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刚刚兴奋的跑出大门,就立刻傻了眼。眼前正有一堵两人多高的红色砖墙,死死的拦住了我的去路。

“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跑那么快?”我刚刚停下脚步,眼镜男生就慌慌张张地跟了过来。

“等我们出去再说。”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所亮着灯光的房子,里面正有两个长着长角,青面獠牙的妖怪,张牙舞爪地追了出来。

“快点帮我上去,再晚就来不及了!”我慌忙向眼镜男生求助。

跟大多脑子不怎么好使的人一样,别看他身材干瘦,力气却不小。听我这么说就连掀带抱地把我推上了围墙。

我抱着婴儿骑在墙上,只觉背后冷汗涔涔,忙弯腰朝他伸出手去:“喂,快点上来啊。再不上来,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我的手却孤零零地伸在夜雨中,濡湿冰冷,根本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他站在围墙下面,仰头看着我,面带微笑,仿佛在细雨飘零的夜晚看到美好的景致似的。

“你傻了吗?快一点,这里不是活人能待的地方!”这幅模样我经常在犯傻的罗小宗身上看到,早已见怪不怪,忙焦急地催促他。

可是他仍木讷的站在原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我露出淡然的笑容:“你走吧,我不能走了。我再也回不到……,那个温暖的世界了。”

“白痴,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对这家伙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就要跳下墙头救他。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墙外传来呼唤我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融化在雨中一般,虽然不大,却丝丝入耳。

他说的是:“子绡,别去!”

我忙低头看去,却见墙下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是屡次救助我于危机之中的白衣美少年。

他长发如墨,凤眼含精,俊秀的脸上满是焦虑,正朝我伸出双臂。即便在如此深沉浓郁如化不开的墨锭般的雨夜里,他身上的白衣流动出耀目的光华,如月光般温柔,又如阳光般温暖。

“快点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不然就来不及了!”他的声音也失去了一贯的冷静,隐隐透着几分慌乱。

我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朋友,示意他连眼镜男生也一块救了,可他红唇微抿,朝我坚决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那两个青面獠牙的妖怪已经追了过来,口中还留着口涎。其中一个一把拉住我的脚,另一个就要爬上墙来抢我怀中的孩子。

那恶心的,长着鳞片的爪子死死的抓着我的鞋,一股腥臭的味道直冲鼻翼。

我知道再也不能耽搁,回头诀别的朝他喊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接着纵身一跃,扑到了那个在下面等着我的白衣少年怀里。

“本非人间的人,哪里还需要名字……”

就在我扑到了绯绡温暖的怀抱的一瞬间,仿佛隐隐的听到了他遥远的回答。

没有名字吗?素不相识的朋友,漆黑旅途上的同伴。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的双足一踏上潮湿的土地,前方突然闪出一道刺目的光芒,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老妈满怀企盼的脸。

“妈妈?”我心中一惊,吓得一跃而起:“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大学吗?难道这只是一个梦?我根本就没有考上大学?”

“少奶奶,没想到你这么惦记念书啊……”老黄立刻哭笑不得:“你放心吧,你上了大学啦,现在正躺在学校的医院里。”

我还没等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妈妈就一下抱住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绡绡啊,你怎么总是出事故啊?这已经是你第几次进医院了?怎么走在街上都会被卡车撞啊?”

我看了看老黄,仍然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难道这次受伤的又是我自己?

“你昨晚去接罗小宗,一出门就被工地运砂土的卡车刮了,结果就昏迷了一天,可吓死我们了。”老黄见我眼神迷茫,急忙对我解释。

“难道出事故的不是双魁?”

“嗯?”老黄纳闷的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出事的是她呢?她和罗小宗都很好,现在正在外面等着你醒呢,你要不要见她?”

“不要!”我用被子蒙住头,再也不想起来。

气死我了,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为了找回迷路的罗小宗,我出门就被卡车撞,还傻呼呼的像个救世主一样要拯救危难中的双魁,结果在妖界折腾了一圈,是我自己摸到了回人间的路。

怪不得黑衣少年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的手机也突然接不起电话。

原来彼时我根本就没有了实体,仅剩一缕幽魂。

而那看似和蔼可亲的两个老人,其实是专吃人类灵魂的妖怪,而婴儿其实是我自己的生命,却被我命大侥幸抱走了。

至于那晚漆黑粘稠的汤,自然就是千年国货,正宗品牌,如假包换的,

孟婆汤!

“陈子绡,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们了。”病房的门被推开,闪进一个烫着大卷发,头发灿如黄金的漂亮女生。

“你、你……”我指着她修饰得飘逸动人,宛如海报上外国模特的金发,差点呕出一口鲜血:“你说的什么一定要认出你,就是指这个意思?”

“是啊,这个发型美不美啊?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想尝试了,但是那个时候学校不让烫发,现在终于能尝试啦!是不是很适合我?”

双魁还在絮絮叨叨不提的说,我望着她那崭新的发型,仿佛看到了世界的末日。

干脆把头一歪,又缩到被窝里休息去了。

然而这一缩不要紧,耳边立刻响起罗小宗惊慌失措的呐喊,“绡绡的眼睛又闭上了!是不是又要死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再活啊?他为什么会一会儿死一会儿活的……”

所谓因祸得福,虽然我受了点皮外伤。妈妈的到来却令我大饱口福,她老人家直到被我吃得几乎破产才打道回府。

而且由于是在校园里被车刮伤,系里还给了我两周的病假。每天我就带着双魁在校园里乱逛,晚上和老黄他们一起吃大餐。

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直到中秋节后的第三天,饭桶才鬼鬼祟祟的摸回宿舍。

该君已经旷了几天的课,此时正抱着一盒鸡腿讨好我。

“这几天有没有帮我点名啊?还有那些作业真是太麻烦你了。”他盯盯地望着我,满怀感激。

我刚刚要张嘴回答,老黄就适时的推门而入,“范佟,高数老师、大物老师,还有大语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我握住饭桶的手,做猫哭耗子状,“兄弟,真的对不住,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出了横祸,你的作业我一份也没有帮你写……”

饭桶刹时面如死灰,双目中燃起愤怒的火焰。

“还有件事……”老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点名倒是帮你点了,可是我和罗小宗一起答到的,结果又被老师发现了。”

饭桶对于我们三个人的了解实在不够透彻,竟敢把身家性命托付到我们手中,结果在一瞬间由幸福的颠峰跌入了地狱的谷底。

算是为了此次中秋节事件,画上了一个倒霉的句号。

此后我们学校就多了一个仿佛祥林嫂翻版的男生,逢人就悲伤的哭诉,“我们宿舍的那三个人啊!你不知道啊,就是那三个人啊……,简直是……”

每逢此时,他便拿起袖子抹起眼泪来,声音也呜咽了。

两周之后,我在一个夕光似血的傍晚,来到了莺莺燕燕,倩影翩翩的女生宿舍。

废弃生锈的公用电话亭里正站着一个高瘦的男生,正在卖力的拨电话。

“怎么拨不过去啊?”他一边拨一边嘟囔。

“嗨!”我走过去,伸手拍上他的肩膀。

他回头望向我,满脸迷惑,缺乏血色的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正是曾经陪我走在漆黑夜路上的故人。

“你是谁?”他习惯性地挠了挠头,“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我对他微微一笑,“你忘了吗?你已经死了两年了,是跳楼死的!因为和女朋友发生了口角,一气之下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如今留在这里的只是你的一缕思念,化为魅妖,盘亘在电话亭上不肯离去。”

“对了,对了……”他愣了一下,挠着头苦笑:“可是我怎么忘记了这件事,就记得要打电话给爸妈报平安!”

“快点走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不要一直站在这里,做美好的梦了,唯有面对现实,生活才能继续。”

他放下手中的话筒,半晌不语。最终朝我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公用电话亭,单薄而飘忽的背影,转眼变被如血的夕阳淹没。

而此之后,我们学校女生楼前那个废弃的电话亭里,再也不会想起奇怪的滴滴声,而每当我走过那个电话亭,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瘦高的身影。

希望他能够摆脱今世的羁绊,拥有真正的人生。

梦的入口,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可是要做怎样的梦,却要靠我们自己!

故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