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空气如同凝固,只余下林间偶尔传来的鸟鸣声,与周围树木轻轻摇曳的沙沙响动相映成趣。

嫣然的心中不禁泛起了细微的波澜,忐忑不安如同溪水般缓缓流淌,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少爷,或许我们不应继续此番比试了,毕竟,奴婢对路径的辨识能力实在浅薄,万一不幸迷途,遭逢山中猛虎,那该如何是好。”

“无需忧虑,有他在此,任何猛兽也近不了你的身。”

凌予策淡然一笑,轻盈地倚靠在一株古木旁,他随手将衣摆挽起,姿态闲适,举止间透着一股超然与自在。

他漫不经心地道:“此不过是个小小的热身,为的不过是春宴到来之际,能更好地应对京城各路才俊的激烈竞争。彼时,自是一番龙争虎斗的景象……”

他的语气中既有洒脱,又不失淡漠,仿佛这只是茶余饭后的随性谈资,别无他求。

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依旧神色淡漠的凌熠辰,嘴角却蓦然勾勒出一抹狡黠的笑:“我们不妨这样,将嫣然这小丫头的晚餐设为赌注。如若你们落败,那么她今晚便无权进食。你可知晓,她已对那传说中的烤羊朝思暮想了数日,错过了今日,要想再次品味,又将是漫长的四年等待。熠辰你细腻如斯,定不忍心令她失望吧。”

嫣然心中五味杂陈,这场比试怎就将她变成了赌注的焦点。

自从得知将参与春日宴的消息,府内上下便议论纷纷,尤其是那难得一尝的烤羊,早已让人心生向往多日。

虽然心有不甘,但面对主子的命令,她又能有何异议?

言罢,凌予策已先一步迈开步伐,手执拐杖,转瞬便远离众人五、六步之遥。

小七紧随着凌予策的背影,得到凌熠辰的默许后,亦是敏捷地追了上去。

嫣然望着前方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焦急万分,顾不上内心的不满,急切地想要拉凌熠辰一同追赶,却发现他不仅没有动身的意思,反而悠然自得地环视四周,最终选中一块平坦的大石,慵懒地躺了下去。

“二少爷,我们不追赶他们吗!”

面对凌熠辰的舒展筋骨,神色中的几分疲乏,他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累了。”

嫣然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那,岂不是等于我们认输了!”

凌熠辰斜眼瞥过,声音中带着几分凉薄:“输了便输了,一顿饭不吃,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

嫣然在原地来回踱步,四处搜寻可用之物,最后干脆拽下了那串她昨晚已反复摘戴多次的珠链,用力掷向凌熠辰的方向。

“拿去吧!”

说罢,她立即转身追赶小七和凌予策的踪迹。

没走几步,却又蓦然折返,疾跑至凌熠辰身边,一时间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自称奴婢:“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嫣然的声音微颤,仔细一看,泪光已在她的眼眶中闪烁。

凌熠辰静静站立,目光柔和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心中虽有烦躁,但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他从未想过会这样,每当看到她与大哥在街头的亲昵,私底下在家中的温情甜蜜,那般笑容,那般甜蜜,嫣然从未在他的面前展露过,哪怕是瞬间也没有。

在这个小丫头面前,她总是显得小心翼翼,被迫做着不情愿的事。

安皖翼的话没错,他本就不该介入,嫣然是为大哥精心挑选的良配,他此前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一切只是巧合,偏偏是她,恰巧走进了他的生活。

她猛地向前一步,手指坚定地伸向他:“把我的吊坠还给我,我再也不来打扰你。”

他用冷漠的目光慢慢掩盖了所有的纷扰情绪,“不见了。”

嫣然顿时怒火中烧,连日来积压的情绪如同被洪水冲破的堤坝,连额头上的刘海似乎都在愤怒中颤栗:“你是我此生遇见过最可恶的人!”

哪怕是过去的章州繁华之中,那些曾经欺凌她的戏班人,即便是被父亲卖入烟花之地,甚至是那个图谋不轨的雪柳,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在凌熠辰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他的恶劣无人能及!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嫣然的哭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进入这座府邸以来积累的所有委屈,都借由泪水彻底释放。

他静静地观察着,直到她的哭声因为抽泣变得难以控制。

凌熠辰原本计划在嫣然因失望愤而离开时,悄悄尾随其后,确保她的安全。

这是他周密布置的策略,但此刻,一切都似乎因为嫣然的失控而被打乱。

“别哭了。”

“药侬关唔——”她本想用气势汹汹的口吻喊出这句话,希望能震慑住对方,让他不再轻易欺负自己,可话语中夹杂的哽咽和方言,听起来既滑稽又无助。

望着她泛红的鼻尖,凌熠辰温柔地拨开她眼前散乱的发丝,目光停留在她因泪水而更加明亮的眼眸中,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再也无法强作镇定。

他轻叹一声:“若非我管着你,你早被虎狼叼去了。”

然而,这样的威胁并没有止住小女孩的哭泣,反而让她瞪大了眼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怒兽,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你若被吃了,日后我又该找谁来欺负呢。”

“是你,闯进了我的世界,占据了我;是你,夺取了我的玉佩;是你,让我屈服于威胁;也是你,说要带我离开……但你偏偏……”

一件件往事,如同重重叠叠的山峦堆积在心头,每一份重量都让嫣然感到愈发的憋屈和无奈。

她明明觉得凌熠辰的行为可恨至极,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来控诉他的恶行。

哪怕是从昨天夜幕低垂直至今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她经历了仿佛无尽的煎熬,却终究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理由,去指证凌熠辰究竟犯下了怎样的滔天罪行。

“我只是将你当作兄长房间中一个普通的侍女来对待,难道这也算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吗!”

这句话,如同一根锋利的箭矢,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嫣然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