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这个时空的周凯和江浩晨在帝豪KTV 碰见过“白小熙”,这件事穿越回来的周凯知道,然而“白小熙”不可能知道。
他又把手中的纸条前后翻了翻,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没留下任何见面的地址和信息,这证明“白小熙”十分确认周凯能够找到她。这怎么可能?后脑忽然有些疼痛,周凯使劲儿抓了抓头发痛苦地蹲在地上。老板娘从前台走出来,关切地询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纸条,留在旅店里的纸条。”周凯噌地站起身,一边说着,“我的房间也退了,押金不要了。”他跑出旅店,回到面包车上将车启动,挂挡,一脚油门踩下,面包车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大概二十分钟后,周凯把车停在路边,跑进在白小熙家小区对面租下的那个旅店。
打开门进入房间,周凯跑到床边翻了翻,翻出了那张前天写在纸上的时间线索。这张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二十号晚,帝豪KTV,“白小熙”出现过。
“白小熙”来过这家旅店,进过这个房间,看见过周凯写在纸上的字。周凯使劲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他突然发现自己笨死了,既然“白小熙”每天都在隔壁的粥铺等白小熙出来,也看见了同样等白小熙的周凯,她又怎么可能猜测不出来周凯就住在对面这家旅馆呢?
周凯本来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都毫无破绽,现在才突然间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在被“白小熙”耍弄,真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是“白小熙”。
冷静,现在离白小熙出意外还有将近两周,“白小熙”只是取得了暂时的胜利,结果最重要,对,结果最重要,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要乱了分寸。周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进入迷宫前发生的种种,最后想起了欧阳宇之拿来的那段道路监控,监控里他在跟踪“白小熙”,也是发生在八月二十日,时间是中午,地点是……周凯集中精神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了道路监控拍摄下来的路段。汉华路,没错,是在汉华路。
周凯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十点四十分,当即跑出旅馆开车前往汉华路。途中他努力回想着道路监控视频里出现过的建筑―― 工行,是工商银行,汉华路上的工商银行。十一点十分,周凯停好面包车后来到工商银行,站在门里观察对面走在斑马线上的行人。行人有很多,每次绿灯,都有无数个人穿插在斑马线上。周凯怕错过任何一个人,眼睛连眨也不敢眨,就这样看了大概十几分钟,“白小熙”出现了,她穿着跟白小熙风格极为相似的衣服,头发染回了黑色,而且烫了卷发。
周凯走出工行,跟在“白小熙”身后,连续跟了几条街,最后“白小熙”走进了一家女子美容会馆。周凯无法跟进去,只能躲在广告牌后耐心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凯等了三个多小时,却依旧没见“白小熙”出来,腿已经站得发麻,因为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任何东西,肚子也在不争气地咕咕叫,这让周凯失去了所有耐性,他终于忍不住走进美容会馆,对坐在沙发上的女子问道:“请问刚才进来的那个头发卷卷的女人还在吗?”
“早就走了呀,她就进来借了个厕所,然后从后门离开了。”
又被耍了?周凯难以控制情绪,使劲抬腿在墙上踹了下,怒骂了一句脏话:“他妈的。”
“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女子被周凯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站起身提醒道。
周凯离开会馆回到面包车上越想越气,最后他攥紧拳头狠狠在方向盘上砸了几下,才彻底将心中的怒火发泄掉。再一次跟丢“白小熙”,现在“白小熙”看过周凯写的纸张,知道周凯可能会在帝豪KTV 附近等她出现,那她还会选择去吗?周凯不知道,但错过这次机会的话,就只能等到四天后,“白小熙”进入白小熙家时才能出现了,而那时白小熙也会通过小区监控发现“白小熙”的存在,事情便会很棘手。
开车来到帝豪KTV,周凯将车停在门外,然后找到当晚这个时空的周凯和江浩晨喝酒的大排档点了些吃的,边吃边等待。天渐渐黑了下来,大排档的人也越来越多,服务员忙得不可开交。大概七点时,周凯看见这个时空的自己和江浩晨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两人已经喝得有点多了,走路时东倒西歪。周凯看到那两人过来后戴上帽子,将帽檐压低。
两人坐在了离周凯不远的地方,周凯背对着他们,坐下后的江浩晨朝周凯这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接着两人又撸了些串要了一打啤酒,一边喝一边聊了起来。这是这个时空的周凯最幸福的时刻,有远方的朋友陪在身边,有爱情的滋润。两人聊着那段一起打工的日子,聊着分开后各自的生活。
这个时空的周凯说:“我走了十几座城市,换了三十几份工作,如今终于找到自己的归宿了。”江浩晨说:“我的归宿不在这座城市,可我要在这座城市待很长时间,公司安排的。以前,我们不喜欢上学,就辍学出来打工,干得不开心就挥挥衣袖走人,大不了再换一个工作嘛,饿不死人的,但现在有家人要养,有孩子要供,工作丢了真的会饿死。好怀念那时的我们。”
这个时空的周凯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中注定一说,你看我跟小熙,儿时的不辞而别,辗转十多年,最后竟在这座城市不期而遇。关键是,她心里一直有我,而我也未曾放弃过寻找她。
十四年的分别虽然痛苦,但如果没有这十四年的分别,就不会有再见时那一瞬间的美妙。在溪海书屋,当我抬起头看见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庞时,仿佛有一缕阳光冲破了黑暗照进了我的世界。”江浩晨一杯啤酒进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懂,哥们儿,我懂,我也经历过那个时刻。”
两人几瓶啤酒下肚,加上之前在江浩晨家喝的,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各聊各的,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明天醒来后他会头痛欲裂后悔喝了那么多酒,即使他已经醉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周凯还是希望这个时空的他能够享受当下这个时刻。
晚上十一点过后,两人实在喝不下去了,便起身结账,相互搀扶着离开大排档。周凯见两人离开后,自己也结账跟在后面。走过帝豪KTV,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走在前面的周凯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女人喊了句“小熙”。跟在身后的周凯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是“白小熙”,她还穿着中午那身衣服。听见这个时空的周凯的叫喊,“白小熙”转头看了眼,但并没有理会。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女孩,小熙。”这个时空的周凯试图冲上去,但脚没站稳倒在了地上。江浩晨将他扶起时,“白小熙”已经穿过了马路。
周凯见状也穿过马路追了过去,两人一先一后进入一条胡同。
“白小熙”走到胡同中段时突然停住了脚步,猛地回头,这时周凯离她仅有二十几米。见“白小熙”转身,周凯条件反射般一闪身,躲在了墙边的阴影里。
“别躲了,我看见你了。”白小熙提高声音说。
周凯深吸两口气从黑暗中走出来,又朝前走了几步,在离“白小熙”不到两米的距离停下脚步,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我们不是早就见过了吗?在你的时空里,在还没进入迷宫之前,你就已经在监控视频里见过我了。”“白小熙”冷言说道,“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想怎么做?”
“想你放弃代替白小熙的计划,你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她。”周凯语气坚决地说,“你跟我重新进一次迷宫进行穿越,穿越回属于我们各自的时空。”
“别傻了,我永远都不想再进入那座迷宫了,也不可能放弃计划。”“白小熙”冷笑两声,“除非你给我一个必须放弃计划、必须回到自己时空的理由。我在自己的时空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爱我的人,也没有我爱的人,那些不曾拥有的,在这里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得到,所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们不属于这里。”周凯把手伸进裤兜,摸到昨晚在超市买来的小刀握在手里。
“我为什么不能属于这里?是谁说的我就只能回到自己的时空当个老掉牙的三陪小姐?!是谁说的?!谁?!”“白小熙”大声地喊着,“为什么我就不配拥有她的一切?”
“你们儿时的经历是相同的,只是当初的你选择了不同的人生,跟别人无关。白小熙现在所得到的一切,也都是她努力换来的。”
周凯知道“白小熙”的执念太深,根本不可能仅凭他一两句话就让她放弃计划,“不过一切都还不晚,你回到自己的时空后依旧可以摆脱掉以前的生活重新开始。”
“这些冠冕堂皇的鸡汤话我看得够多了,也听得够多了,然后呢?过往的经历会永远笼罩着我,谁愿意娶一个水性杨花的三陪女?谁愿意给一个曾经品德不正前科累累的太妹一次机会?我抢过劫,坐过牢,嗑过药,如果单凭鸡汤就可以改变这些,我就不会混到现在这份田地了。”“白小熙”说完停顿了一下,“现在老天给了我这样的机会,让我后半生不会被过往的经历所笼罩,因为在这里,不存在我那些不堪的经历。我正在靠我的努力,换来我想要的人生。”
“我会阻止你,拼尽全力阻止你得逞。”周凯拿出小刀藏在身后,又向前走了两步,“我愿意为白小熙做一切事情,如果有必要,包括杀了你。”
“真可笑。”“白小熙”大笑了几秒,接着板起脸说道,“我也是白小熙,小时候你的那个吻也在我心里留了好多年,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为我做一切?为什么你为了让她活下去选择杀了我,而不是选择去杀她?这也不是你的时空,她也不是你的白小熙,你却可以毫无条件不求回报地帮助她。真是太可笑了!”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让这个时空的周凯同样遭受失去爱人的痛苦,有些东西未必要得到才是幸福,只要我知道在某个时空里,白小熙和周凯能幸福地在一起,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周凯感性地说。
“幼稚的想法。”“白小熙”拿出手机看了眼,紧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你在这里等我,却依旧过来吗?”
“因为你太自负了,认为我根本没能力阻止你的计划,对你构不成威胁。”
“错。”“白小熙”伸出一根手指摆动了下,接着说,“我虽然痛恨过往的那些经历,但不得不承认,那些经历教会我一个道理,想要干成某事,一定要在实施之前预料到中间可能出现的种种变故,并且提前做好预防,只有这样才能最终到达成功的彼岸。我从来没觉得你对我构不成威胁,正相反,你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对于你,我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凯有些不解。
“意思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排除你这个‘变故’的。你有机会的,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如果你不是试图说服我,而是直接冲上来杀掉我的话,那我接下来的计划也就落空了。不过,现在你的机会没了。”“白小熙”后退两步说,“你有没有感觉四肢开始麻木?”
“四肢麻木?”周凯动了动胳膊,发现胳膊有些不太听大脑的使唤,又动了动腿走动两步,虽然可以走动,但动作有些迟缓,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大脑有些发涨,因为刚才在大排档时喝了酒,所以刚才他一直以为是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头脑发涨,“你……做了什么?”
“死不了人的。”“白小熙”似乎是在为计划得逞而开心,她走到离周凯仅有半米的地方,继续说道,“你坐在大排档那边点菜时,我溜进屋里塞给服务员两千块钱,让他把我准备好的酒端给你。你喝的那瓶酒里我放了些醋托啡,就是麻醉药,量不多,但足够让你暂时失去知觉。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它们应该在你体内起了作用。”
“我真该一开始就动手。”除了身体上的酥麻外,周凯的嘴唇舌头也在逐渐变麻,说起话来就像是喝多了一般。
“谁说不是呢,下次记得不要犹豫。”“白小熙”走到周凯跟前,从周凯手中拿过小刀扔在地上,然后将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搀扶着他走出了胡同。出胡同后,“白小熙”对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摆了摆手,等车过来后,她先把周凯扶上车,紧接着自己坐在副驾驶上对司机说:“男朋友喝了太多酒,师傅,麻烦你送我们去翰林小区。”
躺在出租车上的周凯想说话却说不出,手脚也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头脑一阵眩晕,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最后在出租车有频率的震动中跌进了黑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