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谁做皇帝?

清河王说要让萧慎来的时候,殿中一时没了声音。

萧慎如今不是锦衣卫的“佞幸”了,明珠公主同荣安帝在京城围城时的“撕破脸”,让全京城都知道了萧慎乃是顾家的忠良之后,日后这个消息必将传遍大江南北,若是萧慎要登基,来自民间的阻碍并不大。

而朝堂上的众臣么,可就不好说了。

果然,已经有人开了口:“清河王此言差矣,萧...顾将军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不假,可若是他称帝,来日史书也要说他一声乱臣贼子,王爷此言,于顾将军不利。”

清河王不说话,一双含笑的丹凤眼只往萧慎面上看。

他是知道萧慎同荣安帝之间的血亲联系的,若现下萧慎将此事说开,认祖归宗名正言顺当这大梁的皇帝。

可若萧慎不说,那此刻无疑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了。

孟荷心中一叹。

清河王人好,为了爱妻也可以豁出一切,唯一有一点,就是太过促狭了些。

萧慎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了他皇子的身份的。

果不其然,萧慎拱手道:“王爷此言谬误,顾某一届武夫,实在担不得此等治国安天下的重担,王爷不要作弄顾某了。”

“是吗?”清河王漫不经心,“可我实在不是个能当皇帝的料,若是再出一个我皇兄这般的昏君,致天下百姓于何处,将军也忍心?”

“王爷能有此心,便不会同先皇一样。”萧慎淡淡道。

“好。”清河王也没再提皇位一事,顺着先前朝臣的话题,说起了荣安帝的葬仪。

待这个不伦不类的朝会散去,早有人在殿门口等着萧慎和孟荷。

是清河王妃林氏的侍女。

如今清河王妃暂住在宫中,侍女带着二人一路朝后宫行去。

林氏脸上早已没了先前那股子病弱之气,如今前朝后宫,不知多少事是出自她手,她虽略有憔悴,精气神看着却好了许多。

“朝堂上的事我听说了。”她拉过二人,细细打量着。

“虽是没有伤到要害,到底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本说让你们歇息歇息,可先帝...朝臣们等不得。”她轻声道。

“林姨,我们无事的。”孟荷抬眼看她,她应是知道了清河王在朝堂上的那番话。

果不其然,林氏道:“我们是真的想着,要将大梁交予你们。”

“我夫君他,确实不是个当皇帝的料,这么些年,若不是为了我,他也不必汲汲营营,费尽心机瞒着先皇。”林氏眉眼间闪过一丝愁绪,可很快又隐了下去。

“王爷做得很好,先皇从没疑心过他。”孟荷想了想,复又道,“先皇不曾疑心清河王府,也是因为林姨你牺牲许多。”

当年林家事发,清河王妃恰好怀了孩子,为了不让荣安帝疑心,他们夫妇二人狠着心,流掉了那个孩子,因此林氏这几年身子亏空,并非表面样子。

“王爷兴许现下不适应做皇帝,可有林姨在一旁看着,你们夫妻同心,定能力克万钧。”孟荷笑了笑,握住了林氏的手,“王爷心思纯正,有勇有谋,林姨心思慎密,能行大事,没有人比你们更适合如今的大梁了。”

“他身体不好,我又野惯了,做个权臣夫人好,做皇后,我实在无心也无力。”孟荷笑着握了握林氏的手,“长辈在前,自然能允我们小辈任性一二的。”

林氏也笑了,拢着她的手拍了拍,再未多言此事,又细细关照了他们二人的身子,叫了婢女送了孟荷同萧慎出宫。

萧府付之一炬,兜兜转转,二人又住回了宁安侯府中。

沐浴过后,孟荷捏着药瓶替萧慎上药,他身上自然旧疤新伤,不知添了几道。

“你们当时,如何从蜂狭山的雪崩中逃出生天的?”眼下无事,她终于能够问他。

“并不算完全逃出生天。”萧慎回忆道,“通过龙骧城抓到的北蛮人,我已知道北蛮王庭一路上,定然有埋伏,皇帝要我做前锋,我避不开。”

“罗自谦留给我的地图上,专门标注了蜂狭山这个地方,地形奇特,有许多天坑地洞,易有雪崩天灾,却也可利用地形,藏身其中。”

“所以我在察觉有异后,方一进入蜂狭山,便安排人躲在各处天坑地洞,再未行军。”他叹了一声,接着道:“虽然也死了不少人,可到底还是保住了绝大多数人。”

“我们藏在山中,等着探子回报北蛮人掳走了皇帝,回了他们王庭,我就猜到,他们定然要破釜沉舟,南下进攻,可宣府等地防备森严,他们只能从宁远绕路,还能打京城一个措手不及。”

“我带了少部分人急行数日,赶在北蛮人到宁远之前寻到了朵颜卫,说服他们帮忙,我们伪装成他们,最终跟着北蛮人从宁远南下。”

后来的事,孟荷便全都知道了。

短短不过百余字,其中凶险却非常人能够想象,更何况他拖着刚解毒的身子,如此奔波劳碌,也不过真是拿命在熬。

“好了。”见她面上神情,萧慎知她所想,轻声安抚道:“不想了。”

“嗯。”孟荷也不愿叫他忧心,便撑起笑脸,问道:“那想想接下来如何?”

“累了。”萧慎将头往她怀中一靠,闷声道:“接下来新帝登基,定然又是好一番折腾。”

“那不如我们走吧,回宣府去。”孟荷顺了顺他的长发,轻声道。

“你不是要做权臣夫人,怎么回宣府?”他挑眉一笑。

“我们先走,将如今这团子乱麻给躲了。”孟荷道,“然后再回来,王爷和林姨不会介意的。”

萧慎望着她,在她眉眼处吻了一吻,哑声道:“好。”

这条复仇之路,他们已经走了十余年,无愧俯仰。

孟荷临走前,本想到长公主府,将自己兄长也偷偷拐走,可望着月色下孟卓抚琴,崇盛静静聆听,两人相视一笑的样子,她又改了主意。

天清气朗,如今没有什么会阻拦他们重逢了。

第二日,两人就将虎符托崇盛长公主还给了清河王,轻装打马,出了京城。

为顾家、孟家、林家平反冤案的圣旨,追在他们身后,往大梁四面八方而去。

新的纪年开始了,或许不久之后,京城那位“萧指挥使”又可止小儿夜啼,宣府那棵柳树又将抽枝发芽,寂寥的宁安侯府和顾将军府,又将满是欢声笑语......

孟荷望着萧慎的侧脸,展颜一笑。

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