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们在千辛万苦上交了毕业论文,向实习的道路上踏出光辉的一步时,便遭遇了一次凶险的车祸。

这次可怕的车祸,不仅让我们几个人足足在**躺了一个月,浪费掉求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寒假,还衍生了另一个令人饮泣的副作用。

现在老黄就瘸着腿,坐在公园里,用难得的可怜兮兮的声音,给唯一向他发了OFFER的学校打电话。

“呜呜呜,主任,能不能宽限两天吗?我受了重伤,现在实在不能去报到啊。”

“我们也明白你的难处啊,可是现在要求实习的学生这么多,你已经迟到了这么久,我们也很难办。”

“奶奶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还怕了你们不成?”

老黄果然不惯于向人俯低做小,刚说了几句求人的话,就露出了土匪本色。

“喂……,老黄。”我伸手拍了拍对着夕阳仰头长涕的老黄,指着他的手机:“你电话还没有挂呢。”

“啊啊啊啊——,那个糟老头子不会听到我刚才的话了吧?这可叫老子怎么办?”

老黄布满横肉的脸立刻变成了茄子的青紫,抓着手机慌慌张张的急吼,以期挽回错误。

但是傻子都能猜得到,那边的学校主任现在估计已经被气得口吐白沫,手脚抽搐了。

“啊?他挂了电话了,少奶奶,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啦?”

我白了他一眼,不挂电话,还能指望被你活活气死?

“呜呜呜,少奶奶,哥们我不会就这么毕不了业吧……”老黄无助地抓着手机,戚戚艾艾地对我哭诉:“哥们我好不容易才交上论文,怎么就这么倒霉?”

“老黄,你放心,我会跟你共同进退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交朋友的真谛啊。”我心中暗喜,但是还是抓住老黄的手,表现出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

可是老黄刚刚用感激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少奶奶,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笑啊?”

“怎么会?我明明是在哭啊。”

“你那嘴角分明是往上翘的!”

“啊?真的吗?”我伸手往脸上摸去,可是还没等我摸出个端倪,一向贯彻暴力美学的老黄,就挥舞着拳头向我砸来。

我还能怎么办呢?只好一边撒腿逃命,一边黯然伤神。

人说喜怒不形于颜色,真是太对了!像我这样表里如一的淳朴好人,果然处处都要受到生活的戏弄。

但是生活对我的调戏,才只是开了个不痛不痒的头而已,后面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正的惨绝人寰。

因为四人之中,我的伤是最轻的,双魁扭到了腰,老黄摔断了腿,我只是后脑撞了个大包,稍微有点积液而已。

不过这点小伤,对于身经百战的我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所以只稍加修整了一个月,我就又出门去找工作了。只是两个月短短两个月的实习职位,怎么就这么难找?

看来大多数单位都怕实习的学生赖着不走,秉着精挑细选的原则招收员工。

而当我换乘多辆公车,气喘吁吁地奔赴到招聘现场的时候,那家公司的大门前已经坐满了人。

果然世路辛酸,举步维艰,只是一家中等规模的公司,就吸引了这么多的求职者。

他们都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的打量着我,着装整齐而划一,像一个个没有生命的人形。

我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立刻腿脚发软,身体发虚,哆哆嗦嗦地找了个空位坐下。

“你的简历给我。”我的心还在乱跳,就有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我就像见了猫的老鼠,手忙脚乱地双手呈上了那几张关系我命运的薄薄的纸。

“你怎么还没毕业?排180号。”胖子随手写了个纸条塞在我的手里,“好好听着,一会儿前台小姐会叫号。”

前台小姐?哪里有前台小姐?我怎么都没有看到?

“兄弟,别找了。”眼见我手搭凉棚,在寻觅那唱着福音的天使,旁边的一位战友就指了指走廊的尽头:“那边,再拐个弯。再排个这么长的队,你才能见到前台小姐呢。”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能看到一望无尽的长长的走廊,和熙熙攘攘的人头。

唉,还不如在家吃我的鸡肉烩饭呢!

早知道有这么多人来面试,我这个学校里的绝对分母,又来凑什么热闹呢?

但是人总是贪心,草根一般,既便只剩下一点点希望,也要肆无忌惮的生长。

因此虽然内心在不停的打着退堂鼓,脑子里一直惦记着那碗未入肚的鸡肉烩饭,我还是和周围的人一样,眼巴巴地望着那扇几乎遥不可及的大门,一步都不肯挪动。

这一等就不知是多久,直到天色渐晚,黄昏降临,才终于听到前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180号,陈子绡!”

我几乎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这个天籁之音,手脚颤抖地摸到了那扇亮光闪闪的玻璃门前。

“你就是陈子绡?”前台的小姐瞪圆了涂满睫毛膏的眼睛,雌威大发:“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不招女员工。”

“我是男的!”我气急败坏地怒吼一声,以显示我的雄风。

果然,我的那锻炼了二十几年的嗓门不容小觑,一声怒吼之后,前台小姐目光涣散,神智飘摇的把我带到了一个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带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是人事经理的模样。

他看了我一眼,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似乎略有所思。

“好了,你可以走了。”

嗯?我瞪着眼睛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男人难道和我那神奇的老爹是同行?

他到底是面试的还是相面的?

但是接下来眼镜男面无表情的继续说:“我们这里工作强度太大了,不招女员工,请你回去吧。”

难道这里的人出门都不带眼睛吗?还是因为该公司的前身是化工厂,盛产像老黄那样进化不完全的异形?

但是对方是面试官,我还能怎么样呢?

虽然怒不可遏,也只好强压住怒气,礼貌的跟他握了下手,“我叫陈子绡,是男的!”

“喔,是这样……”眼镜男没有丝毫的歉意,十指交叉着问我,“你还没有毕业?”

“是,学校要我们先找实习单位。”

“那你有没有什么特长啊?”

“特长?”我翻着白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如果跟他说我的特长是一天能吃十只鸡,是不是立刻就会被请出大门?

“你会用绘图软件吗?我们这里偶尔会接触到设计类的工作。”

“不会。”我斩钉截铁地摇头,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会画辟邪的符咒。”

眼镜男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继续问我。

“那你会速记吗?”

“我念咒的速度很快的。”

“那会做网页吗?”

“做咒术阵是我的长项。”

眼镜男听到这里,再次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的打量了我一下。

“陈子绡是吗?我知道有个地方很适合你,你可以去公交车站找114路,坐到终点就到了。”

“114路终点站?那是什么地方?”我记得那辆公交车明明通向郊区,怎么可能会有公司?

“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我的面试就这样结束,等我拎着公文包摸到楼下的公交站的时候,才发现114路的站牌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终点站:XX山墓园。”

死眼镜,居然敢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符,转眼烧成灰烬。周遭立刻阴风乍起,响起了一片妖怪狼嚎的声音。

刚刚我跟他握手的时候,就在手心里特意涂了一点小妖最爱的鸡血,再叫点迷路的魅过来,一定叫他好受。

那些妖魅里有吐舌头的,有三只眼的,有长着四只手的。

它们大都外形恐怖,围着我转了几圈之后,没有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就呼啸着直往那座华丽的办公大楼去了。

不到五分钟,就从那座大楼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哇哇哇——,怪物啊!”

一听就是刚才面试我的眼镜男发出的夺命狂呼。

我的心情立刻大好,踏着金色的夕光,脚步轻快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爸爸说得没错,日行一善果然会让人轻松愉快,如沐春风。

冬天的风寒冷刺骨,我在小摊上吃了一碗鸡肉米线,又跑去逛了逛跳瘙市场,不知不觉中,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眼见天幕上星光点点,月色朦胧,再逛下去只有挨骂的份,我才恋恋不舍的往家里走去。

哪知刚刚走出热闹的集市,我那像是哑巴一样的手机就欢快的响了起来。

“喂?少奶奶,你在哪里呢?”对面是老黄的声音,似乎隐含着几分焦虑。

“我在逛夜市啊,找我干啥?”

“你还有心情逛街?”老黄怒吼一声,“快点过来,罗小宗出事了!”

“啊?他、他怎么了?”罗小宗真是可怜,怎么刚刚出院,就又堕入了深渊?

“你过来就知道了,我们在火车站前那个办公楼等你。”

火车站前的办公楼?亏他们想得出来,那座楼极其古怪,只要一有火车经过,就开始哗啦哗啦的跟火车一起做共振运动。

但是怪就怪在,它整整共振了十几年,平均每天振个几十次,居然还屹立不倒,堪称我市一大奇观。

还好这里离车站不远,我拎着公文包,挤上一辆像是罐头般的公共汽车,心急如焚的往火车站赶去。

望着公交车上西装革履,挤得满头是汗,几乎气绝的上班族,我又开始没来由的悲哀起来。

呜呜呜,难道我将来的人生就是这样?每天披星戴月的上下班,挤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还要受着老板的剥削兼白眼。

我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