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之后,又下起了蒙蒙的春雨,我回到家里,望着阴霾的天空,越想越觉得害怕。为了保险起见,决定还是给老爹打个电话问问。
“喂?你好?我找陈先生。”老爹那边信号很差,吵吵嚷嚷,乱成一团,电话还要人转接,“对!他应该不是正式职工,是帮忙去的。”
工人让我稍等,放下电话就帮我找人去了。
“绡绡,你终于想起你亲爹啦?”不过一会儿,话筒里就传来老爹兴奋的声音,“最近你没有去什么荒郊野岭吧?我那天晚上倒水的时候,突然打翻了杯子,再看洒水的方位,好像在预示你最近出行不利,尤其不能去人迹罕至的地方。”
倒水能倒出这么多名堂,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我这个活宝老爹一人而已。
“爸,我前两周跟着学校去植树,上了趟山。”
“哦,只要别捡什么东西就没事。”
“捡了……”我哭丧着脸对着话筒,“不过不是我捡的,是我们同学,他在地底下翻出了几个木头人。”
“以前的人有用陶俑陪葬的,木头容易腐烂,应该不是陪葬的东西……”老爹的声音十分严肃,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古代的木头人,多半是用来做巫蛊,诅咒别人的。让你们同学赶快把那些东西烧了,要是真是诅咒用的东西,可能连命都会丢掉。”
“啊?”我想起老黄家那俩一命呜呼的将军,被吓得口舌钝结,“可、可是诅咒已经开始了?那要怎么办?”
“绡绡,爸爸这边有点事情,有时间再给你打电话。”老爹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紧接着就发出更大的喧哗声。
“你什么时候来电话啊,可一定要来电话啊!我在家等着你啊。”
可是还没等我喊完,话筒中就传来了“滴——”、“滴——”的长音,老爹已经挂断了电话。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阴暗的房间里,望着风雨欲来的天空,愁容满面。
诅咒吗?现在死的只是两个动物,将来呢?会不会就轮到人了?
“老黄,你家的狗没事吧?”第二天我背着书包跑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把趴在桌子上补觉的老黄拍了起来。
“没事,少奶奶你惦记它?”
“没事就好……”我伸手就往他的书桌里掏去,“那几个木头人呢?还在不在?赶快把它们烧了。”
老黄或许也有点害怕,一向爱占小便宜,连垃圾也囤积的他,居然十分爽快地点头答应。
于是午休的时候,我们就偷着跑到教学楼后面的空地上,用废纸跟枯枝点了堆火,把剩下的三个木头人扔到了跳跃的火焰之中。
火苗宛如妖冶的精灵,闪着灼人的光与热,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三个木头人便在烈火中化为漆黑的焦碳。
“结束了,我们走吧。”火光渐渐熄灭,地上只有一堆燃烧的灰烬,我一脚踏上去,把它们踩得四散纷飞。
“少奶奶,真有你的。”老黄心结既解,笑嘻嘻地抬手就拍了我两下,“哥们我这次终于可以放心啦。”
“以后再也别捡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哎呀,知道了,你可真是婆妈。”
我们俩一边走一边说,一会儿就走到了操场前。只见明媚的阳光下,正有几个男生挥汗如雨的在篮球场上打球,老黄见状一声欢呼,撒腿奔去。
“老黄,等会儿我,我上去换了鞋就下来。”我朝老黄大喊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
不知为什么,平时人来人往的楼梯,今日竟格外的安静,灰黑的水泥的台阶上霉斑满布,弥漫着一丝春阳也化不去的阴郁。
教室就在三层楼,我人高腿长,几步就跑到了二楼的拐角处。
阳光在白色的墙壁上投影出两个人影,那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一个清晰,一个模糊。显而易见,高的而清晰的那个就是我。可是另一个又矮又瘦,堪堪只到我的肩膀,似乎是个小孩子。
难道是谁家的小孩迷了路?跑到了我们学校?
我好奇地回头看去,却发现背后只有空落落的台阶,别说是小孩,连半个鬼影也没见。
再一回头,墙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却哪里还有什么矮小的影子?
真是大白天见了鬼,我咒骂一声,继续撒腿往楼上跑。
台阶一个连着一个,灰暗而冰冷。这层楼梯我不知走路多少遍,兼之心急如焚,就一步三个台阶的加速前进。
哪知就在我马上要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突然从楼梯的阴暗处斜斜的伸出一只手,正好放在我即将落脚的地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这仅仅是一只手,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踏上去。
然而那手上却沾满了泥巴和干涸的血液,皮肤发青,连一丝血色也无。我被它吓得不清,脚悬在半空,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就是这么一犹豫,下一秒钟,我便觉得身体失衡,“哇”地大叫一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哎哟”、“啊呀”的叫声,我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人影纷飞,等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滚到了二楼的楼梯上。
伸伸手,晃晃腿,毫无异状。
嘿,真是幸运,从这么高的楼梯上滚下来,除了后脑撞出一个包,浑身竟没用一处伤。
然而还没等我幸福的笑声冲口而出,身后就传来一声气极败坏的呐喊。
“你是哪个班的?谁叫你这么上楼的?”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怎么跟每周升旗时间讲话的教导主任一模一样?
“老师,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看没人就走得快了点。”我吓得一个激灵,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
果不其然,我们学校的秃头教导主任眼镜歪斜,鼻孔流血,三下五除二地站起来,正恶狠狠的瞪着我。
“什么叫没人?这不是人啊?”主任伸手指着围观的学生:“我刚才就看到你在楼梯上连跑带跳,违反了学校纪律,才特意追过来的。”
他不追还好,结果追上来当了我的肉垫。
可是饶是我拼命的赔礼道歉,鞠躬哈腰,还是迎来了我人生最辉煌的时期。天才果然不可埋没。
次日上午,广播体操的音乐刚一响起,我就含悲带愤地走上领操台,站在了那个姿势规范,长相漂亮的小姑娘身后。
下面的学生都交头接耳,似乎对我的横空出世极为诧异。
不就是当众罚站吗?想想嵇康,再想想袁崇焕,人家不但当众罚站,最后连脑袋都不保。我这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
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努力挺直腰杆。
然而下面的学生则一边做操,一边盯着满脸严肃的我,笑得嘴巴抽筋,东倒西歪。
经此一役,我的人气像神六发射一样直线飙升,连高中部的学生都对我的大名有所耳闻。
“少奶奶,你行啊!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据说你把那个‘中央部长’揍了一顿,才被全校通报批评?”走下圣坛之后,老黄便一有空开我的玩笑。
“啊?你在哪里听说的?”果然众口烁金,积毁销骨,流言真是太可怕了。
“一班那个张大嘴说是他亲眼所见,而且还把你们的照片发到了学校的八卦群里。”
我再也不敢跟他搭腔,背起书包,骑上自行车,向家里落荒而逃。
春末夏初,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黏腻的感觉,我刚刚骑了一会儿,便浑身是汗,自行车越来越重,简直像载着什么重物。
哪怕是一个人,也没有这么重吧?
等等!人?
我想起前一天所见,在那阴暗的楼梯拐角,我明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周围也确实没有一个人。
难道在我摔倒之前,所看到的都是假像?
想到这里,我战战兢兢的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浑身都是泥巴,又黑又焦,没有五官的人正垂首坐在车后座上。
装做没看见!
我手脚颤抖,尽量保持镇定,目不斜视的蹬车。记得爸爸曾经说过,如果被这种莫名奇妙的妖怪纠缠,最好的方法就是视而不见。
然而浑身土味的泥巴精却不打算放过我,我被它吓得把车往楼下一扔,撒腿往家的方向跑去。
又跟那天一样,天气虽然晴好,却总像隔着一层雾蒙蒙的薄膜;景物虽然熟悉,却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我边跑便警惕地回头看,只见黑呼呼的泥巴精依旧蹒跚趔趄地跟在我的身后。
它摇摇晃晃,面孔扁平,只余两个黑洞洞的鼻孔,竟像极了我昨天烧掉的木头人!
“快开门,快开门!”我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奈何手抖得厉害,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插到锁孔里。
与此同时,空旷的走廊里,传来一阵细不可闻的“沙沙”声,好像有人在蹒跚的,拖着腿,缓缓向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