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观的原址前,搭了七八个大棚子,许多等着看诊的百姓正躲在棚子里歇凉。
孟荷面前坐了个年轻的小娘子,怀中抱着一个不断哭嚎的男童。
“您说孩子真的没什么事?”那小娘子一脸忧心,语带犹豫道:“只是吃多了积食?”
“没事。”孟荷安抚一笑,手中写好的方子递了出去,“你按照这方子,一日三次给他服药,服够三日便可。”
小娘子将那方子攥在手中,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吗?”
“他身子很好,你不必忧心。”孟荷又重复了一遍,想了想,又道:“平日里,若孩子说吃饱了,便真的不必再压着他多吃了。”
那小娘子脸唰地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您怎么知道。”
孟荷也不说话,只是听着她说:“我生这孩子的时候早产,我婆婆总说这孩子比同龄人要瘦小些,要多吃些,因此...”
孟荷摇摇头,了然道:“你就与你婆婆说,是我的医嘱便是。”
那小娘子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明白了,谢谢神女,不,谢谢孟大夫。”
孟荷笑了笑,目送母子离去。
萧慎离京已有两年,甚少回京。
这两年来,她常给京城百姓义诊,慢慢的名声便传了出去,来找她看诊的人越来越多,她干脆向荣安帝请了旨,在神女观前的广场上摆了义诊的摊子。
忙碌起来,她才能抑制住那些思念他的心绪。
书案上人影一动,又一个病人坐在她面前,她忙收敛思绪,抬眼细细观察病人。
来的是一对父子,老人干巴消瘦,嘴唇干裂,雀目内障,陪着他的中年人则身材高大,满面风霜,不似京城人士。
果然,那中年人一开口,便是漠北口音:“孟大夫,我专程带着我爹,从宣府过来找您看病的。”
孟荷方见了那老人便有猜测,号了脉之后更是有十足的把握:“老人家是不是常多食而渴、蒸热虚汗?”
那老人点点头:“是嘞。”
孟荷便对中年人道:“是消渴症,可这病症常见,宣府的医生们也能诊出,我开的方子,应该与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那中年人听得点头,脸上也没有异状,只对老头道:“听见了吧,爹!孟神医也说是消渴症呢,您老回家,还是尊医嘱,少喝酒吃甜食了!”
那老头面皮涨红:“胡咧咧什么,这两年家中好不容易好过起来,你还不让我喝酒、吃好的!”
他顽童一般的话语,惹得孟荷笑道:“老人家,是得少食甜腻之物,忌饮酒的。”
那老头儿咕哝半天,终于道:“既然孟大夫也这么说,那边听你的。”
孟荷写着方子,又问道:“两位从宣府来?”
“是咧。”那中年人点头,笑声豪爽,“多亏了萧将军在宣府治军有方,一开始北蛮人还偶有来打秋风的,被萧将军狠狠揍了两次,这两年风平浪静了许多,又开了互市,我便是借着互市的机会,换些皮毛来贩,家里日子好过了,这才带着老父来京城看一看。”
“好,是好。”那老人听着儿子说,突然也冒出一句话来:“萧将军如今在着,老夫真有种回到顾家和北境军还在的时候。”
“爹!”那中年人兴许是知道孟荷同顾家的渊源,忙抬头看孟荷,孟荷却没听见似的,将写好的方子拿在手上吹干,递给中年人:“您照着这个方子给老人家抓药即可。”
“谢谢孟大夫!”那中年人道了谢,忙带着自家老父走了。
孟荷本等着下一个病人来,抬眼却见几个太监急匆匆朝这边行来,她面上了然之色闪过,叫过一旁打下手的小桃:“陛下恐要招我入宫,你给后面的病人排好号,告诉他们,明天一早还接着今天的队伍看,不必忧心。”
小桃点头应是,忙带着其他人下去安抚等着的百姓们了。
孟荷则站起身,朝那几个太监来的方向行去。
“陛下找我?”人到了跟前,孟荷问道。
“萧夫人七窍玲珑心。”为首的太监气喘吁吁恭维道:“陛下午睡惊醒,想着招夫人入宫。”
“走吧。”孟荷淡淡道,上了那群太监带来的轿子。
待到了宫中,荣安帝果然满头大汗,披着外衫满殿乱走,一群太监们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去,去瞧瞧孟荷怎么还没入宫。”他催促道。
“陛下,臣女到了。”孟荷敛裙一拜,荣安帝面上稍稍松快了些,一屁股坐回榻上,命令道:“你上次给朕燃的香没有了,这回有备多些吗?”
孟荷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鹅黄色的荷包,“此香工艺复杂,每次只能制作些许,陛下还是省着些用。”
“都是太医院那群废物,照着你的方子也弄不出一模一样的,朕要他们何用!”荣安帝怒道。
一旁有小太监上前捧上了香炉,孟荷并不接话,只安静将那香粉在香炉中备好点燃,又将剩下的香料递给了一旁候着的太监。
“太医们医的是俗世百病,术业有专攻,于我们这样的人,略有不同。”孟荷开解道。
“凌霄也弄不出你做的这个。”荣安帝知道她说的“我们这样的人”是指谁,哼了一声。
“凌霄道长与我所研习的,也有不同。”孟荷又道,“不过我近日与他交流,又想出了些新的方子,陛下,我想请您允准,开皇家秘库。”
青烟四起,荣安帝迷迷蒙蒙,喃喃道:“你与崇盛说,让她带你去。”
孟荷心中一喜,她从前便流露出想要开皇家秘库的意思,荣安帝皆含糊其辞,这次是他第一次首肯。
榻上的荣安帝鼾声渐起,孟荷福身行礼,无声退了出去。
游廊外,凌霄正抱臂等着她,见她出来,转身便走。
孟荷也不言语,跟着他走到他在宫中常宿的奉先殿。
“陛下最近,愈发频繁地招你进宫了。”四下无人,凌霄终于开了口。
“有赖于师叔的药下得越来越猛了。”孟荷不客气道,“你就不怕真把皇帝药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