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叔的笑声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与讥讽,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但嘴上仍旧喋喋不休:“也好,有人甘心为这狂躁的夫人服务,我这老头子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眼看都要成为主子身边的人了,还非要插手我们这些下人的差事,真是自己轻贱自己啊。”
一碗热腾腾的粥缓缓倒入那纤细的手腕之中,勺子与碗边轻轻触碰,发出轻微的声响,随着最后一口粥的送入,她的手臂已然酸痛难忍,如同千斤重负。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所及之处,室内只余她与那位神秘女子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静谧。
女子的眼神,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始终不离她左右。
在这无言的对视中,嫣然内心竟生出一种莫名的信赖,坚信这位看似疯狂的女子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连续两天,送饭这件事成为了嫣然主动肩负的责任,仿佛是一场无人问津的使命。
幸运的是,府中几乎无人愿意靠近这位被认为精神失常的女子,这让这个地方成了一片罕见的净土。
与其说嫣然是在照看她,倒不如说这是她为自己寻得的一片静谧,一个可以独自沉思的空间。
正当她耐心地喂食,那份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感觉如潮水般再次涌来,嫣然强忍着不适,勉强咽下了几口泛上来的酸水,身子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侧目一看,那女子竟带着几分好奇与关怀的眼神注视着她,口中似有若无地低语着什么。
嫣然倾身侧耳,费尽心思才辨认出那模糊不清的词语——“孩子”。
她的手不自觉地轻抚上尚不明显的腹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惊讶与不解。
原本就消瘦的身姿,在凌熠辰面前巧妙掩藏的秘密,竟然被一位被世人视为疯癫的女子洞悉。
“吃……吃些酸枣……能……缓解呕吐……”
女子的话语断断续续,仿佛喉咙中含着东西,嫣然费了好一番力气才领悟了她的意图。
“你的意思是,吃了酸枣,我的不适就能减轻了?”
嫣然声音中带着一丝希望。
那疯癫女子竟似理解一般,兴奋地拍手点头,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纯真喜悦。
这意外的温暖让嫣然心头也生出几分宽慰。
紧接着,她尝试性地追问,关于女子的过去、她的家庭、又是谁将她囚禁于此,甚至提到了孩子,然而无论怎么问,那女子也只是发出一些怪异的声音,仿佛某些痛苦的回忆被触动,她捂着头,再不肯多吐露一字。
正当这一室的宁静即将被打破时,门外传来仆役急切的呼唤:“嫣然姑娘,有您的信!”
这一声呼唤中断了所有的思绪,嫣然不得不匆匆告别,先行离开那间略显阴暗的柴房。
“哎呀,总算找到您了,大少爷从燕州发来的紧急信件,一到府中我就立即给您送来了。”
递信的是一位府中的管事,平日里沉默少言,这次特地前来,让嫣然倍感意外,连忙向其表达感谢之情。
这封信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显然不仅仅是书信那么简单。
正当嫣然准备收好信件返回之时,那管事却突然开口挽留:“姑娘,这就走了吗?”
他那直勾勾的眼神似乎穿透了信封,紧紧锁定在信上,这让嫣然感到一丝困惑。
她眨了眨眼,满是疑虑:“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没有,大少爷目前不在府中,如果姑娘您有任何需要,或是想要用车马出行,尽管吩咐我,我便是后门的管事,李二。”
管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诚恳。
嫣然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然而,刚欲迈步离开,又被李二叫住:“姑娘。”
见他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微微皱眉,语气中透着不耐:“您不忙吗?”
“不忙不忙,姑娘您还是先拆信吧。”
李二显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侧过了头,但仍没有离开的打算。
此时此刻,嫣然却突然失去了立刻拆信的兴趣,二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犹如两只剑拔弩张的小鸡。
老管家年岁已高,很快就败下阵来,揉搓着因长时间凝视而酸胀的眼睛,苦笑着表示投降。
嫣然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一边拆阅信件,一边还不忘嘀咕几句:“盯着我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予策哥即将让你成为他的姨娘,你已算半个主家的人了,更不用说你腹中还怀有他的骨肉。待予策哥归来,朝廷必定会赐爵位,而他尚未娶正妻,这府中能算得上女主子的,除了我姨母,也就只有你了。你说,他这样盯着你看,还能为什么呢?”
嫣然猛然抬头,这才发现慕容欣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竹林旁,静静凝视着她,眼神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深邃。
她连忙上前施礼,但在礼数未尽之时就被慕容欣温柔地扶了起来。
“等到初五那日的典礼过后,我可就要改口叫你一声嫂子了。”
或许只是一种错觉,但从慕容欣口中说出的嫂子二字,听来似乎格外沉重,满载着责任与期待。
自慕容欣踏入这座府邸,便被主母看重并留在身边,他的存在……
在慕容欣的陪伴下,嫣然这几日的生活变得不再单调,她仿佛躲进了一片宁静的港湾,免去了主母频繁且不耐的传唤,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照料那被世人误解的柴房疯妇之中。
这份难得的宁静,如同春日里细雨滋润的嫩芽,悄悄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面对嫣然眸中闪烁的困惑,慕容欣并没有立刻解开她心中的谜团,反而将视线缓缓移向一旁的管家李二,语调中带上了几分严厉与指责。
“常言道,姨母府上的仆从皆训练有素,懂礼知矩,今日一见,倒让我见识了何为特例。管家大人竟是如此清闲,书信一递即成无事之人,不仅紧随主家姨娘左右,更是全然不顾府中上下应守的界限。在我这无关紧要之人面前,或许还可稍加宽容,但怎能在我未来表嫂——你的女主人面前也如此放肆,这难道不是明目张胆的轻慢与不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