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辞间,她的手不自觉地比划着,回忆起在府邸中目睹凌熠辰屡遭暗算、险象环生的场景,却未曾注意到,当她无意中提及山中遇蛇的往事时,坐在对面的慕容欣脸上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经年累月的暗杀,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姨母的真正用意。”

慕容欣沉吟片刻,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而嫣然则乖巧地跪着,眉宇间难以掩盖的哀愁,透露出她内心深处的无奈与苦楚。

她原以为,那些不堪的过往能够永远尘封,却没料到,这不光彩的事实,不但被大少爷知晓,如今连慕容欣也纳入了眼帘。

在那场恐惧与绝望交织的风暴中,她最先考虑的既不是温柔体贴的凌予策,亦不是冷漠孤傲的凌熠辰,而是如何在这世间苟活。

假如不曾被贩卖至风月场所,也许她就不会流转到京城,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和药引;假使没有这样的遭遇,她也不会遭受凌熠辰的侮辱,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系列磨难。

说到底,是她自己的命运多舛,连最简单的渴望都模糊不清,更谈不上掌握自己的命运。

如今承受的一切苦难,似乎都是咎由自取的结果。

“既然你已明了凌熠辰意图利用于你,为何不心生恨意?你渴望逃离,难道还想继续与他为伍不成?”

慕容欣的质问犹如一柄利剑,穿透了她的心房。

嫣然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眸光逐渐变得清澈明亮。

她没有即刻作答,直至感受到慕容欣的不耐,才缓缓摇头。

“曾经,我是恨过,也怨过的。但每当看到他受伤,我的心便疼痛不已,一切理智瞬间崩塌,只想再次选择信任,哪怕这是一场赌博。”

而今,她的想法已有所不同。

她要离开,不一定非要和凌熠辰同行,自始至终,她计划的是独自踏上旅程。

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就如同失去了根基的浮萍,随波逐流,没有方向。

“真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深情的女子。难道你对表哥就真的毫无感觉?他对你的深情,这府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慕容欣轻轻敲打着桌面,信件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的语气中不经意间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醋意。

面对嫣然坚决的摇头,慕容欣非但没有感到欣慰,反而心头涌上一股怒气,为凌予策付出的情感感到不值。

凌予策才华出众,风度翩翩,这丫头却不解风情,偏爱那粗犷无礼的凌熠辰,后者简直不解半点温存。

“对于大少爷,我是尊重且敬仰,只敢远远瞻仰,不敢有丝毫冒犯。然而,凌熠辰在我最无助时伸出了援手,他的身影就这样强行闯入了我的世界,让我的心中再难容纳其他人。即便他的救赎背后隐藏着利用,这也是我命中注定的轨迹……”

“你,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慕容欣的声音如同一阵冷风,穿透了嫣然的思绪,让她一时语塞,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选择了沉默。

慕容欣的手缓缓落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帮助她稳住身形,动作中带着微妙的怜惜与支持。

“鉴于你们两位为我取得那峭壁上的珍贵蜜液,我可以承诺,将此事保密。”

嫣然猛地抬头,心中虽然激**,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她已渐渐读懂这些人的心理,明白任何恩惠背后都藏着交换的条件。

不出所料,慕容欣的指尖轻轻一弹,指向了她的腹部。

“你可以离开,如果凌熠辰不再踏入这片土地,我自然不会阻拦,但你腹中怀有的东西,必须舍弃。”

什么?那纤细的手指,所指的是她腹中正孕育的生命。

嫣然本能地护住自己的小腹,连连摇头表示拒绝。

慕容欣恢复了以往的从容,重新摇动起手中的折扇,没有进一步强迫,只是诚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带着这个孩子,你逃脱不了命运的枷锁,凌熠辰也断不会接纳你。”

【今夜,是你最后的机会。】

余光无意间掠过杯中若隐若现的文字,嫣然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身旁喋喋不休的嬷嬷也一时语塞,只能不耐烦地连声呼唤。

“嫣然姑娘,嫣然姑娘。”

“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出神,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了。嬷嬷的手艺确实精湛,竟让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嫣然恢复了常态,急忙将杯中的水倒空,指尖轻轻抹去了杯沿的字迹。

嬷嬷一面为她涂抹口脂,面上堆满笑容,显然对赞美十分受用,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姑娘的眼神迷离也是情有可原,就连我这把年纪的人都觉得姑娘面相极好,福泽深厚。在宫中服侍多年,为无数娘娘修饰妆容,却鲜有几个姿色能与姑娘相提并论。如果去年姑娘参加了选秀,恐怕立刻就会脱颖而出。”

言者是一位来自宫廷,专为嫣然打扮的老嬷嬷。

多年来,她负责为秀女们打造妆容,阅人无数,眼光毒辣。

京城的选秀不问出身,只要是清白之身且品貌兼优的女子,都有机会踏入皇宫的大门。

最初,当她听说今年当选为女夷的竟是凌家的一名丫鬟时,心中颇有些不屑。

但亲眼见到嫣然后,凭借她多年的阅历,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的确有资格。

若仅仅是因为美貌,尚不足为奇,但在初见之时,即便是丫鬟的装扮,也难以掩盖她超凡脱俗的气质。

这样的人,绝不应仅仅是一名丫鬟。

未来,或许更大的机缘正在前方等待着她……

面对那些接连不断的赞美之词,嫣然仅是轻轻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意,未置一词,心中暗暗思量,这位嬷嬷若是得知自己出身烟花柳巷,不过是被购入凌家的一缕轻尘,又该是怎样的惊愕表情。

若说烟花之地的女子也有资格参与那宫闱选秀,怕是人人都会争得头破血流,只盼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段时间以来,恭维与奉承之言她听了太多,从最初的尴尬不适渐渐变为如今的习以为常,她的眼神穿过精雕细琢的窗棂,静静地落在庭院中的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