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这几日常常往来与军营与伤兵营中,两边照顾。
这一战添的伤者不少,好在伤兵营按着她制定的规则,又有秦大夫监督,也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自那日探子来报有一队北蛮人朝龙骧城方向退去后,孟荷便有一半心思放在了这件事上。
她与萧慎反复看了地势沙盘,又细细回想罗自谦此前给他们留下的地图,都未发现龙骧城有任何特殊之处。
军中的斥候们也跟上了那群北蛮人,据他们回报,这群人只是在龙骧城周围山中乱晃,也没做什么特殊的事情。
萧慎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两人总是放心不下,便决定三日后出发,带人前往龙骧城一探。
临行前,萧慎将军中一切都交给了周成主持,他手臂也受了伤,但比萧慎又好些。
萧慎很是欣赏周成,决战那日时,他本来在人选中有些犹豫,是周成主动提出,陆行更为熟悉枪兵阵,自己愿意同萧慎一起进行突袭,左右包抄。
突袭一事,本就是将命豁出去了,而且那日周成完成得极好。
“老周,这几日军中你先看着,陆行脾气冲动,穷兵莫追,这件事上你看着他一些。”萧慎交代道。
“末将必不辱命。”周成应承。
萧慎与孟荷带着五千人出了宣府,轻骑奔向龙骧。
两个城镇之间距离并不算远,两日后,他们便到了龙骧城。
来迎他们的斥候摇摇一指另一个方向,道:“这几日他们便是在那边,我们观察了几日,他们也跑得差不多了,只剩百余人还在。”
孟荷很是奇怪,这些人不回漠北草原,难道是要在这山中落草为寇不成?
“你们同龙骧城内联系上了吗?”萧慎问道。
“并未。”斥候道,“我们来的这几日,龙骧城都紧闭城门,兴许是担心有北蛮人借机混入,我们也不好打草惊蛇,贸然进城。”
孟荷挑眉,心中的异样感越发明显了。
就算是担心北蛮人趁机混入,如今北蛮人大势已去,龙骧城怎的还如此如临大敌?
而且龙骧城驻军也有四千余人,对付百余人的北蛮人,应是有信心的,怎的还让他们在城外游**呢?
种种皆是反常,萧慎同孟荷对视一眼,握紧了缰绳。
“走,进龙骧城。”
孟荷跟在萧慎背后,走了许久,孟荷却突然出声拦住了他。
“我先上前。”她道。
“为何?”萧慎有些奇怪。
“你们退后十步,我先去。”孟荷坚持道,“十步的距离,如果有任何异状,你来得及帮我。”
萧慎心中打鼓,却被她动作坚定地往后一推,只得按她说的,缀在她身后。
到城门不足百米时,众人皆望见了城门下的异状。
城门下,竟都是一个一个新起的坟包。
坟包筑得矮,他们先前从远处看时,还以为是城防壕沟的痕迹。
“站住!”孟荷声音干涩,“往后退,二十步,不对,五十步。”
“到底何事?”萧慎心中一紧,拍马就想上前,一阵厉风却卷过他的鼻尖。
孟荷长鞭在手,抽了他的马一下,马儿后退了几步。
“后退。”孟荷转过身,孤身站在城门前,一双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惊惧,竟比她看见萧慎负伤之时更甚。
萧慎心中闪过一阵恸憷,他看见孟荷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
“瘟疫。”
“什么?”他大吼道,“不可能!龙骧未惊战役,没死人、没天灾,怎的会突然有了瘟疫!”
“前面有没来得及埋下的尸首,我看见了。”孟荷眼中含着一丝泪意,摇了摇头,“是瘟疫。”
所有人身子一震,许多人面色惨白起来。
与北蛮人打战,他们还有搏之求生的机会。
可瘟疫......
大梁有载以来,凡瘟疫过处,十室九空。
他们面色竦然,看着近在咫尺的龙骧城。
他们在城门前说了这许久的话,城里还是静悄悄的。
犹如鬼城。
龙骧城里,还有活人吗?
孟荷站在城门前,紧紧盯着萧慎。
萧慎心中绝望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袭来,他一时难以呼吸,乃至眼前景物,都模糊摇晃起来。
他知道,孟荷不可能见死不救。
他的小荷,必会进龙骧城。
“萧慎!”孟荷一声娇喝传来,他眼前清明了几分。
“你上战场前,我是怎么同你说的。”她看着他,眸色中闪过一丝不舍。
“你说,我死了,你也会活下去。”萧慎喃喃开口。
“对,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活下去,做完我们该做的事情。”孟荷道,声音柔和了一些,“带着你的兄弟们走,在山里先住上三日,确保没有人起热。”
“传信回宣府,让他们送药材来,同秦大夫说,他知道该送些什么来。”
“不......”萧慎哽咽道。
“你必须这么做。”孟荷打断他,“你打完了你的仗,现在该我打我的了。”
“你们跟着来,没有丝毫用处。”
她温柔又残忍地说完这句话,毫不犹豫转身朝着龙骧城门而去。
萧慎身边的士兵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做好了拦住他的准备。
孟荷没回头却也不担心,她知道他不会跟上来的。
“走!”萧慎一勒缰绳,声音不带丝毫温度,“先找个地方驻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擅自离开的人,斩立决。”
“你们几个,跟着我去寻那群北蛮人。”
其余人看着面无表情的萧慎,齐齐觉得身上一冷。
孟荷来到城门前,使劲一推门。
门没动。
“等等。”城楼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孟荷抬头一看,竟然是个半大孩子。
“你推不开的,等我们将东西挪开。”那孩子冲她喊道。
见还有人活着,孟荷心中那根弦猛地一松,低头抹去眼泪一丝湿意。
只要有人活着,就有希望。
“吱呀”一声,城门开了个缝儿。
孟荷闪身进了城门,一抬头,却呆住了。
这群守着城门的人,竟无一个男子,全是妇孺,身上穿着些不成套的铠甲,面黄肌瘦。
“你们......”她竟一时张口结舌,“龙骧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