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空瓦蓝。“宁圣轿行”和“蜀陕账庄”的人,都忙碌起常光圣和李小雅这川陕风俗兼有的婚礼来。宁徙就这秉性,说办的事立马就办。儿子也不小了,她早就等着添丁抱孙儿了。本来,应该迎娶李小雅到“常家土楼”的,可宁徙说,远了些,干脆把新房设在“宁圣轿行”算了,也给两家的铺子增添喜气,走动也方便。李慧贤赞同。宁徙笑说,亲家母,我们不仅生意结缘也儿女结亲,好事情。李慧贤说,可不,大好的事情哩。
宁徙请赵书林做媒人,赵书林红脸说,我行么?宁徙说,你行,这大媒人非你莫属。赵书林就当了月老。
迎娶这日,红媒赵书林穿着一新,带了押礼先生老憨、迎亲娘子桃子,引领花轿、抬盒、锣鼓手组成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浩浩****来到女家的红地毯引道的接待屋里。双方施礼如仪,三迎三请,迎亲队伍才进入中堂。赵书林让押礼先生老憨取出支宾、厨司、三伦、盐茶、梳妆五种请帖,请厨司开盒。因为女家没有娘舅,就由其管家开了盐茶。时值黄昏,女家摆了筵席请吃“坐夜酒”。赵书林、老憨都开心,都喝醉了。
李小雅最开心,却是一副哭相,女儿出嫁都得哭。
夜里,她得在闺房里“坐斗”。桃子几个女人将她那好看的长发挽成发髻,加笄别簪,戴了礼冠珠翠,穿上大红礼服,静候翌晨上轿。她坐得哈欠连天,桃子就支开那几个女人,对她笑说:“小雅,你困了就睡一哈儿嘛,免得明天疲乏。”她求之不得,朝床边走。桃子惊叫:“你只能在椅子上眯瞌睡,不能上床,会把头发和衣服弄乱!”她无奈,只好坐在椅子上打盹,骂道:“常光圣,都是你做的孽,让我遭受这份罪!”桃子笑说:“他作孽的时候还没有到呢。”她就擂打桃子。黎明时分,公鸡叫了,打盹的她醒来,听见桃子在唱:
小小红公鸡,
为何五更啼,
惊了妹的梦,
哥在妹梦里。
她笑道:“桃子,你唱得真好听。”桃子睡眼惺忪:“还不是听别个唱的。”想起什么,喊叫:“射得远,射得远,讨个外省婆娘来得远!”她笑出声:“桃子,你是在说光圣呢。”桃子笑:“就是,光圣小时候就跟那些小崽儿们比哪个的尿撒得远,边撒尿边就这么喊。还真是应验了,真讨得你这么个漂亮能干的外省籍婆娘。”她咯咯笑:“缘分呢。”光圣给她说过他小时候的事情。
晨晖透窗。桃子打开窗户,扑进来绿树的清香。丫环进来,拱手说:“小姐,管家已将夫人抬到堂屋了,正‘摆礼’呢。”李小雅知道,这是一道礼仪,将全部嫁奁摆放到堂屋里让来宾观看。叹道:“要是妈妈能够站起来就好。”桃子说:“我家夫人说了,你母亲会站起来的。”李小雅欣慰一笑。
堂屋内,坐在椅子上的穿着华丽的李慧贤笑看满屋的嫁奁,宁徙挨坐她身边。李慧贤朝管家颔首,管家就向宁徙施礼,高声宣读“嫁奁单”,请红媒赵书林清点。赵书林就一一清点,很认真。宁徙笑,这个书呆子,恁么认真做啥子,孩子们结婚后就是一家人了。赵书林清点着,喊道:“呃,不对,少了件锦帐!”宁徙笑说:“书林,你点晕头了吧,我刚才分明看见你点过那锦帐的。”赵书林就查看清点过的嫁奁:“啊,看见了!”人们皆笑。赵书林不笑,对押礼先生老憨拖长声喊:“起——运——嫁——奁!”老憨就连忙招呼人搬运嫁奁。赵书林又喊:“请新娘子的母亲上轿!”女家的丫环们就抱了李慧贤出堂屋,将她抱到停放在院门口的花轿里。
人们都跟了出来。
骑高头大马佩大红花的常光圣早迎候在门口,他身后簇拥着常光莲、马翼和家丁等人,赵莺也在其中。
轿夫们吆喝着抬起花轿。赵书林就喊:“原地前三转、后三转、左三转、右三转!”轿夫们就抬了花轿原地前三转、后三转、左三转、右三转转动,那轿子摇摇晃晃。人们哄笑喝彩,南腔北调。宁徙也喝彩,她知道,这是“祭轿”。这样做了,新娘子才不会晕轿。看着前来祝贺的众多相邻,她笑圆了脸,移民越来越多,人气旺盛,五方杂处,相处不错,儿子的婚礼才会如此地热闹。
使宁徙和众人都没有想到都惊奇的是,那花轿落地时,轿帘开了,是李慧贤打开的,她竟然自己走了出来。
李慧贤走到宁徙跟前,泣不成声:“亲家母,我,我咋就站起来了哩!”宁徙心怦怦跳,激动得泪花闪闪:“是的,您站起来了,站起来了!快,各自走步,走!”李慧贤就走步。宁徙说:“我说过,您没病,没病。看,您走得好好的!”李慧贤加快脚步:“嗬,我腿脚有劲儿呢。谢谢您,亲家母,是您给我看病说我没病的!”搂了宁徙落泪。“是的,您没病,本来就没病!”宁徙说,她心里明白,这其实是暗示治疗的作用,“祭轿”把她的心病“祭”好了。
赵书林目瞪口呆,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沙哑声喊:“迎新娘子上花轿!”
就有丫环背了李小雅出院门来,本该由李小雅的胞兄或是堂兄背她出来的,可她没有一个亲戚。出来之前,她在堂屋门前撒了把筷子,以示离别。此时里,她在丫环背上哭喊:“女儿从此嫁他方,今日里出门晓咋样,我的娘呀我的娘,不知往后咋下场……”陕西哭腔,是前几日母亲教她唱的,唱得悲切。就有女人们跟了哭。宁徙的两眼也发潮。李慧贤已是泪水洗面。媒人赵书林也红了两眼。常光圣不以为然,你我自愿结合,哭哭啼啼做啥,见小雅坐进了花轿,就想到了晚上的好事。
迎亲队伍来到“宁圣轿行”大门前,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看客,都啧啧赞叹这富有的两家结亲。老憨唱:“花轿到门前,宾主站两边,鼓乐迎淑女,鞭炮庆家宴。鸾凤鸣双喜,蓝田种美缘,聚乐生祥瑞,佳女配好男。”李小雅在鼓乐声中下轿。老憨又唱:“一撒金,二撒银,三撒新人进了门。”人们簇拥新人进到喜堂。赵莺也在其中,马着张脸。老憨继续唱:“喜堂设置多辉煌,五色云彩呈吉祥,青鸾对舞千秋会,鸾凤和鸣进世昌。”宁徙听着笑,这个老憨还行,把亲家母李慧贤教的那陕西迎亲词记得烂熟。
办完婚礼已是深夜,宁徙很感累乏,也快慰,李慧贤站起来了,这是吉兆。李慧贤对宁徙感恩不尽,女儿出嫁她病愈,真可谓是双喜。两个亲家说不完的话,说儿女说生意说人生。宁徙不解的是,李慧贤却总是避谈她的夫君,而她却将自己夫君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啊,宣贵昌原来也是你家的世仇!”李慧贤说。宁徙听出音来:“怎么,您认识他?”李慧贤落泪:“扒了他的皮我也认识他这畜生!”才说了实情。
那年,李慧贤的父亲在重庆病故后,她悲痛欲绝,卖身葬父到宣府当了丫环。宣府那理问大人是宣贵昌,见到漂亮的她后生了邪念,对她搂搂抱抱。那日夜里,他摸到她的住屋霸占了她。她无力反抗,以泪洗面,怀了孕。宣贵昌诓哄她:“慧贤,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不能让你做大房也一定娶你做小。”事已如此,孤苦伶仃的她只好顺从。不久,宣府大摆婚宴,迎娶了省里赵宗大人的独生女儿进门。宣贵昌变卦了,让她离开宣府,说:“我这夫人是个母老虎,她知道后会打死你的。”她生怒:“我不怕,死也不离开,偏要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宣贵昌急了,让下人强行将她搬出宣府,倒是给了她一间城里的房子和一笔钱。她生女儿前,他来看过她:“慧贤,你别急,一旦时机成熟,我就娶你为小,迎娶你回宣府。”无奈的她抱着希望。她生下女儿后,他也来过,抱了女儿亲吻:“嗬,我女儿肉嘟嘟的,好乖!我想想,取个啥名字?嗯,对,就取名宣小雅。慧贤,我给你说,这大雅、小雅,是宫廷宴享或是朝会时弹奏的乐曲,大雅三十一篇,小雅七十四篇,是《诗经》里说的。这名字沾宫廷气。”她点头同意,依旧盼待着。可是,自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后来她才知道,他高升到省里做官去了。她伤感、愤懑,有人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说,死了。她喊天天不应求地地无门,自己带个孩子往后咋过?人到了那份儿上,反倒有了劲儿,她让小雅跟了她姓,用宣贵昌给她的钱摆摊做起了小生意,不想,生意竟然逐渐做大,还开起了账庄。
宁徙由衷赞叹:“亲家母,你得行。”又问,“你咋瘫的?”李慧贤抹泪:“前不久,我去拜访一位客户后回账庄,一阵锣鸣,一队人马拥着一乘大轿过来。轿帘开着的,里面坐着个官人。我打问路人得知,是宣贵昌道台。仔细看,果真是他,不禁怒从心起。你姓宣的可以不认我,可是你连你的亲生女儿也不认么?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一封书信没有人来问候,就一心做你那狗官。我不怕你那母老虎,我要让你出丑。我大步上前拦住轿子,怒喊,宣贵昌,你还认得我么,你还记得你女儿小雅么!他那脸白一阵红一阵,对随从喝道,快,快赶走这个疯子!随从们就将我架开了。当晚,悲愤的我就瘫了……”宁徙听着,切齿道:“这个畜生!小雅知道这些事吗?”李慧贤摇头:“我没让她知道,我不想让她伤心。”宁徙提醒:“啊,你可得提防宣贵昌,他是啥子坏事都干得出来的,他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不?”李慧贤道:“我想他还不知道,现在我能走动了,我要去他府上闹,去讨个说法。”宁徙支持:“去,我陪您一起去,我们是亲家了,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李慧贤感动:“谢谢亲家母。”宁徙叹曰:“人呐,生不易,活不易,生活更是不易……”
两个母亲说话时,她们的儿女已经上了喜床。常光圣剥葱似的脱下李小雅的衣服,山一般压到她身上。李小雅说:“不想你也这样。”常光圣道:“咋啦?”李小雅笑:“光圣,圣人呢,也这样。”常光圣使劲:“我不是圣人,草民一个,我妈早想抱孙子了。”李小雅说:“我妈也是。”常光圣想起什么,呵呵笑。李小雅问:“你笑啥?”常光圣道:“我笑我那赵伯伯。”“哪个赵伯伯?”“就是我俩的大媒人赵书林伯伯,他一向文质彬彬的,今天可是出彩了。”李小雅嘻嘻笑:“他好认真的……”
新郎新娘说到的赵书林,此时心里急得不行,他那宝贝女儿赵莺不见了!赵莺独自在长江边垂泪,江水暴涨,“哗哗”的浪涛扑打她的双脚。月亮被云层罩住,停泊江边的船只的灯光一点一点熄灭。
她自小就喜欢光圣哥,姐姐赵燕与光圣哥好时她就伤感过,可她不能跟姐姐争心上人。姐姐被族人活埋后,是她和光圣哥偷偷去垒的无碑坟,每到清明,他俩都相约去到龙湖岸边,去姐姐的无碑坟前焚香祭奠。时间慢慢抚平她那思念姐姐的伤痛,一个想法在她心里萌动,如同龙湖那奔涌的瀑水。姐姐已经走了,自己为啥不可以替代姐姐与他终身为伴呢。他俩走过龙湖瀑布时,她想对他说这想法又没说,心里惊骇,这是步姐姐的后尘啊。她一直难以抉择又放不下这事。她万没想到,光圣哥这么快就结婚了,是父亲对她说他要为光圣做媒她才知道这事的,当时就偷偷哭了一场。跟了父亲一起参加光圣哥的婚礼时,她伤心极了,喜酒也没喝一口就独自到江边来了。她佩服姐姐对爱的勇敢追求,诅咒自己的怯懦,为啥子不早把肚子里的话对光圣哥说,现在悔之晚矣。绝望的泪水流淌,大潮涌来,潮水涌上了她的大腿、包围了她的腰部、按住了她的喉咙、淹没了她的头顶。她本能地挣扎,而七月的咆哮的潮水将她卷向了江心。她想喊光圣哥我爱你,我不想死。却哪能够喊出,江水往她嘴里肚里灌。她不会水,伸手乱抓,抓住了根漂浮的木头,她抱紧木头顺流而下。一股大浪击来,她手中的木头失落了……
她醒来时,头晕恶心,一阵呛咳,发现有人在拍打她的后背,喝道:“吐,狠实吐,把肚子里的水都吐出来!”她“哇”地吐出股股江水,缓过气来。那人将她平放躺下。有盏孤灯照着,她看清楚自己是躺在一艘小木船上,一个只穿了腰裤的魁梧汉子正俯视着她:“每年涨潮天这回水沱里都有不少水大棒,算你命大。先躺在这里缓口气,等哈儿去船舱里换衣服。”汉子点燃叶子烟抽。她见这人不过二十五六岁,一身水湿,分不清是水是汗。
救赵莺这汉子靠打鱼为生,傍晚时分,他划船到朝天门临嘉陵江的小码头靠岸,揣上碎银披起衣服往老地方走。是片脏乱的棚屋区,天开始黑,灯笼开始亮,他开始兴奋,走进给他快活的地方。那女人就骂:“个没良心的,这么长时间才来。”他笑:“我得挣了银子才来。”女人柔软的胸脯就贴了他**的前胸,喷香的嘴堵住他的嘴。他抱她躺到**,俩人都晓得咋做。“背时的,是不是又找到相好的了。”女人喘吁吁说。“那是我的事,你莫管,你只管快活。”他忙碌着,将一把碎银放到她胸前。女人说:“稀罕。”他不说话,压得女人尖叫。当她那身子变得如同河泥时,他起身穿裤子,披起衣服走了。打鱼的人和渔船都多起来,不少是湖北、江西来的移民,来争夺他的口中食。长江老长,鱼是打不完的。他想。得了快活的他很满足,顺风顺水,把个小船撑得风快。过回水沱时,看见月辉下漂浮的水大棒,见惯不惊的他继续撑船下行。看见有人抱着根木头漂来,那人失手被大浪卷走。他赶紧跳进江里,费尽周折救起这人,发现是个女子。
刚救起这女子时,她脸色惨白,这会儿有了红润,嗬,是个漂亮女子!心生邪念,那婊子是不能跟她比的。又诅咒自己,婊子有钱就可以睡,人家可是落难人:“去,到船舱里去,那里有我的长衫和裤子,将就了穿。”他肚子饿了,就在船头生火热饭。袅袅炊烟中,那女子穿了他那显得宽大的衣裤走过来,朝他跪拜:“谢谢您,谢谢您的救命之恩!”他扶她起来:“是你命大。”
他热的菜干饭,叫那女子一起吃:“你叫啥子名字?”
赵莺饿了,吃着菜干饭:“赵莺,黄莺的莺。”
“啷个落水了?”
“我,我在江边耍,涨潮了。”
“潮水说来就来,会水的都被淹死过。我叫孙善,善良的善。”孙善说,拧亮油灯。
赵莺看清楚他那水上人惯有的黝黑的脸:“谢谢您,孙善大哥!”他那双眼睛好大。
孙善说:“水上人救落水人是常事。吃,吃饱,刚才你那肚子都吐空了。你是城里头的人?”
赵莺点头。
孙善说:“怕是寅时了,天太晚,水大,明早天亮后送你走。”
赵莺似点头非点头:“就你一个人?”
孙善抽烟:“一条船一个人,优哉游哉。你莫怕,我不吃人,你睡舱里我睡舱外。舱里闷热,有篾扇。”
赵莺疲乏至极,去船舱里拿了她那湿衣服来晾到船篷上,回身进舱,躺到独有的一张木板**。确实闷热,汗水湿透她的全身。船小,船篷外的月光明亮,穿湿腰裤的孙善仰躺着打起了呼噜。她扑打篾扇,心里发热,这个孙善还善,渐渐入梦。俩人都做梦。孙善梦见自己的小木船变成了大帆船,顺风顺水直下。赵莺梦见自己做了新娘,佩大红花的新郎官光圣伴在她身边,又发现自己只是个看客,新娘是李小雅。一阵说话声把赵莺惊醒,天光大亮,她见站在船头的孙善正与两个商人模样的人说话。
跟孙善说话的是他父亲孙亮和他母亲玉霞。
“儿子,爸妈求你几次了你也不回涪陵去,我们是来向你赎罪的!”玉霞说,两眼噙泪。
孙亮说:“善儿,你记恨我没错。我给你说过,是这个世道不公,我是被逼上山落草的,可我从来都不抢穷人,你妈可以作证。我和你妈这辈子是没法子从善了,只有这样了,就指望你为我们孙家争光。”
孙善犟着脖颈:“我说过,绝不回涪陵,我现在过得好好的,我喜欢这水上活路,我也就这样了。”
孙亮喝道:“你不能就这样,老子是错了,可弯竹子能生出正笋子来!你看那船。”手指停靠江边的一艘木船。
孙善抬眼看,那船头平尾翘肚儿大,帆樯高耸,是艘敞口“麻秧子船”。重庆水码头的人言必称此船,这船稳当,是川江水手很喜爱的。他听老船工说过这船的名字的来由,乡下人栽秧子,屁股后面跟得有放秧苗的木盆,称为“秧子船”。“麻儿麻纠纠,下河摸鱼鳅。”船工多是农人,对脸上长麻子的船工这样说笑。后来,有人在“秧子船”前面加了个“麻”字,就喊成“麻秧子船”了。看着这船,他那心怦怦跳,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船。
孙亮说:“儿子,你应该晓得的,那是艘敞口‘麻秧子船’,载重五百担,敢闯夔门过三峡,不是那些‘麻雀船’、‘鱼鳅船’能够比的。从今以后,这艘船就是你的了。”
孙善惊愕。
玉霞说:“儿子,妈刚才说了,我们是来向你赎罪的。你爸说,看样子你是铁心要在水上干了,说是行行出状元,就让你在水上干出点名堂来。”
孙善名字斯文,却生性粗鲁。他一直在涪陵城读私塾,有次,跟学友打架,那学友被他一拳撂倒,怒骂他爸爸是被官府通缉的土匪头子,他妈妈是土匪婆。他震惊万分,回家后,说了这事,逼外婆说实情。外婆无奈,落泪说了他父母之事。他一直以为父母是做生意的好人,外婆对他说过,他的名字就是他父母取的,要他与人为善。他一直遵循父母教导,苦读圣贤书,立志成才。这突然的打击使他万念俱灰。他对土匪恨之入骨,他的教书先生就被土匪抢过,还被打断了大腿骨,睡了三个多月。火暴脾气的他无颜再在那私塾念书,无颜再待在涪陵,愤然离家出走。他外公是水上人,在长江边长大的他水性好,就选了水上谋生的活路。他决意独自谋生,却又好难。现在,父母给他送船来了。
孙善闷声不语。
孙亮苦口婆心:“儿子,你放心,这买船的钱来得干净,你老子抢的是贪官宣道台运去省城孝敬上司的银子。你把这船经营好了,把宣贵昌那龟儿子贪赃枉法的污钱变成干净钱。”
孙善听着,没有反对。他恨当官的,晓得宣贵昌是个尽人皆知的大贪官。
船舱里的赵莺泪流满面,她早认出孙亮和玉霞来,却不知道孙善竟是他们的儿子,走出船舱哭喊:“表娘,表叔!”孙亮和玉霞都惊讶,赵莺哭诉了孙善救她命的事情。玉霞搂了赵莺哭:“莺儿,好险啊!老天有眼,保佑我侄女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