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科考落榜情场走运的冒辟疆

冒辟疆在秦淮河畔的南曲青楼名妓中广受欢迎。他的一部《影梅庵忆语》记载了他与绝世佳人陈圆圆、董小宛悲欢离合的故事,成为他自证风流的真情内心独白,成了流传千古的佳话。尤其是他和小妾董小宛的故事更是脍炙人口。只是厮混于花街柳巷的俊逸文士冒襄包裹着复社公子和风流才子的政治和才艺的双重外衣,他的故事才显得分外迷人和感人。

《清史稿》本传记载:

冒襄,字辟疆,别号巢民,如皋人。父起宗,明副使。襄十岁能诗,董其昌为作序。崇祯壬午副榜贡生,当授推官,会乱作,遂不出。与桐城方以智、宜兴陈贞慧、商丘侯方域,并称“四公子”。襄少年负盛气,才特高,尤能倾动人。尝置酒桃叶渡,会六君子诸孤,一时名士咸集。酒酣,辄发狂悲歌,訾詈怀宁阮大铖,大铖故奄党也。时金陵歌舞诸部,以怀宁为冠,歌词皆出大铖。大铖欲自结诸社人,令歌者来,襄与客且骂且称善,大铖闻之益恨。甲申党狱兴,襄赖救仅免。家故有园池亭馆之胜,归益喜客,招致无虚日,家自此中落,怡然不悔也。襄既隐居不出,名益盛。督抚以监军荐,御史以人才荐,皆以亲老辞。康熙中,复以山林隐逸及博学鸿词荐,亦不就。著述甚富,行世者,有先世前徽录,六十年师友诗文同人集,朴巢诗文集,水绘园诗文集。书法绝妙,喜作擘“白大”字,人皆藏弆珍之。康熙三十二年,卒,年八十有三。私谥潜孝先生。[1]

怀才不遇的冒襄在1627-1642年间,曾经六次参加乡试,六次落第,仅两次中副榜,连举人也未捞到。明代自万历以来已江河日下,特别是太监弄权,朝纲倾颓,已达登峰造极。面对这种危亡局势,一般有正义感的知识分子都忧心如焚,亟欲改革朝政。

崇祯九年(1636年),冒襄与张明弼结盟,参加复社。同陈贞慧、方以智、侯朝宗过从甚密,人称“四公子”。他们年龄相仿,意气相投,或结伴同游,或诗酒唱和,或抨击阉党,或议论朝政,希望挽救国家危亡。1639年由吴应箕起草、冒襄等复社140余人具名的《留都防乱公揭》,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使得魏忠贤余党阮大铖之流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公元1644年,李自成的农民军攻入北京,明亡。随后,清兵入关,建立大清国,南京的明朝旧臣建立了弘光政权。阉党余孽阮大铖投靠马士英,当上了南明的兵部尚书兼副都御史,他要报复复社诸君子。正巧冒襄因风闻高杰将驻防如皋,举家逃往南京。在南京,阮大铖对冒襄游说不成后,便派遣锦衣卫逮捕了他。直至第二年,马、阮逃离南京,始得脱离牢狱之灾。还有一种说法是:他连夜逃往扬州,靠了史可法的荫庇,才躲掉了这场灾难。

南明弘光元年、清顺治二年(1645年)六月,如皋城抗清英雄陈君悦组织义兵抗拒清廷官吏,冒襄举家逃往浙江盐官。从夏至冬,辗转颠沛,在马鞍山“遇大兵,杀掠奇惨”“仆婢杀掠者几二十口,生平所蓄玩物及衣具,靡孑遗矣”。这一切在他思想上产生了激烈的变化,第二年他从盐官回归故里隐居,不仕满清。清兵平定全国后,降清的复社成员陈名夏曾从北京写信给他,信中转达了当权人物夸他是“天际朱霞,人中白鹤”,要“特荐”他。但冒襄以痼疾“坚辞”。康熙年间,清廷开“博学鸿儒科”,下诏征“山林隐逸”。冒襄也属应征之列,但他视之如敝履,坚辞不赴。这些都充分表现了他以明朝遗民自居,淡泊明志,决不仕清的心态和节操。与此同时,他缅怀亡友,收养东林、复社和江南抗清志士的遗孤。如在水绘园内增建碧落庐,以纪念明亡时绝食而死的好友戴建,即其一例。

随着岁月的流逝,冒襄已是垂垂暮年,生活穷困潦倒,只能靠卖字度日。他自述道:“献岁八十,十年来火焚刃接,惨极古今!墓田丙舍,豪豪尽踞,以致四世一家,不能团聚。两子罄竭,亦不能供犬马之养;乃鬻宅移居,陋巷独处,仍手不释卷,笑傲自娱。每夜灯下写蝇头小楷数千,朝易米酒。”表达了他不事二姓的遗民心态。这一点是冒襄一生中最为闪光的地方。冒襄一生著述颇丰,传世的有《先世前征录》《朴巢诗文集》《水绘园诗文集》《影梅庵忆语》《寒碧孤吟》和《六十年师友诗文同人集》等。

明末的留都南京是士子们的天堂:这边参加江南贡院的应天府每三年一次的秋闱乡试大考,猎取功名,争取进入朝堂,参政议政,光宗耀祖;那边跨过文德桥便是名姝云集的花街柳巷。被称为南曲的名姝都是身价很高才艺和容貌双绝的风尘女子,她们只是出身卑微,在人格和性情上一点都不比那些东林巨擘和复社才士们差。有的甚至在中国历史的大变革年代曾经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影响到历史发展的进程。

小冒就是出生、成长在这样的乱世。乱世英雄起四方,不仅出在江湖,也出在朝堂甚至花街柳巷,不仅有风流倜傥的男人,还有千娇百媚的女子,才子佳人共同演绎着明末那个在金戈铁马的硝烟中飘**出脂粉和烟花气息的大时代。

才士风流,佳人多情。但绝不是每一个风流的男士都能够得到品味不俗容貌惊世的绝色娼妓优伶欣赏,甚至托付终身的。首先是身份,家庭出身世家子弟,资产丰饶富裕,有能力去千金买笑;其次是才气,诗书琴画精通,在政治上能够领袖群伦,主导一时舆论,才能使共同的理想追求和情趣爱好在婚外的感情生活中摇曳多姿丰富多彩,尤其是在政治动**时期,这些名妓和名士的价值取向有时是十分相近的;最后是容貌,那是不可或缺的资本,冒襄无疑是风度俊逸、谈吐优雅、蕴藉深沉的美男子。

冒辟疆容貌俊美,风度潇洒,钱谦益赞曰“淮海维扬一俊人”,复社盟兄吕兆龙说他“恂恂貌若子房子”,也即是相貌如同西汉刘邦的谋士张良,李元介称之“美少年”,姚佺夸其“人如好女”,张玉成则云“淮海俊人,江皋韵士,秉乾坤之秀,灵气独钟”,张明弼说他“其人姿仪天出,神清彻肤,余尝以诗赠之”目为“东海秀影”。“所居凡女子见之,有不乐为贵人妇,愿为夫子妾者无数,辟疆孤高自标置,每遇狭斜掷心买眼,皆土苴视之。”[2]也就是说这家伙天生一副俊朗的外表,秉持乾坤之秀丽,天地之灵韵,神态清朗透彻到肌肤,是屹立在东海边的一道风景线,无数女粉丝仰慕他,宁愿不当富贵人家的太太,希望成为他的小老婆。而他自恃甚高,每每遇到哪些抱着不良目的轻易表达爱慕之心抛送媚眼的人,往往看成是土地上的浮草,只能编织鞋垫去垫脚。

冒襄当然是有妇之夫,而且他和他的媳妇是娃娃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由祖父冒梦龄在江西会昌县令任上和当朝的中书舍人苏文韩订下了这门亲事。他的妻子是苏文韩的三女儿苏元芳,于崇祯二年(1629年)他19岁时,与小苏完婚。苏氏为冒家育有二男一女。小苏太太为荆(湖北)人,据传长冒两岁。冒苏两家的结亲,非常符合世家大族子女门当户对的要求,苏夫人也算是传统礼教所要求的贤妻良母,且多才多艺能书会画,有画作存世。

苏元芳宅心仁厚,对小冒的花花肠子多有容忍,即使对于他弄回家里的多个小妾也能够宽容对待,和睦相处,这是完全符合专制传统礼教对于妇德规范要求的好太太。她绝不嫉妒小冒周旋于许多美眉之间寻欢作乐,对弄回家的小妾们也很宽容厚道。妻子对男性占有多名女子权力的尊重,维护着家庭的和睦,也纵容了冒辟疆对自己雄性激素无限制的膨胀,滋长着对于漂亮女性的欲望。尽管他的一切风流都打上了“情爱”的标签,但是从本质上看,依然是明末整个社会道德体系崩溃,导致了士大夫阶层乃至整个官僚统治集团私生活陷于糜烂和腐朽,意味着整个帝国专制体制的朝纲已经完全坠落。

[1] 见《清史稿·列传二百八十八·冒襄传》,线装书局,第2479页。

[2] 见《明清小品选刊·冒姬董小宛传》,岳麓书社,1991年,第3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