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然走的这天天气出奇的好，虽然依然很冷，但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不禁让人有些愉悦，她妈妈的精神很好，她替她画了个淡妆，暂时遮住了脸上的苍白，让人看不出病态的样子，她给她买了个毛茸茸的帽子，让她整个人不被寒冷所侵袭，这样她才放心带她出去。

乡下的村子里满是厚厚的积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她很久都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有些怀念，像小孩子得到想要的玩具一样，内心有些欢快，她妈妈在一旁笑着，觉得此时的这幅画面很是美好。

北方的冬天虽然冷，但与南方那种透到骨子里寒冷截然不同，她很喜欢北方的家乡，只因这里四季分明。

北方的冬雪也不会很快消融。

外婆家在村子的最里面，在靠近林子的地方，门前有一颗枣树，只是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了，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这里的一切似乎在这短短几年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村口的李大叔家盖起了新房，是个二楼洋房，看着很大气，要不是母亲说，她都不认得。

就在她看着周围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一切时，身后传来一声疑惑而又惊讶的声音，似是有些不确定。

“阿玉？”阿玉是她妈妈的名字，她妈妈姓赵，是个大姓。她同母亲一起回头，便看见熟悉的人站在身后，看见她们脸上有些惊喜：“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你不是刚去A市没多久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话的是外婆家的邻居，跟她妈妈一样的姓，早年一直很照顾外婆，时常会在她们不在的时候给外婆送些吃的东西，她妈妈很是感谢这位本家姓的邻居大姐。

“我有点不放心，所以这次趁着安然休息便回来看看，嫂子这是出去了一趟吗？”她妈妈笑着问道。

她也注意到了这位赵阿姨手中拎着的购物袋子。

“有什么不放心的，老太太好着呢”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的瞧着一旁的陈安然，嘴里啧啧道“这就是你家那姑娘吧？几年不见出落的越发水灵了，我现在只记得她上大学时的样子，没想到转眼都这么大了。”

陈安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赵阿姨好！”

“对了，你家姑娘结婚了没？要是没结我可以帮着介绍介绍，我家那口子有个远方侄子，也是在A市工作，好像是个公务员，小伙子我见过，长的挺好的……”这位赵阿姨似乎是个自来熟，还没说两句便拐到介绍对象这个话题上，陈安然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她妈妈在一旁也有些无奈，等她说完才有些歉意的说道：“谢谢嫂子的好意了，只不过安然已经快要结婚了，倒时候嫂子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呀。”

陈安然一直笑着，并未插嘴，她觉得这时候自己不说话才是最好的，大人们之间的交流方式并不适合她，她只要安静的听着就好。

那位赵阿姨显然一脸惋惜，但很快便释然，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样呀，那提前恭喜阿玉了，熬了这么多年也总算到了要享清福的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陈安然的心中忽然有些失落，她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母亲，只是笑着，并没有什么异样，内心更觉放了一块大石一样，堵的慌。

同这位赵阿姨一路说着，一路朝着外婆家走去，到了门口才分别，为了感谢赵阿姨一直以来对外婆的照顾，陈安然从背包中掏出了带来的A市特产，送了一些给她，虽然她一直推脱说不要，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但陈安然一直坚持，她推脱了几番便也手下了，没再拒绝，心中对陈安然不觉又喜欢了几分，觉得陈家的小姑娘越发看着顺眼了，从小时候她便很喜欢这个姑娘，一直想着如果自己能有个儿子的话一定要让她做自家儿媳，但很遗憾，她生了三个闺女，几天前正好听见自己那口子说起那个远房侄子，今天看到陈安然，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事情，只是可惜，有人比自己先下手了一步，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惋惜，不过却是打心里替阿玉高兴，阿玉这辈子虽然每天都挂着笑脸，对谁都很温和，但刚生下孩子就没了丈夫，那样的生活，任何人都会感觉到绝望，但她还是生生的养活了家中一老一小，不过她知道，她很不容易，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到哪里都会遭人说闲话，所以一直以来，她总是能帮一把就是一把，只是不想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人过的太过辛苦。

一个人骨子里善良，是永远都没办法泯灭的。

陈安然扶着她妈妈走进院子的时候，外婆正拿铲子铲着台阶上的冰，一下接着一下，铲了几下，似乎并没铲下多少，不觉摇了摇头，嘴里说着“真是老了呀，几块冰就要了我老婆子的命。”说完便停下了动作，似乎打算放弃了，陈安然看着有些心酸，但还是在嘴角扯出个灿烂笑容，天天的叫了声‘外婆’。

老人有些难以置信的回过了头，当看见门口的那两道身影的时候，眼里忽然有些湿润。

陈安然将行李箱放在门口，扶着她妈妈走了过去，面前的老人有些喜悦的走下了台阶，只是台阶上满是冰，她走的很慢，很小心，陈安然立马跑了过去，一把将外婆扶住。

“外婆，我回来了。”她看着眼前老人满头白发，内心忽然有些难过，眼眶忽然就红了。

“是安然呀，快让外婆好好看看，似乎又长高了，变漂亮了。”外婆的声音带着丝喜悦与开心，但陈安然依然瞧见了她眼里闪烁的泪花，让人看着有些不忍。

“你回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呀，我好准备一下。”外婆激动的说着“外面很冷，快进去吧，屋里生了炉子，暖和的很，你们一定冻坏了吧。”外婆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陈安然本想扶着她妈妈，但此刻被外婆拉着腾不出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她妈妈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跟着外婆进去，不要担心她。

外婆断断续续的一直同陈安然说着话，她妈妈有些累了，躺在里间的屋子里休息，她并未提及她的病情。

外婆一直笑着说她小时候的事情，她附和的点着头，眼里满是温柔笑意，觉得回家的感觉真好。

小的时候家里太穷，能吃饱饭就很不错了，她知道母亲很辛苦，所以很懂事，从来都不会要喜欢的东西，可外婆总是看着不忍心，总觉得虽然家里穷点，但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所以总会偷偷出去帮人做些活计，能挣些钱，回来的时候总是买些零嘴吃食给她带回来，她知道母亲不许外婆出去做这些，因为她觉得自己能够养活这个家，她不想让年迈的母亲再出去受苦，可外婆为了她，总偷偷的做着这些事情，这一直都是她们之间的秘密，直到现在母亲都不知道那些事情，此时想起，那时的外婆眼里也是像现在一样，满是欣慰与温柔。

外婆絮絮叨叨的说着，但她一直安静的听着。

如果外婆知道自己的女儿会先一步离自己而去，应该会非常伤心，她不知道她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可有些事情迟早要被知道的，她在心底无声的叹息了一声，等到那时，她应该会辞了工作，在家陪着外婆，只是外婆应该不会离开这里，老一辈的人，总觉得故乡才是真正的家，生在这儿，死在这儿，所谓落叶归根。

不过等以后，她一定会时常来看她的。

她妈妈睡到下午四点才醒过来，外婆只是看着她说似乎有些瘦了，便没再说什么，默默去了厨房，不一会儿陈安然便闻到了香味，外婆在做面条，那是陈安然从小最喜欢的东西，简单的汤面，里面只加了青菜跟荷包蛋，而且是两个荷包蛋，陈安然不觉心中有些暖意，原来外婆一直都记得，小时候家里穷，根本不怎么能吃的起荷包蛋这种东西，只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吃一次，那时陈安然觉得最幸福的时候，有一年除夕的时候，她对外婆说，以后一定要让外婆每天吃上两个荷包蛋的汤面，小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她却一直都记得，但不是她自己吃，而是给她最喜欢的外孙女。

人呐，总是在这种时候最容易伤感，陈安然低头吃着面，一滴泪顺着眼角溢了出来。

陈妈妈早已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让老太太瞧出什么异样，还是忍着不舒服吃了半碗面，只是在刚吃完，老太太走进厨房的空当里，陈妈妈再也忍住不冲进了厕所，将刚才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倚着门刚出来，便看着陈安然站在门口，眼眶红的有些可怕，她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笑意，进了里间的屋子，因为她怕看见陈安然这样子，总觉得心中不好受，很难受。

陈安然站在那里很久，直到厨房传来脚步响动声，才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角，笑着走了过去：“外婆，我来帮你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