样吗?”徐盈眼睛一跌,不确定时煜是不是在讲笑话。
“是真的,他好像并不太适应我的流派,学着学着,他又走回自己那一套了。”
不得不承认,在学习混沌流这方面,古胜山的学习效果并不理想。
虽然时煜已经用辉煌的成绩证明了这套的可行性,甚至是先进性。
但人嘛,总归是有自己的理解,更何况古胜山这种手握四冠在手的赛区第一人。
哪怕他口头上表示学习看好,但落实到实际反应上,身体可比大脑诚实多了。
他的棋风是棋坛罕见的暴力刚猛类型,讲究的就是一个大力出奇迹,你让我老老实实补棋?
这不是笑话吗,我要是不露出破绽,对手该怎么攻过来啊?
对手要是不攻过来,我该怎么反杀呀?
对时煜所讲授的东西进行一番自我认知上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之后精华委实不剩多少了。
不过也没差,这么短的时间内,时煜也不指望古胜山能从中学到多少。
这盘与姜昌浩的对局,依旧只能看硬实力的刀刀见血。
“谈谈你对这段集体研究时期的看法吧。”
“这是一段相当棒的经历,希望类似的活动能多来点,孩子爱参加。”
这几天以来,时煜都在家里与棋院总部之间两点一线,早出晚归,结结实实体验了所谓的早高峰。
除了给古胜山讲一讲流派精髓,还会搭档其它高手一起,模仿姜昌浩的棋风,和他下加压棋。
加压棋,也是一对多,但不是同时下好几盘棋,而是对面好几個人下同一盘棋。
在中日围棋擂台赛时期,棋手间的棋力往往差距较大,很难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取得进步。
于是加压棋这种训练方式应势而生,聂岚也正是靠着加压棋,在关键时刻突破瓶颈,一举串掉日方三人。
从那之后,加压棋成了中国棋院的保留项目,但凡有棋手遇上重要外战,其余的棋手必然一拥而上,给公子感受一下被当吕布群殴的快感。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中国围棋总体水平上升,群殴力度也有所降低,再下加压棋主要以模仿接下来对手的棋风为主,不再一味追求上强度。
这段集体研究经历,对时煜而言相当难得。
AI诞生之后,类似的集体活动基本也就消失了,有什么不懂的,问问AI就行,不需要一群人搁那瞎几把乱想。
好比2023年末,阿申在亚运会以及三星杯上接连失利后,他陡然意识到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根本下不好围棋,索性再次闭关,只与AI下棋,后来果然在农心杯上取得了史无前例的好成绩。
至此,集体研究成为了许多棋手们记忆中一道再也不回去的风景,许多人都怀念当初聚在一起,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就要下二十番棋的场景,只能用青春来形容。
而如今,时煜依旧可以参加集体研究会,感受集思广益,大家聚在一起想办法的气氛。
还有一个不太重要的原因,在集体研究会上,自己可以正大光明开绝艺,拷打其他人。
哎,爷就是开了,怎么样?就是玩儿。
这边在轻松闲聊之际,韩国那边则全体上下,神经尤为紧绷。
“姜昌浩的状态,怎么样?”金院长低声问道。
“状态十分理想,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们姑且算是可以放心了。”曹燕薰说。
“我问的不是状态,是他接下来的目标,他真打算这场农心杯过后,休息一年呀?”金院长始终担心这点。
“我后来和他沟通了一下,由休息一年改为休息半年了,预计今年十月份,就能再度出现在赛场上。”
“妈耶,怎么还要休半年呀,这段空档期让我们怎么办呀。”金院长抱头痛叫。
围甲上的事,对韩国围棋的士气又是一记沉重的打击,新的韩国围棋笑话也满天飞起来。
笑话一:
【地狱新规,与时煜对局者,每多输惨一点,就要被针扎一下。
甲敏俊:我挨了十针,金哥你呢?
金善佑:别提了,我挨了一百针,可疼死我了。
甲敏俊:李哥呢?他要挨多少针?
已经挨过一千针的崔独杵着拐杖走过来:不知道,据说李弦铁要在缝纫机下面待一星期。】
笑话二:
【一条分岔路口,一条通往竞技,一条通往艺术。
姜昌浩来到路口,沉思许久,走向竞技那一条。
武宫正木来到路口,走向艺术那一条。
时煜到了路口之后,将竞技与艺术的路牌换了个边,昂首挺胸走向“艺术”那边。
第四个出现的人是李弦铁,他不知道路牌被调换过,义无反顾走向了“竞技”那一边】以及若干若干。
个个都堪称围棋界文明的精神瑰宝。
尤其是这第二个笑话,更是格外传神。
姜昌浩的竞技性,与武宫正木的艺术性都不言而喻。
关键在时煜这厮,居然打着艺术的旗号搞竞技。
自从他在碁圣战上发威以来,下出的棋谱,一张比一张精彩,都怪够办一场时煜的个人艺术展了,里面挂满他的棋谱。
不仅精彩,还特么都赢了,这才是令人最气的!
李弦铁就不用说了,纯纯的行为艺术。
当他在围甲上以那副原始人长毛模样出现时,他的艺术气息就在飞速上升。
后来更是搞出了坐四台对局,倒贴钱加赛,以及史无前例的活征抽象神局。
这些还都是在他毫不刻意,一心求胜之下,整出来的活。
这孩子,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搞行为艺术,以为自己是坚定不移的竞技派。
在以往,面对自家棋手如此离谱的集体失败,韩国棋迷们肯定会动用一切手段开喷嘲讽。
但现在,除了开喷之外,他们居然也对时煜崇拜有加起来了。
韩国国内,大片大片的时煜棋迷出现,甚至不少人真心希望他能登顶世界第一,说这话的人还不怎么挨喷。
这在韩国的竞技史上,可谓前所未见。
什么意思?在时煜的接连重拳之下,我们的棋迷要被打出斯德哥尔摩症状了?
真是岂有此理!
自从韩国开始重视围棋这个项目以来,从来都是我们打服别人,哪有我们被打服?
“先看棋吧,就算没有姜昌浩,我们也有柳永桓,他不仅棋力仅次于姜昌浩,而且还很年轻,有很大概率开启一段新王朝。”曹燕薰说。
“更何况,我看来,李弦铁依旧有能力与时煜一争高下,除此之外,在冲岩道场那边,有一个姓由的孩子,也挺有”
“行了!别提李弦铁那小子的名字了,我被他搞怕了已经!”金院长赶紧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比起外来的劲敌,内部的倒霉玩意,才是真正的心头大患。
这就不得不提最近另一个流传甚广的韩国围棋笑话:
【金建超病危卧床之际,全体韩国棋手围聚在他窗边。
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头,不知想说什么。
元化垂:您是想说,对棋手们的奖金抽成,再加20%?
金建超摇摇头。
崔独:您的意思是,再减少20%的棋手津贴?
金院长还是摇头。
曹燕薰忽然明白了什么,走向李弦铁,啪啪两耳光扇上去。
金建超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少有的,能令金院长感到共鸣的韩国围棋笑话。
赛场上,双方的棋手同时进入对局室,在棋盘边上坐好。
古胜山与姜昌浩的场外气质可谓截然相反,古胜山阳光爽朗,而姜昌浩则如冰一样内敛沉默。
在棋盘上,两人的风格也差不多,要么以柔克刚,要么大力金刚掌,很少有一盘对局能让双方的特点同时发挥出来。
“两位在开赛前,说点什么吧。”现场记者将话筒递过来。
在农心杯的战史上,很少有开赛前讲话的环节。
“我没什么想说的,当成一盘普通的对局来下吧,我应该有一半的获胜概率。”姜昌浩像以往那样正常回答。
古胜山接过话筒,尴尬地笑了笑:“我也尽力而为吧,我在农心杯上的战绩并不好看,和姜昌浩的对局胜场也不占便宜,唯一的好消息是我这局压力比较小。”
“能问一下,为什么您的压力比较小吗?”
这点十分令人不解。
像农心杯这种团体战,胜负压力往往会更大一些,尤其是主将最后一战。
“主要是这段时间,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研究训练,在这期间,我与时煜进行了许多深入探讨。”
在演播室里听到这句采访,时煜愣了愣。
这也能扯到我是吧?
“您和他都聊了些什么?”记者好奇问道。
“他和我说,古哥你这盘就算输了也不要紧,下次农心杯他带我赢。”
说到这,古胜山终于绷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全体演播室的目光集体转向时煜。
“啊?我还说了这话?”
时煜仔细想了想,还真说过。
而且不是什么酒后瞎说的,是某次复盘时,自己有点开嗨了,招招一选,把他们几个秀得一脸震惊。
在一片震惊的目光之中,时煜亲切地往古胜山身上靠了靠:“没事,古哥你输就输了,下次我带你拿奖金。”
这.难道是自己开太凶了,把他搞得真信了?
“时煜真是这么说的?”记者面露紧张之色。
如果是其他棋手这么说,没准是在吹逼。
可时煜这么说,性质就不太一样了,没准是来真的。
“是的,他的确这么说了,而且我看他在复盘时所展示出的水平,我也的确相信了。”古胜山面露坦**。
“复盘?”
记者愣住,难道真和大竹老师说的一样,这世上存在复盘胜这种东西?
“复盘的水平,很大程度上代表一个人的进步速度,你要是能听他一两局复盘指导,你就不会诧异,他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取得如此大的进步.所以,我真相信,等到明年农心杯,他可以带我赢。”
古胜山微笑着说,像是在说玩笑话,也像是稍稍流露真情。
这点鹿思竹相当赞同。
每次和时煜复盘棋局时,她都会将门窗好好检查一遍,该关好的关好,防止有人进来偷师。
“一想到我明年还能卷土重来,忽然就觉得今年的压力小了许多,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下一辈已经成长起来了,我可以不用再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了。”
这点令记者也有所感悟。
对于古胜山这样的赛区第一棋手而言,所背负的压力绝不只是胜负与奖金那么简单,还有身后的数十万道目光。
背负着这些目光前进,自然很有动力,但它有时也会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现在,终于有时煜出现,帮他分担火力了。
这么一想,古胜山压力小了许多。
紧攀住顶峰的手,也终于可以松开了。
放手一搏。
“对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