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

众人离席跪地迎驾。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大好。

“都平身,今日有个好消息!”

林岁宁坐回席位上,与众人一样,目光齐齐地看向跟在皇帝身后的女子。

这位女子唇红眉黑,俊俏又英气的长相。

一袭通身无绣的箭袖青纱衣,以绳高扎马尾,显得干练。

单看这从上到下无半点珠翠的模样,便不是高门绮户之女。

但看这在诸位王公贵族面前依旧挺胸傲人的姿态,又不似平凡姑娘。

天子所说的好消息,八成与之有关。

皇帝走上三步浅阶,在龙椅上坐下来,清声道:“当年巫祝隐世时已有身孕,后产下一女,这位便是巫祝的女儿,月云初!”

听言,众人的目光从猜测打量,变成肃然起敬。

没人知道巫祝究竟是什么来历。

只知当年若没有那个神秘年轻姑娘的料事如神,启元朝的兵马未必能战无不胜,天下大抵仍是四分五裂的局面,随处硝烟,民不聊生。

她说行,行必顺风。

她说下雨,天必降甘霖。

她说起雾,必漫天浓雾。

她说敌人在哪儿,那里必是敌方将领所在之处。

在她的带领之下,启元如有神助,在各种诡异的地势中轻巧避开各种埋伏。

以几千兵马在几万敌军中杀出重围,夺粮草,拿将领首级。

一而再打不可能胜的仗。

到后来,只要听说是启元军,对方要么弃械投降,要么落荒而逃。

启元军将那位姑娘奉之为神,她说自己只是巫祝。

从此之后,在朝在野,无论百姓还是帝王,无不对巫祝敬重有加。

月云初转过身,泰然面向雅雀无声的众人。

“我贪玩,听说皇宫是有趣之处,便想来见识见识。”

梁王第一个开口,恭敬的口吻道:“月姑娘,巫祝大人在何处?”

月云初目光淡淡瞥向他,似是在考虑他是什么人,并不答话。

梁王清咳一声,手掌指向身旁的王妃。

“这是我王妃楚芩,与巫祝大人私交不错,巫祝大人提起过她吧?”

月云初这才道:“母亲自然是惦念梁王妃的,只是母亲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不愿再出山,各位不必打探她去了何处。”

梁王挽袖倒杯酒,立着敬她。

“月姑娘,替我们夫妇向巫祝大人问好。”

月云初面色未动分毫,矜淡点了下头。

二皇子主动起身让位。

“月姑娘坐这儿。”

他的席位仅在太子之下,他来让座最合宜不过。

月云初入座之后,哪怕面前的碗筷都没用过,宫人还是将它们尽数换去。

随即是此起彼伏的赞叹之声。

“真不愧是巫祝大人之女,当真仪态万方啊。”

“我当年远远见过巫祝大人,仙姿玉色,月姑娘颇有巫祝大人的风骨!”

“一见月姑娘,长安城百花失色!”

“可不是,我家那些女儿,都成了庸脂俗粉,当真不及月姑娘万分之一!”

听着这些奉承之声,月云初只是淡雅一笑,似乎并不入心。

林岁宁怀疑自己眼神是不是出了问题。

众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可长安城美人如云,后宫中的嫔妃也是各有千秋。

若说在长安艳压群芳,那得是多绝的姿色?

月姑娘容颜算得上清丽,可怎么看,也没到令百花失色的地步。

但毕竟是巫祝的女儿,林岁宁看着她,心中也起几分敬畏。

皇帝笑说:“当年巫祝说过,她生了女儿,那是要嫁给太子的。”

林岁宁心中一个咯噔,便听得太子说:“父皇,我怎么从未听说此事?”

“当时只有朕与梁王妃在场,事后未对外宣扬,你自然不知。”

皇帝转而问梁王妃:“楚芩,你可记得?”

梁王妃柳眉紧蹙,时而看一眼身旁的林岁宁,时而又望一眼坐在对面的月姑娘。

心事重重,就连陛下说话,她都没听见。

林岁宁在桌下的手暗暗拉了拉她衣袖,小声提醒:“陛下问您。”

梁王妃这才看向皇帝。

皇帝耐着性子再说一遍。

“当年巫祝在走之前,曾说她的女儿是要嫁给太子的,当时太子尚在皇后腹中。”

梁王妃心不在焉,反应很慢地“嗯”了声。

“确有其事。”

闻言,李玄泽不知所措地看向梁王妃身旁的林岁宁。

林岁宁黯然低下头。

巫祝是启元朝天下归元的功臣,亦是朝臣和百姓心中神抵一样的存在。

她从无虚言,每一句都是必然践行的。

皇帝和梁王妃都证实了巫祝的确说过那样的话,太子若公然抵抗,势必惹众怒。

殿中一片寂静后,许辰噗嗤笑声打破寂静。

“所以她们争抢半天,结果太子妃的人选早就定下来了?”

永安侯举杯道:“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

随即,殿中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举杯。

“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

震耳欲聋的恭贺声,击得林岁宁心头闷痛,喘不过气来,几度想找开口寻由离开。

哪怕心中明白,或许早晚要看着他迎娶别人,可她实在没法坦然面对这件事。

但在这时候,她若是黯然离去,更被人背后笑话。

她甚至不敢去看太子现在是什么样的神色。

只盼他别冲动。

他得忍。

太子妃无论是谁,都有人不服,但若是巫祝之女,便是普天同庆。

这时候太子若冲动,不仅落人话柄,也会叫她更成为众矢之的。

李玄泽拿起面前的白玉杯,一饮而尽,烈酒淌过喉间,一片灼痛。

等恭贺声停下来,梁王妃定神问道:“陛下,这位月姑娘是哪里找到的?”

皇帝道:“朕这些年,从未放弃寻找巫祝踪迹,到近来才在边关寻到她和云初。”

梁王妃始终眉心紧蹙。

“陛下的人,见到她了?”

皇帝笑道:“怎么,你认为朕所言不实?”

天子说的话,谁敢说不实,更何况无凭无证,岂能质疑。

梁王妃看了眼林岁宁,仍不肯死心,又道:“陛下,当年容窈与我说过,在她归来之前,万不能暴露她女儿身份,会招至祸端。”

巫祝姓月,名容窈,也只有梁王妃能直呼她闺名。

皇帝道:“这次公之于众,是她同意的。”

“陛下……”

“王妃娘娘,”月云初截断她的话,“母亲让我来长安给宋将军敬炷香,母亲说,只有您知道宋将军的衣冠冢在哪里。”

闻言,梁王妃怔了怔。

她复杂的目光仔仔细细描摹过月云初的眉眼,最终妥协道:“好,明日我给月姑娘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