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内某处住宅区里有家西洋风的宅邸。铁门旁竖着花岗岩门柱,但凹陷处没有名牌,或许是受不了好奇的视线了。
“是这里吗?”大山正纪瞥了记者一眼。
“是的,被害人家属就住在这里。”记者看看手表,“还有两三分钟才到约好的时间……但我们先上门吧。”
记者按响门铃,两人等了一会儿后,玄关的门开了。
出来的是位脸颊消瘦、薄嘴唇的中年男子。他年纪应当在四十五岁左右,但看起来老得厉害,周身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这是正纪在电视上的记者会上看到过很多次的被害人家属——爱美的父亲。他走到门口,双唇抽搐着开口:“你是电话里那位?”
“是的。”记者自报家门,隔着门递上名片,“谢谢您不介意我冒昧打电话,还特意腾出时间来。家属的冤屈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父亲微微点头,像是在强忍痛苦,垂在身边的双手紧握成拳。
“实不相瞒,我们在追查‘大山正纪’。”
父亲从咬紧的牙关间呼出蒸汽般的气,看起来像爆发的怒火与恨意,也像在排出感情,好强忍着咽下咒骂的话语。
“……请进。”父亲不待他们回答,转身往里走。
正纪没有想到家属会请他们进家门,有些困惑。但记者一言不发地跟着父亲走了进去,估计是工作上习惯跟被害人和家属打交道了。
他们被带到一间十三平方米左右的日式房间里。房间像家属的内心一样空虚,几乎空无一物,只有日式衣柜一类最低限度的家具,里面设着佛龛。
正纪与记者并排正坐。
父亲的眼中现出恨意似的怒火。正纪的脑海中浮现出他蹲守从少年监狱出狱的“大山正纪”,意图亲手复仇,却被抓捕的身影。
“您太太呢?”记者斟字酌句地问。
“……三年前就离婚了。大女儿自己住。”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
“没事……”
记者注视着佛龛:“我们可以上炷香吗?”
父亲依然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响地点点头。
记者起身,端坐到佛龛前的坐垫上。他上香合掌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记者一退下,正纪便坐到佛龛前。佛龛上摆着的遗照里,小女孩带着笑容。
被凶手“大山正纪”连捅多下的牺牲者。
线香的气味真切地传达出死亡的信息。
面对家属与被害人,正纪感到自己的痛苦不值一提,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他心里明白痛苦是不可以比较的,感情上却予以否认。
正纪合完掌,回到原来的位置。
父亲眯起眼,视线落在榻榻米上:“大山正纪——不能存在于社会上。”
似要烧死对方的恨意与怒火爆发了。只是与他相对而坐而已,正纪已觉得被其**击中。
正纪明白这种情绪是冲着凶手“大山正纪”去的,但父亲没有区分同名同姓之人,所以他陷入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以加害者身份正坐在家属面前的。
情绪受到撼动。
“凶手——跟我大女儿上同一所高中。”
这正纪第一次听说。
但记者似乎不大吃惊,是早就收到消息了吗?
“媒体帮忙隐瞒了。我大女儿跟案件毫无关系,我不希望他们曝出来当噱头。同校的学生杀了妹妹,我大女儿没法去上学,最后只能转校了。大山正纪把我大女儿的人生也给毁了。”
“大山正纪”。
他犯的罪伤害了很多人,毁掉了很多人生。
如果法律上赎过罪就能获得原谅,那谁来替被害人家属雪恨呢?社会。只能让社会来了。凶手“大山正纪”活该被社会抹杀。
正纪的手在膝上捏紧。
“我们也有同感。”记者说,“凶手不像是已经反省的样子,也不像是改过自新了。我们认为凶手‘大山正纪’必须接受社会的制裁。”
“这当然了。”
“我们弄到了可能是‘大山正纪’的人的照片……您能帮忙看看吗?”
父亲见过“大山正纪”出狱后的长相。
记者打开手机里的图像,开始轮流展示:“就是这些。”屏幕上一张张显示出参加“大山正纪”同名同姓受害者协会者的照片。
身为被害人家属的中年男子点点头,注视着屏幕,不久后惊叫声:“啊!就是他!他就是大山正纪!”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待过足球社的大山正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