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予的本职工作是在某生物公司里负责动物实验平台。早上到了办公室,她习惯性把包一甩,披上白大褂就进了实验室,一天的例行工作开始了。
“若予,快来帮忙!”她的同事何秋叫她。林若予跑过去,何秋正在手忙脚乱捆扎大白鼠,这大白鼠不住疯狂扑腾,险些咬了何秋的手。林若予跑过去帮忙按住,但那鼠好像攒了几辈子的劲头一样,两个人四只手竟还有些吃力。
“岂有此理!”林若予在心里暗怒,又不敢发力,怕把它捏死,那这几周的辛劳就白费了。“要是能点它的穴就好了……不过大白鼠有穴位么?”林若予沿着白鼠脊柱摸索,大概估摸是与人体位置对应的灵台穴或是至阳穴,轻轻用小指揿了揿。大白鼠立刻老实下来,趴在实验台上一动不动。
林若予很高兴,原来老鼠身上也是有穴位的。
“行啊若予!”何秋松了口气,用面巾纸揩了把汗,“要是被它跑掉就惨了!”
“一组不是有六只么?跑掉一只还有五只。”
“说得容易!这一只是唯一一只转了两个基因的。”
“两个基因?不是这组都只转一个目标基因吗?”
何秋“嘘”了一声,探头看了看周围,跟林若予说:“你还是别问了,老板不让讲。”
林若予撇了一下嘴,转身走了。老板最近神秘得很,每打电话必关门,还接待一些不知哪里来的客人,一聊就是一整天。现在连带着何秋也开始古怪了。
经过老板办公室的时候,林若予好奇瞄了一眼,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老板正神色凝重地说话,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看上去四五十岁,个头矮小,衣着考究。这时他似不经意抬头瞟了一下门上的玻璃窗,林若予赶忙缩头,只觉得那人的眼光寒气迫人,仿佛一台超大功率冷空调,如今是人间四月天,空调基本还没开始用,这样的冷气是会让人打寒颤的。
林若予果然打了个寒颤,她忙裹紧白大褂,钻进实验室开始干活。过了一阵,老板办公室的门开了,老板陪着那中年男人走出来,直向实验室走来。
何秋还在动物房忙碌,林若予忙把手头的活停下,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打开几个文档,装模作样开始做文字工作,眼睛从隔断上方偷偷瞄着动物房。她看到老板带着中年男人直接进到了动物房里面,连隔离衣都没穿。
整个动物房是全透明的密封玻璃,能看到里面发生的事。那中年男人看了看老鼠笼子,指着其中一只大白鼠,好像在问何秋什么,林若予见何秋嘴巴一开一合,在回答问题,然后又点点头。那中年男人的表情很奇怪,侧脸想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握了握何秋的手,转身离开动物房,老板也亦步亦趋跟着走了。
见他们一前一后穿过走廊走出大门,林若予一个箭步冲到动物房里,见何秋脸色发白,就问:“怎么了刚才?那人是谁?”
“客户啊,他来看看实验进度。”何秋边揉肩膀边说。
“你肩膀怎么了?”林若予看何秋挺痛苦的表情,揉肩膀的时候为了避免龇牙咧嘴,把下嘴唇都给咬白了。
“刚才和客户握手,把肩膀给扭了。”
“握手都能把膀子给扭了?你可真行。”林若予看了看老鼠笼子,发现那中年男人刚才指着的是被她点过穴的大白鼠。那大白鼠懒洋洋伏在笼底,和另两只活蹦乱跳的呈鲜明对比,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林若予心里一动,转身问何秋:“这个人都问了你些什么话?”
“他问这个老鼠是谁在养,怎么养的。”
“你怎么说?”
“我说是我在养,每天定时称重,有饲喂记录。”
“然后呢?”
“然后他问,这只大白鼠怎么趴着不动。我就说,这大白鼠可能累坏了,早上乱蹦乱跳的差点逃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逮住。”
“然后呢?”
“然后他就握了握我的手,走了。他手劲真大,握手的时候还抖一抖,我肩膀都被他快抖散架了,现在还疼呢!”
林若予摸了摸何秋的肩膀,虽然隔着白大褂,却能清楚摸出她皮下有一个个很小的硬块,不禁心中一凛。她暗自用了点力,帮何秋揉了揉。
“哇哇——真舒服!若予你快继续揉!”何秋大叫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着林若予给她按摩肩膀。
你不说我也得继续揉,否则你这膀子就废了。林若予在心里想。她气运丹田,等那股热流涌到手心,用力按在何秋双肩上,顺时针按摩若干下,又逆时针按摩若干下,如此反复几个回合,摸着皮下那些小硬块渐渐消失,方才住手。
“感觉怎样?”她问何秋。
“舒服极了!一点都不痛了!我请你喝下午茶吧!”何秋开心极了。
“免了,你还是请大白鼠吃饲料吧,它们这么上窜下跳一天的,估计早饿坏了。”林若予看着鼠笼。里面的大白鼠的确很兴奋的样子,连被点穴的那只,随着穴位渐渐解开,也活泛了起来。
“说起来也怪,这只大鼠转了第二个基因之后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就没消停过。”
“这基因究竟是什么啊?”林若予趁机追问。按说这些具体的细节向来不需要她管,但这次她希望何秋能给个面子告诉她,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何秋透过玻璃看了看实验室和走廊,凑近林若予,说:“这基因的名字我是真不知道,但听老板说,这应该是个致瘤基因,不信你摸这儿。”何秋指着那只大白鼠的腹部。
林若予戴上手套,伸手进笼子轻轻按压了一阵那只大白鼠的腹部,果然感觉到腹部有很大一个肿块,从外形上倒是看不出来。但触感柔软,似乎是个囊肿,不像肿瘤。林若予摸了半天,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基因转了多久了?”林若予问。
“转了一段时间了,至少一个半月。”
“肿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林若予又问。
何秋认真想了想。“肿块倒是最近才出现的……上周?还是上上周?具体不太记得了,得去看我的实验记录。”
“咱不管,有钱赚就行!”林若予心里疑云越来越重,但不想何秋发觉,就转开话题。
“那是,赚钱才是王道!”何秋嘻嘻一笑,一蹦一跳去干活了,胳膊活动自如,看来是痊愈了。
林若予看着何秋消失在冰箱后面,却听到扑通一声,奔过去一看,见到何秋躺在冰箱后面的地上一动不动。
“何秋!何秋!”林若予有些慌了,俯身下去摇晃何秋,却觉得头顶压来一片阴影,下意识向旁边躲了一下,抬头一看,那个中年男人站在面前,目不转睛望着自己。
“她晕过去了,可能是低血糖。”他说,忽地提高声音,“快来人!这里有人晕倒了!”
瞎说,何秋从没有过低血糖。林若予暗想,但她没有点穿,想看看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围房间的同事循声而来,和这男人一起把何秋架起来扶到一旁的沙发上,接下来大家都很忙乱,有些去打120,有些去叫老板,还有些去找保安。
“借一步说话?”中年男人出现在林若予身后,手掌贴在她背后,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态。林若予一言不发,只将暗自深吸一口气,把背挺得笔直,随他走到走廊上。
“你的内功不错。”那男人说,口气带来一丝赞赏。
“您说什么?”林若予假装没听明白,右手隔着白大褂摸着夹克衫内侧袋的防身笔。这笔是廖思承送她的,结实的金属外壳,钛合金锐利尖端,太空笔芯,平时可以当笔用,关键时刻可以划车窗玻璃,极端情况下也可以当攻击武器。
“别装傻,你如果不是用内功顶住,早就被我的掌力打翻在地了,哪里会这么四平八稳走出来?”
“你说什么我还是不懂……”林若予边说边往办公室方向退,“老板让我送个文档进去,您等一下啊!”说完正要钻进办公室,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眼见那中年男人要跟进来,林若予情急生智,返身冲进盥洗室,她对自己的奔跑速度很自信,发足飞奔时,那男人肯定追不上。
林若予坐在马桶上喘了会儿气,把刚才低头扶何秋时**出来的玉坠塞回领口内,只觉得心还在突突乱跳。她在盥洗室最里面的那一格里呆了一个多小时,把手机游戏玩了个遍,担心那男人还在外面等着,就在微信上问一个座位离老板办公室最远的同事。
——“何秋怎样了?”林若予问。
——“醒了。低血糖,灌了杯红糖水就醒了。”同事回答。
——“老板那个客户走了没?”
——“什么客户?”
——“一个中年男人,发现何秋昏倒的那个。”
——“早就走了。他看何秋醒了之后就走了。真是个好人。”
好人?这年头,做好人真容易。林若予在心里暗笑。那男人既然已经走了,自己就安全了,手机也快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