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予不知道为什么房间忽然不见了,周围像停电一样静寂无声,整个人好像飘在空中,她想睁开眼睛,却徒劳无功。想翻个身,却怎么也翻不过来。
“梦魇?”她想,一定是的,应该是鬼压床。但她本来是在房间里和父亲师兄一起对那个中年男人剑拔弩张,怎么忽然变成了这个状态?
胸前什么东西在突突乱跳,林若予吃力地摸去,是那块玉坠。
忽然眼前绿光呈现,绿光中是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
“我比较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若予答。真见鬼,这不是我的梦吗?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家伙?她觉得很崩溃。
“这不是最让你奇怪的,接下来我说的才是。”那个中年男人嘿嘿笑了一下。“二十年,我用了二十年时间,终于可以回去。”
“你……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却在答非所问。“这个基因来自携带传送完整生物体量子态的细菌,几年前北京一所大学实验室里有人发现了这种细菌,我就花重金买出来,请人从细菌里提纯基因,在大白鼠体内让它们产生蛋白。”
“为什么不让这基因直接在细菌里产生蛋白?那样更快更方便。”林若予记得某个西班牙科研杂志上有篇论文描述过这种细菌,写得模棱两可神乎其神,说是可以把微生物量子态化,通过微波超导电路在不同时空里传输。她怀疑这是篇假论文,为此还跟何秋吐槽了不少。
“因为在细菌里基因产生的蛋白只能用于细菌,而我要用于人。”
“然后呢?”
“然后用你们的内功激发,就可以送我去任何地方——我的意思是,从古到今任何时期的任何地方。”
“用我们的内功激发?这位大叔,您是科幻看多了还是穿越看多了?”林若予忍不住嚷起来。虽然喜欢做梦,但她从小学入学到博士毕业压根没相信过时光隧道这种东西。而且就算是真的穿越,向来都走物理学天文学考古学的路子,和生物学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若不信,我也不会硬要解释,走着瞧罢。”中年男人冷冷说道,“只是如果你想回去,得先给我办成一件事,办妥我自然会送你回去。”
“什么事?”
“一件关乎民族存亡的大事。”中年男人说,然后如突然出现一般又突然消失。绿光越来越亮,起初是明亮,后来是刺眼,让林若予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白炽的世界。接着一切光亮消失,她的脚终于踏上了实实在在的地——这是一片荒草地。远远看到夕阳西下,应该是傍晚时分。
脚跟还没站稳,只觉得一阵尘土迎面而来,林若予忙向旁边躲避,被草根绊得跌倒在地,差点掉进路旁一个沟里。她不敢立刻起身,就趴在草丛里看着。那一阵尘土是五匹高头大马,每一匹上伏着一个骑手,领头的那匹马上还飘着一面旗帜,但天色已暗,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不过林若予看清了那些骑手的衣着。领头那匹马上的骑手带着头盔,这头盔上半截像唐朝剧里的头盔,下半截像清朝剧里的头盔,上半身穿着铠甲,下半身是普通衣裤,裤子扎进了皮靴里,膝盖上还套了一个护膝;其他骑手带着翻毛的帽子,穿着带有翻毛领的布袍,袍袖很窄,不像古装剧里战袍的袖子宽得像口袋,外面都得套一个长长的扎甲护腕。
林若予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中年男人刚才说的难道是真的?她不想相信。这一定是在拍戏,一定是的。自己应该是在影视城里。
然而不可能是拍戏,因为没有看到任何滑轨、话杆、各种卡位的摄像机,没有人造的灯光和烟火,几百米开外就是稀稀拉拉的农舍,所有这些房子附近没有一星半点的电线杆或者水管,所有房子的建筑风格远远超出影视城建造者们的想象,其原生态的程度足可以拒所有剧组千里之外。
这会是哪个朝代?我回到了哪一年?林若予努力回忆着看过的史书,这些士兵的打扮肯定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也肯定不是汉朝的,因为那铠甲太有技术含量了;也应该不是清朝的,因为没有看到醒目的标志性大辫子;但是布炮袖子很窄,应该是少数民族地区来的习惯。
少数民族在历史上不少和汉人打仗,会是哪个?中年男人提到的“民族存亡”,八成应该是历史上因外族入侵的改朝换代,林若予把西夏女真契丹蒙古琢磨了个遍,哪个都有可能,但哪个都不确定。
眼下怎么办呢?站在原地也没法穿越回家,不如去找个此朝此代的人问问,至少能去看看热闹。
那几匹马呼啸着冲向农舍,在农舍前,那几个人翻身下马,操着兵器冲进去,房子里爆发女人和小孩的哭喊,有些房子还着了火,隐约传来兵器铿锵撞击的声音。林若予猫着腰悄悄跑向农舍,她无比庆幸自己穿的是黑色夹克衫和黑牛仔裤,连户外鞋都是黑的,在夜色里跟夜行衣功能差不多。
跑到近前,林若予从地上抓了几颗石子放进口袋,跃上农舍旁的大树,选了个能看清地面的枝干藏好,这时看见那个领头人拽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出来,想要绑到马上。林若予运力弹去一块石子,石子正中马的耳后,那马疼得前蹄腾空,一下就把那领头人踹倒。那士兵翻身起来,正拔刀环顾,林若予第二颗石子又到了,正中眉心,直接把他打翻在地,连头盔都滚到一边。
直到这时,林若予才有机会近距离看清楚这领头人的模样——最醒目的是他两个耳朵上挂着的小拇指粗的大金环。他有辫子,但不是脑后一根独辫,而是左右两边各有一根麻花辫。也不是全部头发都编了辫子,而是剃光了一些头发,把剩下的编成了这两股辫。
中国历史上入侵过汉族的、喜好髡发的少数民族也没几个,而且这些人结两根辫子左右垂下,分明是……
“你就打算以一己之力去对付这些金兵?”近旁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把林若予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跌下去。她藏身的树干的异常晃动引起那些士兵的注意,他们举着武器悄悄向这边包抄过来。
“人我来对付,你去牵马!”中年男人对林若予低喝道,与此同时已高高跃起,向金兵扑去。只见他点倒最近的一名金兵,夺下他的刀,顺手劈翻了另一名金兵。离他最远的金兵想逃,被林若予掷来的石子撂倒;她跳下树后又有一名金兵举刀劈来,她闪身躲过,反手一指点了他的穴位,那金兵也软倒在地。等林若予拉住两匹马的缰绳时,中年男人已解决了三个金兵,剩下两个被林若予点了穴,倒在草丛里。
“不能留活口!”中年男人说着,对金兵一刀砍下,刀落之处,一股血喷溅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林若予忙扭过头去不敢看。她杀过不少实验动物,自然不会怕血,对影视剧上的各种血腥场面也没怕过,但几步开外一个大活人被砍杀,这种感官刺激与她此前的经历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让她心悸不已。
“这些只是来打探的,后面一定有大队人马。我们得离开这里。”中年男人翻身上马,回头看着对着另一匹马犹豫不决的林若予。“你不会骑马吗?”
“不太会。”林若予暗自羞愧。骑马在这个年代是基本功,然而她只在某个森林公园踏青时跟廖思承学过一鳞半爪。
“不会就现学,否则你回不去。”中年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调转马头向前走。
林若予小心翻身上马,心里默念骑马要领。“握紧马缰,踩紧马镫,臀部稍提,双腿微夹……我能行的,我能行——啊——!”
因为她夹马肚子不小心用了点力,马一下子冲了出去,林若予吓得一把抱住马鞍,努力在颠簸中保持平衡。
“身子压低,紧提马缰!左转牵左,右转牵右,停马勒紧!”中年男人策马追了上来。林若予依照行事,渐渐觉得**的马能受自己控制。“骑马这么简单?”林若予不敢相信。然而转念一想也能理解,这个年代的马和人接触很多,驯化程度非同自己那个年代可比。
两人奔出数里地,林若予觉得自己的腿快要被粗糙的马鞍磨断了的时候,中年男人勒马停了下来,转回头望着林若予。林若予也皱着眉头看着他,满脑子的问题却不知从何去问。
我们在哪儿?
我们在哪个朝代?
他到底是谁?
他想要我做一件什么事?
一阵沉默后,中年男人开口了。
“我们在靖康二年四月的陈留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