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明珠公主如今最受宠爱,可比起她的姑姑崇盛长公主来说,明珠获得的那点子宠,实在不值一提。

崇盛长公主是先帝遗腹女,在荣安帝登基半年后才出生,她出生时,恰逢荣安帝大胜漠北,他认为是幼妹给自己带来了好运,当年就封她为崇盛长公主,比自己亲生女儿还奉为掌珠。

崇盛也是梁朝唯一一个,拥有自己封国的公主。

荣安帝从东莱回京后,窝在宫中半月不曾上朝,或许是觉得百官都令人憎恶,唯有自己人才能信任,他先是将弟弟清河王留在京城,提拔进了内阁,又将幼妹崇盛召回,打算将内库及内务府交给她保管。

如此一来,文有清河王,武有萧慎,内有崇盛,荣安帝的心才能稍稍放松一些。

崇盛长公主回京,先见了自己哥哥,接了差事。

第二件事便是给京城各府贵妇们下了帖子,腊月十五,邀请她们到崇盛自己的绮园赏梅。

孟荷也收到了帖子。

旁人对崇盛的邀请趋之若鹜,孟荷却有些如芒在背。

崇盛是极为讨厌她的。

原因无它,皆因崇盛从前,瞧上过她的哥哥,孟濯。

崇盛的婚事,也是佐证她受宠的证明之一,她曾三嫁三离,荣安帝也听之任之。

第三次和离后,崇盛不知为何,喜欢上了孟家的大公子孟濯,百般追求无果,最后被孟濯拒绝。

她从此恨透了孟濯,也恨上了孟家。

荣安三十一年孟家父子死后,崇盛在隔年也被赏了封地,离开了京城。

孟荷万万没想到,她们还能在京城再见,而且是崇盛主动下帖子给她。

她本想拒绝,那来送帖子的宫人却意味深长道:“长公主说了,过去年少轻狂的事便罢了,如今她长居京城,还是希望大都督夫人赏脸。”

长公主之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孟荷不去也得去。

好在她收到了清河王妃递来的话,十五那日,她也同去绮园,孟荷揪着的心才放下一半来。

待到了十五那天,她梳妆完毕后,提前出了门,去清河王妃府上接她。

孟荷清楚,清河王妃久不出门应酬,如今却一反常态,想必也是怕她被崇盛为难。

清河王妃没让她多等,不一会儿就抱着个鎏金小手炉款款行来。

见了孟荷,她先将自己手中的手炉递给了孟荷:“天气冷,注意些身子。”

孟荷笑呵呵地挽了她的手,唤了一声林姨。

清河王妃也淡笑道:“绮园我去过,园子大得很,你若是不想应酬,咱们就寻个偏僻地方,赏梅聊天,不去招惹他们便是。”

孟荷点点头:“林姨替我着想。”

她们谁都没提旧事,在一摇一晃的马车里,话着家常。

到了绮园,果然是极大的园子,园中种满了梅花,白绿红黄,为这凄冷的冬天也装点上了几分色彩。

崇盛似乎真的就是请他们来赏梅的,一进了园子,便有宫人上来伺候:“长公主吩咐了,今日随意些,夫人们不用专程去寻公主谢恩,自在园中耍便可。”

正和了孟荷的意。

她扶着清河王妃,溜着园子边逛。

远处高高的绣楼里,铜错金博山炉正静静吐着青烟,龙涎香气蔓延,绣楼里通烧了地龙,整个楼内温暖如春。

明珠公主恭谨坐在下首,听着宫人与崇盛禀告。

听闻清河王妃同孟荷一道而来,崇盛眼中闪过一丝轻讽:“她们两个如今还能处在一处,真不知是谁没脑子。”

明珠一听,忙接话道:“姑姑,您不知道那个孟荷,全无尊卑之意,实在粗鄙,您何必请她来污了您的园子,脏了您的眼。”

崇盛轻摇团扇,看了明珠一眼:“本宫还要你教我做事?”

她语气是玩笑的,可落在明珠身上那一眼,却让明珠觉得肩上一沉。

明珠不由得低下头去,惶恐道:“姑姑,侄女不敢。”

崇盛又笑了一声:“说到规矩体统,本宫看你是懂得很,那你该唤本宫什么?”

明珠面上难堪之色闪过,毕恭毕敬道:“长公主殿下。”

“是了。”崇盛优雅起身,走过她身边时,用团扇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这才叫皇家体统。”

说罢,香风一摆,自出了门。

明珠死命低着头,十指狠掐手心,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崇盛这是提醒她,她虽然被荣安帝叫做明珠,可这也就是昵称似的玩意儿。

荣安帝至今没有给她正式的公主封号。

她这公主之名,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名不副实,看着好看而已。

就像荣安帝待她,也像是个逗趣儿的新玩意而已。

这边崇盛出了绣楼,被一群人拥着,就朝孟荷所在之处行去。

路上众人纷纷行礼,她只含笑点头,眼神却未曾点过一点。

她这边排场大,孟荷远远就瞧见了。

分明就是冲她来的。

左右是躲不了,孟荷从容自若站在原地,待崇盛来到她面前,才不卑不亢行了个礼:“臣女孟荷,见过长公主殿下。”

崇盛抬眼细细打量她,半晌才笑道:“与从前不同了,甚好,本宫看着很是顺眼。”

孟荷不知她顺眼什么,只得低头,语焉不详道:“谢长公主。”

她方一低头,崇盛便凑到她面前,隔着团扇,红唇轻轻附在她的耳边:“萧夫人,你怎么还有脸和清河王妃处在一处呢?”

清河王妃见状,刚要上前阻止崇盛,就听她朗声笑道:“好嫂嫂,你不会没告诉她吧?”

“她的夫君,萧慎萧大人,就是害得你林氏被满门抄斩之人啊!”

清河王妃脸色骤变,冷声道:“长公主,慎言。”

“不。”崇盛看着孟荷瞬间全无血色的脸,遂心快意道:“如今看到她这般模样,我实在舒心啊!”

“孟家的‘小公主’,”崇盛满脸畅快,“你如今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吧。”

说罢,她志得意满,一甩裙摆,就此离去。

清河王妃死死握住孟荷的手:“小荷,小荷你听我说...”

孟荷却道:“林姨,我要见萧慎。”

她面上有一丝恍惚之意,语气却坚定:“我要听他亲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