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就这样开始了。
此时正值暑假,高铁里挤满了利用假期出游的学生,车厢里人气鼎盛。所以即便有邪门的罗小宗在,也只是发生了一次厕所水管爆裂事件。
一上车落座,老黄和双魁便从书包里掏出纸牌和零食,要对家境富裕的罗小宗进行胜利大围剿。
利字当头,我也耐不住寂寞,摩拳擦掌地加入了战团。
罗小宗瞪着白痴的双眼,抓着一把纸牌,目光涣散,显然对自己即将沦为砧板肉的处境毫无察觉。
然而他会不会打牌没关系,关键是他身后不离不弃的红衣艳女明显是牌林高手,每当罗小宗拿起纸牌,风情万种的红裙女妖就会出现,趴在他身后伸手指点江山,挥斥方柁,转眼就将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结果不但没有敲诈到罗小宗,我们几个几乎连家底都要输进去。
“分子,替我打会儿!”眼见再玩下去就要卖身还债,我再也按捺不住。把纸牌往绝对分子的手中一塞,掏出一张纸符,直奔罗小宗身后的女妖而去。
红衣艳女见我凶神恶煞般的扑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舍弃牌桌,撒腿便跑。
“你给我站住。”事关钱包,我卖命地穷追不舍。
与此同时,已经输红了眼的老黄和双魁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在满目萧条中找到了一丝翻本的机会。
那厢纸牌纷飞,进行着激烈的鏖战。
这厢连追带打,上演着生死追杀。
狭窄的高铁车厢被我们折腾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车上一大半的乘客都铁青着脸,拎着行李转移到了别的车厢。
还好是短途旅行,在我们还没有闹出更大的动静时,列车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居然提前进站了。
“少奶奶,别玩了!快点准备下车!”老黄一看就是保住了老本,满面红光的抓住了已经跑到了别的车厢的我。
“别挡着我,要是不把这个该死的女人灭了,她早晚是个祸害。”眼见红衣女妖藏在椅子下偷笑,近在咫尺,我又怎能功败垂成?
“快点下车,少发神经,再不下车门要关了。”老黄虎躯一震,再次施展他的暴力美学,像是拎小鸡一样把我拎下了火车。
而女妖则青白着脸,趴在长凳下,朝我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示威般地比出了个胜利的“V”字。
因为是著名的旅游景点,在这站下车的旅客还不少。我们几个背着大包小包,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挤出火车站,打了一辆出租车,七嘴八舌地往目的地前进。
当天天朗气清,碧空万里,出租车在如水的车流中穿梭,很快就把我们带到了景区的山脚下。
“绡绡,什么叫寺庙啊?我们去寺庙干什么啊?”罗小宗到了陌生的环境,本能发做,机关枪般迅速发问。
“寺庙……”我想了半天,决定挑个最简单的答案,“就是和尚的家,我们去和尚家许愿。”
“啊?那什么是和尚啊?跟楼下卖的煎饼盒子一样吗?”
这个白痴,怎么尽日净记挂着吃?我见状把嘴牢牢闭上,生怕再牵扯出无休无止的问题。
“今天天气真好啊。”双魁背着包,在山脚下的凉亭里搔首弄姿,“正适合我这样的美女出游。”
我和老黄相对无言,同时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然而这一瞬间的鄙视居然被双魁抓了个正着,她活像是母夜叉附身,叉着腰,瞪着眼睛对我们吼曰:“你们俩傻站着干啥?还不快去买票!”
我和老黄如临大赦,生怕她再借机提出诸如请客吃饭之类的非分要求,双双撒腿往售票处狂奔。
然而还没等走到起角飞檐的建筑前面,我们俩的心就凉了半截。
只见售票处前人山人海,热火朝天,蜿蜒出了一条长达千米的长龙。
“唉,这可怎么办?”夏日的阳光,火热而毒辣,不过在烈日下站了几分钟,我就已经汗流浃背,老妈给我新买的T恤湿得像是水洗了一样。
“气死老子了,怎么这么多人啊?”老黄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脸庞被晒得红中透紫,就差没把舌头伸出来散热。
“哎呀,等我们买到票,太阳都得下山了吧?”绝对分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瓶底眼睛,反射出两道智慧的光芒,“要不我们从后山爬上去吧。”
“你知道去后山的路?”
“当然……”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去年我爸带我走过那条路,而且还不用买票。”
我立刻激动不已,扑上去握住分子的双手,以帕金森发做的频率一阵猛抖。
绝对分子脑筋灵光,记忆超群,号称人肉雷达,跟着她走一定没错。
然而当时我被逃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却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环。分子同学是个超级大近视,五米之内,看人脸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可谓万象归宗。
这种视力在市区转转还没问题,毕竟还有满马路乱跑的警察叔叔。而在这种千树一面的深山老林中,让她带路,无异于自寻死路。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发现周围的游人越来越少。而等爬到半山腰,除了我们五个之外,已经看不到半个人影。
不知爬了多久的山,我的腿像是灌铅一般沉重,一屁股坐在了茂密的草丛中。智商还没下线的我慌忙掏出老妈奖励的手机导航,可悲催的是,在这深邃山林中居然毫无信号,手机刹那变砖。
“分子,你真的记得路吗?”我朝仍旧在前面带路的分子同学喊。
“怎么不记得?我去年走的就是这条路,我还记得那棵笔直的白杨树。”分子同学推了推眼镜,手坚定地指向远处的一棵树。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没有看到什么笔直的白杨,却看到了一个树干扭了几道弯的老松树。
顿时万念俱灰,扭头朝老黄道:“怎么办?我们好像迷路了?”
“没事,我们先野炊吧。这座山小,多转两圈怎么也出来了,关键是要添饱肚子!”老黄是标准的粗神经,无论置身何地,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肠胃。
“绡绡,什么叫野炊?”
“野炊就是吃饭,就是在野地里生火做饭。”
这次罗小宗估计是听懂了,不再没完没了的问个不停。凡是涉及到吃饭和金钱的问题,他总是能表现出卓越的智商。
后来我们又在山上转了半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平坦的空地,老黄从旅行包里拿出了一个铁锅和几块蜂窝煤。
我们也相继贡献出了自己的随身携带的美食,扔到铁锅里,打算大快朵颐。
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煤,有锅,却没有架锅的炉子。
“快点去捡两块砖头。”老黄说罢向四周望了一眼,但见草木依依,野花点点。有花,有树,有动人美景,但就连半块砖也未见。
“附近没有,看来只能去远处找找看……”我刚刚说了半句,就意识到不妙,急忙闭上了嘴巴。
但是终究还是晚了,老黄的小眼睛已经像是枪口上的准星,准确的瞄向我的方位。
“少奶奶,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为啥要我去?”
“双魁和分子是女生,罗小宗不把自己弄丢就不错了,你还能指望他去捡砖吗?”老黄正气凛然,分子和双魁双双缩到他的身后,做娇小柔弱状。
真是气死我了!怎么平时她们欺压我的时候,就活像母夜叉托生,一个比一个威猛?
最后在我百般抗议之下,总算拉上了老黄垫背,我们兵分两路,跑到树林深处去寻觅砖块的芳踪。
然而上午爬了半天的山,实在太消耗体力,我刚走了两步觉得双腿发软,干脆坐在石头上休息。
反正老黄人高马大,体力充沛,他百寻不获,搞不好还会上演一番空手裂大石,还怕没有石块吗?
我正在专心偷懒,浮想联翩,却听树林里传来一阵细碎的“沙沙”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难道是巡山的管理员?这下我们可有救了!
我兴奋的站起来,望向声音的来处。却见一个瘦小而漆黑的影子匍匐在草丛中,似乎是山里杂妖小怪。
装做看不到!
我把头一偏,又坐回石头上,祭出装傻神功。
“要帮忙吗?要帮忙吗?”然而那黏人的小妖怪却不打算放过我,从草丛中蹒跚着走过来,趴在我的脚边,没命地念叨。
它周身都是绿色,褶皱密布,乍一看活像一块会走路的树皮。看这副傻到冒泡的尊容,八成是山里土生土长的坐地户妖怪。
“要帮忙吗?要帮忙吗?”树皮精格外执着,还在没命的念。
我盯着它那双绿色的大眼睛,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鼓足勇气问:“你能帮我捡两块砖吗?”
它点了点头,朝我伸出干瘦的爪子。
看样子它是要东西?
我打开书包,掏出了两包酱鸡翅扔给它。它像是狗一样,迅速叼起鸡翅,飞快地闪到了丛林中。
“你给我站住!你这个骗子,还我鸡翅!”想从我陈子绡的手里白拿东西?简直就是做梦。
愤怒登时令我充满力量,我像是武侠片里的大侠,脚不点地,健步如飞,迅速的追踪而去。
然而我傲人的轻功刚刚施展了一半,突然觉得脚趾一痛,踢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一下撞击突如其来,痛得我抱着脚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再定睛看去,茂密的草丛中,正端端整整的放着几块红色的东西。
居然是砖块,而且是新烧的红砖!
真是皆大欢喜,早知道这么容易,我还像个傻子一样在山里乱转干吗?看来和鬼怪做交易也不是全无好处。
然而等我拿着那几块砖赶回野炊的空地时,却见眼前一片狼籍。一个大锅东倒西歪的放在地上,四处散落着零食和塑料袋,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去哪儿了?
我把砖头扔在地上,慌慌张张的掏出手机,想给罗小宗他们打个电话。
可是手机的屏幕却给我显现出一个不停搜寻的小雷达图标。
我怎么忘了?这座破山,一直没有信号!
“要帮忙吗?要帮忙吗?”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的树林中又响起一个殷勤的呼唤。
我走到茂密的草丛前,翻出书包里所有的零食堆在地上。
“我要去找我的朋友们,带我过去。”
草丛里迅速的伸出一只干瘦的爪子,一把拎起地上装满了零食的塑料袋。随即草叶纷飞,分花抚柳,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前面引路。
我撒腿就跑,急忙追上了它的脚步。高大的树木,像是一个个英伟的卫士,矗立在深山之中。
阔叶之下,暗影重重,似乎连夏日的阳光也被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