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白茫茫的丝缕,恍惚间让人产生一种犹如看到了放大了数百倍的蚕茧的错觉。而且,更可怕的是,那蚕茧中间,仿佛还包裹着什么东西!
“妖……怪”杜浅浅的声音都有点发抖。比起那些一眼就能看清的异形,这包裹在重重茧丝之间的妖怪,更让她涌起了未知的恐惧。
靳天泽挡在了她的身前,那并不宽厚的肩膀却无言的传递出坚定的气息。透过靳天泽的肩膀,杜浅浅总算鼓起勇气,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一堆丝缕包裹的大茧。没错,在那纵横交错的丝缕间,夹杂着许多斑驳褪色的朱笔符咒。而越靠近那大茧的中心地带,朱红色就越发明显,既像是火焰又像是血丝。
那丝缕中心,一个绰约的身影如同剪影一般,映照在了投射而来的光芒之中。明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异象,是妖孽,可那曼妙的身影,却依然不动声色的卸去了杜浅浅心中的恐惧,让她忍不住的,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你来了……?”
一个仿佛缥缈在云雾之间的声音,透过这仿佛凝固了的雾霭丝缕,迢迢而来。
这声音如此清晰,带着一股让人怜惜的余韵。
那熟悉的甜糯音色,让靳天泽只觉得心中一震。这,就是连日来在梦中让他困扰的声音!
原本以为这只是梦境间虚无的感应,可这一刻,她却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那重重叠叠的丝缕包裹之间,她的身姿影影绰绰,虽然看不清,反而因此却添上了一些别样的风情。
“救我……可以吗?”仿佛是真实在与梦境精确的重合着,那惹人爱怜的声音从茧丝中逸出。
“不!”心中,仿佛被一片骤然出现的阴云笼罩,靳天泽突然不想再听她接下来的话语,那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已经萦绕在他的心头。
听到他干脆的拒绝,那个身影笑了起来,宛如银铃摇曳:“真为难呢……你不想救我,可是这个小东西呢?”在那交错斑驳的丝缕间,一个幽暗的淡紫色光球骤然而现。而被光球包裹在其中的,正是敖湃!
不知道这个妖孽到底是如何办到的,明明自己也身陷囹圄,却能将敖湃也束缚其中。
此时的敖湃,正紧闭着双眸,而它头顶那小小的龙角,却隐隐泛出了黯淡的黑色光华。
“你们可以慢慢想,可是……不知道它,还能保持多久的清醒哦?”茧丝包裹中的她,悠悠然的,并不着急。
敖湃好不容易才收回全部的龙角,并顺利的加以净化,怎么可以……
“不……不能答应她。”靳天泽仿佛是在对她,又仿佛是在对着自己的内心,重复着。
“别犹豫了,救敖湃要紧啊!”
“不能,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妖孽,怎么可以这样擅自下决定?万一……”靳天泽的眉头紧锁。
“费思诚呢?他在哪儿?”以往每次遇到这种难以抉择的问题的时候,费思诚都会出现主持大局,可今天,既然敖湃已经出现,那进来解救它的费思诚到哪里去了呢?杜浅浅急得要跺脚。
“费思诚?你们说的是那个臭道士吗?”茧丝中的身影悠然问道。
费思诚不会也……杜浅浅心中一紧,忙追问:“他在哪里?”
那个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过来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了啊,这个宫殿就像是个迷宫一样,到处都是陷阱……他定是被困住了。”
“可是既然我们能到达这里,法力比我们更加高强的费思诚没理由反而不能到这里啊。”杜浅浅不解。
“呵呵……你不知道,有所谓感应法阵吗?”那个身影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
“就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意思。你们没什么法力,所以反而只发动了这个法阵最弱的状态,最终得以安然过关。而他因为法力高强,强行通过,所以才被封锁在了法阵之中,难以脱身。”她的笑声如同珠玉琳琅,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杜浅浅简直觉得要被她的风姿摄去心神。
只是,为何如此美丽的她,会被封印在这个金色殿阁之中?
而她又为何认定,靳天泽是能解开封印放她自由的那个人?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一个迷局,让人看不清楚。
可是,眼前的形势却是逼迫着他们必须就此做出决定!
一个,是即将被未知的黑暗侵入的敖湃,另一个,是被封锁在迷宫之中不知来历的妖异美人。到底,该如何抉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杜浅浅已经隐约看到,敖湃头顶那原本玉色的龙角,开始逐渐蔓延开了深黑的墨色!
“我们应该先找到费思诚,了解情况后再……”靳天泽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迟疑。
“你觉得,敖湃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回答他的,是杜浅浅焦急的双眸。
“…………好,我放……”靳天泽咬了咬牙。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截断“不!”
是费思诚。他竟然顶着一头乱发和满身的破碎花瓣和叶片狼狈不堪地冲了过来。显然他是被困在琼花花瓣的冰海幻象中好一阵才脱身。
只不过,平时最注意形象的他,此时却顾不上整理仪表,而是急忙拦住了靳天泽:“不能答应她!”
“可敖湃怎么办?”一看到敖湃那蜷曲的身躯,紧闭的双眸,杜浅浅就控制不住的焦急。不知不觉间,那条聒噪的小龙早已经是患难与共的同伴,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他不管!
“如果敖湃知道我们为了救他,而放出了千年妖孽,那才是更让他终身忏悔的憾事。”费思诚咬了咬牙,缓缓地说。
“千年妖孽?你也对付不了吗?”自从加入冗务部以来,杜浅浅极少见到费思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茧丝是从大禹的墓穴中取出的灵丝,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方士术者的力量才能将这妖孽封印起来。我根本无从得知,这妖孽有多大的力量……这样的险,我不能去冒。”费思诚那握住长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的话语,却依然条理分明。
啊?杜浅浅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望着费思诚。
“你要放弃救敖湃?”她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是想放弃敖湃。可是,如果因为救敖湃而破坏了前人浴血奋战才完成的封印……我……”费思诚那总是带着一抹浅笑的俊颜上,骤然笼罩上了一抹庄严的气息。
“可是……敖湃会被浊气污染!”
“那就只有……牺牲他。”费思诚的话语,在飘舞的琼花花瓣间,轻盈得找不到一丝重量。
杜浅浅倒退了几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费思诚说——牺牲他?!要牺牲敖湃?!
“我不能因为要救一个敖湃,就让你们解开它。这样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杜浅浅瞪着费思诚,仿佛不认识他一样。费思诚那洁白的道袍,飘逸的长发,镇定的风度,统统都无可辩驳地向她昭示:为了除魔卫道,像敖湃这样的牺牲,是必须的。
“为了防止敖湃被污染后被操纵,我必须现在就结果了它。”费思诚说着,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飞剑。
“什么?你不光不救敖湃,还打算杀了他?!”杜浅浅瞪着费思诚,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犹如浸入了冰水中一般。费思诚为了他所谓的“正道公义”居然,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难道……你不让我们来救敖湃,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靳天泽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
“没错。”费思诚点点头:“如果那个被挟持的人是我,我也会毫不迟疑地牺牲我自己的。”
“我……不会让任何人随便牺牲!”杜浅浅手中的出岫锦如同飞虹般飘起,那染血的丝缕在半空中如同一道虹桥般架设在了回廊与殿阁之间。她跃上了出岫锦,乘着这一飘而出的势头,冲向金色殿阁敞开的大门!
不管为了什么理由,不管此时的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杜浅浅,不想让自己后悔!
敖湃,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