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先由皇后率后宫众人向皇帝献礼,之后便是皇子皇女与其他皇亲国戚,最后才到百官。

明珠公主自认压轴,打算在萧慎之前惊艳众人。

果然轮到她时,荣安帝便道:“你之前就说要给朕一个惊喜,可让朕好生期待。”

明珠公主一吐舌,古灵精怪:“父皇这么说,要是一会儿臣给您送的东西不够好,岂不是让大家笑话儿臣。”

荣安帝笑骂道:“就你精。”

上意示下,左右之人自然开始奉承明珠。

“公主慧眼天成,想来寻到的,定是上好的东西。”

“就等着公主让我等开开眼呢!”

明珠得意一笑,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镶嵌得珠光宝气的木匣,打开呈上一幅画卷。

荣安帝身边的太监们也行下御阶,捧过画卷,在荣安帝面前小心翼翼地展开。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从上首传来,下面的官员及家属个个引颈以盼。

只见荣安帝站起,走近端详,连道三声“好!”

太监们转身,画卷展示在众人眼前。

只见祥云舒卷间,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乘龙直上,跨过层层山海,直冲云霄,云层之上,有广厦仙宫,琉璃粹彩,奇珍异兽。

此画笔触细腻却大气磅礴,隐隐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来。

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抱朴真人羽化归仙图》!

此画久负盛名,赝品也多,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明珠公主献上这一幅的与众不同。

“说起来,我得了这幅画也是机缘巧合,数年前我在钱塘游历,无意中帮了当地一位卢姓人家,后来才得知他家乃是卢圣后人,为感念我的恩情,就将此画送于我,我百般推却不过,只能收下。”

明珠公主接着道:“种善因,得善果,今日我才能得以将此画献与父皇,可谓因缘际会,玄妙难言。”

听了这幅画背后的故事,想到明珠公主那些在民间行侠仗义的传闻,众人无不拍手叫好,连荣安帝都亲手将这幅画带上龙案观赏。

在满座称赞恭维声之中,明珠公主退回自己的位置,得意地看了一眼孟荷,却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待荣安帝情绪平复之后,方才想起百官还在等着贺寿,终于将画放在一边,示意唱礼的太监继续。

见下一个是萧慎,荣安帝得了好东西心情也甚好,和颜悦色道:“谨之送朕什么,也给朕瞧瞧。”

萧慎抱拳行礼:“恭贺陛下万寿无疆、仙灵永驻,我与夫人也为陛下献上一幅画。”

说着,他也不用太监帮忙,直接从孟荷手中木匣抽出那画,展示开来。

他手长腿长,那幅要两个小太监才能展开的画卷,他也一手拎得轻松。

众人可就没那么随意了,随着画卷展开,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萧慎手上那幅画,竟与明珠公主方才所献,一模一样!

荣安帝脸上惊讶神色一闪而过,声音转为不悦:“谨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莫怪,见了公主所献之物,臣也十分惊讶,可一时也换不了东西,更何况,若因为避讳公主而不将好物献给陛下,岂不是臣藏私?”萧慎道。

明珠公主暗咬银牙,他的是好物,那意思是她的是假货不成?!

群臣面前,大好日子,荣安帝也没有随便发作人的心思,只是冷了声音道:“那你这幅画又有什么渊源,谈何好物?”

“请陛下恕臣女来说。”孟荷低头请求道。

“准了。”

“卢圣的画风臣女不多赘述,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癖好,便是喜欢在用墨上下功夫。”

“这幅《抱朴真人羽化归仙图》,画山峦用的是山阴墨,此墨干涩难润,最为适合用于皴法,以显山势凌厉,而那祥云,则是用的流云墨,墨质顺滑,一笔而成。”

席上有精通山水国画的朝臣,闻言无不微微点头。

“而卢圣所用的流云墨,则更有讲究,制墨时将云母贝壳磨粉混入其中,用此墨作画,在阳光及灯火映照下,会产生不同色泽,流光溢彩,更显不凡。”

孟荷微微福身,落下最后一句话:“而世间众人仿卢圣而不得,皆因他死后流云墨制法已绝迹,后人伪仿时,或用云母粉、或用金粉单独上色,但与真品对比,一眼便能知其真假。”

孟荷说得头头是道,相比起明珠公主讲的那个报恩故事,听起来让人取信得多,众人跟着点头。

听闻这话,百官里以翰林学士承旨为首、擅书画的几位老臣再也坐不住,纷纷向荣安帝请求一观此画。

荣安帝也让孟荷一番话说得心底七上八下,一挥手道:“你们上来看罢。”

几位老学究一上来,恨不得将眼睛都黏在画上,却碍于萧慎拿着,不敢过于靠近,只得伸长脖子,小鸡啄米似的。

待细细品评一番后,几人齐齐朝荣安帝道:“请陛下将先前明珠公主献上的话,也一并给我等瞧瞧。”

已经被架在此处,荣安帝不得不允,两个小太监将画送了过来。

几个老臣又左看右看一番,这才下了定论,翰林学士承旨王大人向荣安帝禀告道:“陛下,我等细细对比两幅画作,确如萧夫人所言啊!”

殿中哗然,明珠公主竟然给皇帝送了假货?

是她心不诚,还是单纯有眼无珠?

荣安帝眼眸微眯,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你的意思是,明珠献给朕的,是假的?”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王大人很有眼色,领着一众老臣开始跪下磕头。

“起来吧,朕恕你无罪,你照实说便是。”荣安帝不耐地挥手。

“谢陛下,此事也不能错怪公主,卢圣用墨独特一事,老臣也只曾在前朝某本游记中看过记载,若不是此次萧夫人提起,老臣险些也忘了,方才与各位同僚说起,有别的大人也看过那本游记,这才确定了此事。”

“这样偏的学问,萧夫人竟然说得头头是道,实在让臣等有些惭愧,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王大人看向孟荷感慨道。

孟荷微微一拜,谢道:“王大人过誉了,我不过是依仗了家族先贤教导,这才能略知一二,怎可在各位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不知王大人看的那本游记,可是叫高氏游记?”在众人不解中,孟荷问道。

“是,萧夫人也是在此书中看到的?”王大人高兴道。

他们这群翰林学士,一心只钻进书本中,少了些变通,因此也不像其他人等,因对明珠公主趋炎附势,而不愿对孟荷有甚好脸色。

孟荷摇摇头:“家母姓高,这本书,正是祖上所做,因此我才能知晓一二。”

“巧了,巧了。”王大人抚须一笑。

“原是如此。”荣安帝此时却问道,“可这样的稀世珍品,又不知你们从何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