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鲜档口设在西市的屠宰场里。
此时四周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臭水沟里鼠虫窜进窜出，肆意妄为。
每当黑夜，这里便是它们的天下。
忽然，前面出现了光亮，由远及近，且伴随着纷沓的脚步声和人声。
鼠虫发出“吱吱”的惨叫，慌不择路的四下奔逃。
但很快，它们便嗅到了自己最喜欢味道，便停在那儿，竖着耳朵倾听。
一帮人离这里越来越近，火把带来的强光，将这里照亮。
它们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再不甘心，也只能先钻入角落旮旯或者跳进臭水沟里，静观其变。
这正是盛长生的队伍。
大家抬着大鱼，手持火把，缓缓而来。
生怕扰民，他们自从进了城门，就没怎么说话，跟着官兵，一路沉默着，走到这里。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
早有官兵去找市吏要来了钥匙，这会儿开了市场旁边的小屋子，从里边搬出破旧的肉案，一一摆上。
考虑到鱼太大，他们就用四张案几拼在一起。
盛长生千恩万谢，让大家把大鱼卸下，再用藤蔓捆绑在案几上，喂一点点水，吊着它们的命。
但也有个别大鱼异常凶猛，鱼尾猛地摆动几下，案几便统统被它带倒。大鱼掉在地上扑腾，大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案几扶正，把鱼抬上去固定好。
期间有两名官兵想上前帮忙，却被大鱼一个摆尾给掀翻在地。
“乖乖，这鱼好大的力气啊。”
俩官兵看着牛大力几人轻轻松松抬起那鱼，也不禁暗暗惊心。
这鱼的力道他们感受到了，至少有上千斤重。
摊到几个人身上，至少有五百斤！
难怪大人如此关照他们，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把鱼安置好，牛大力等人浑身也被汗水湿透。
盛长生掀了掀湿漉漉的起盐的衣服，闻到一股臭馊味，不禁咂舌摇头。
这身衣服，还是从湖泊边离开时换上的。
但走在山道上后，汗水就没停过，像是一直泡在水里。
汗味混合着鱼腥味，这股味儿，太特么上头了。
也难为这些官兵不嫌弃，和他们凑在一块儿。
尤其是帮忙抬鱼的这几个，一会儿得嘎多点鱼肉犒劳下他们。
他们的头儿没有跟来，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会儿定是去禀告那些大人了。
那官差也是个精明的，定是看出了这些大鱼的不同。
比如长相奇特的湖怪“泽”，比如硕大肥美的黑鱼、鲶鱼，黄金璀璨的大鲤鱼。
这些都是珍稀野味，可遇不可求，甚至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些大老爷们定会要的，这个功劳，他不抢白不抢。
赵义打断了盛长生思绪，“生哥儿，哪里有水？”
盛长生：“我跟你一样，也是新来的啊。你去问问差爷。”
赵义方才见盛长生和这些官差打交道从容不迫，他这会儿也没有那么惧怕和拘束了。
他鼓起勇气问，“诸位差爷，不知哪里有水？”
官兵拿着火把，往前面指了指，“一直走，约五丈处，有棵挖脖子树，左侧有口大井，用栅栏围着的，你拿桶过去就行。”
可是他们没有带桶啊。
赵义向官兵道了谢，他小声和盛长生商量办法。
那官兵听见他话音，便说，“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回家去给你们拿一担木桶来。”
说完他转身走了。
也没拿火把，就着头顶那点月光，走入了黑暗里。
盛长生内心感叹，还是好人多啊。
他催促大家，“歇够了么？”
大家精神一振，不约而同的说，“不累了，开始吧。”
他们边说着边从背篓里拿出斧子、菜刀等工具。
盛长生问，“有没有拿磨刀石？”
他们现在是有力气，可如果刀具不锋利，用力一刀砍下去，鱼骨砍不动，反而让刀刃翻卷，那也是白搭。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只带了大木盆、秤、草绳这些东西，压根就没人想起磨刀石。
这时又有官兵说了，“前面有一块很大的磨刀石，谁都可以用的。”
大家面上一喜，“谢过差爷。”
接下来，官兵们又陆续的帮了他们许多忙。
队伍里的人不禁感叹：幸亏生哥儿机灵，说给他们分鱼，要不然他们连城门都进不了，更别提他们忙前忙后帮手了。
盛长生和赵义、牛大力等人，开始将大红鱼分解。
首先将鱼头砍下来，剁成十几块，把几个大木盆都装满了。
盛长生正想说把鱼头分给这些官兵，却看见了火把，一帮人正往这边而来，为首的正是刚才城门外那个官差以及几名气质不俗的男子。
但这几人身穿便服，不知是官或是权贵。
那官差是这么跟盛长生说的，“先前你说，要送这鱼肉给本官尝尝，对吧？诸位老爷也想尝尝味儿，你看？”
盛长生秒懂。
这官差之前就提到了全部官员都要送，这会儿说的“老爷”，其实都是跟前这些人。只是人家身穿便服，摆明了不想表露身份，他也就不能喊大人。
盛长生从善如流，“难得诸位老爷肯给面子，小人又怎有吝啬之理？这便给诸位分出鱼肉来。”
官差眼里闪过赞许，“有劳了。”
盛长生拿起刀，正想手起刀落，中间那名儒雅斯文的男子忙阻止，“且慢。”
他手指着那一一个个木盆，“这些都是鱼头？”
盛长生回：“回老爷，正是。”
这名男子很客气，“你是打算留着卖呢，还是？”
“不啊。小人决定把这整一条鱼都要送给各位老爷，以及帮了小人大忙的各个官兵差爷，这鱼头自也是要送出去的。”
这名男子眼睛一亮，“那都给我可以吗？”
官差一听，有些着急，“朱大……不，朱老爷，这鱼头全是骨头……”
这名朱老爷笑道，“卢守正，这你就不懂了。鱼头的肉最是鲜美嫩滑，这么大的鱼，精华全在鱼头了，你拿鱼腩跟我换，我都不愿意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卢守正，还是朱老爷会吃啊。”
有个干瘦、眼眸却十分锐利的跟盛长生说，“朱老爷爱吃鱼头，就给他吧。”
“好嘞。”
盛长生整理了下案板，将鱼骨头摆弄好，询问那朱老爷，“让小人帮您送到府上吧？”
“不必。”朱老爷往身后一招手，便有几个侍卫上前直接连盆端走。
朱老爷摘下腰间的荷包，也不看一眼，扔给盛长生，“这鱼头好，我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