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然去一楼拿药的时候,碰见了刚从门口进来的阿莫,但喊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有些魂不守舍的,她有些惊讶,拿了药上去之后,她正在同她妈妈笑着说话,看见她进来,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消失了,她在病房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说是家里有些事情,陈安然也没问,只是觉得今天的阿莫有些奇怪而已,看见她似乎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走的时候,倒是同平常没什么区别,陈安然没有多想。

南川最近一直在忙着婚礼的事情,但也会抽空来看看她妈妈,陪着说会儿话,南川的父母前几天也来过一次,等他们走后,她妈妈才有些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她内心有些愧疚,觉得对不住陈安然,本来双方家长见面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因为她,才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她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她说着说着忽然就红了眼眶。

陈安然心里很难受,但依然笑着说没事,让她完全不要有任何心里上的愧疚,不然她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陈妈妈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整个人已经瘦的只剩骨头,只能靠那点营养液吊着生命,每天晚上彻骨的疼痛触及到了每一根神经,用了止疼药都不管用,有好几次,她都在半夜的时候看见她痛的缩成一团,全身都是冷汗,但却从来不会喊出来,她害怕她担心,每每这个时候,陈安然心底很是伤心,因为她什么也做不了。

婚期已经很近了,她只想完成她最后一个心愿,那就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可是,就连那几天她都没等到,在一个寒风彻骨,飘着雪花的夜里,她悄然离开了,似乎是有征兆一样,前几天陈安然都是一直陪她睡在病房的,可单单只有那天,她突然说想吃从家里带来的果酱,那时外婆亲手做的,陈安然回家去拿了,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雪花,密密麻麻的不一会儿便铺了一层,她手里拿着那一瓶果酱,心中有些欢喜,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想吃东西了,就在医院附近的公交站下来的时候,她的脚下一滑,那瓶果酱就那样生生的掉在了地上的积雪里,连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她摔破了膝盖,觉得生疼,眼泪都溢出了眼角,但只是很心疼那瓶果酱,她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地上流了一片的果酱,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是医生打来的,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跳的很快,刚才膝盖的疼痛完全感受不到。

医生只说了一句话,安然,你妈妈走了。

她疯了似的朝着医院跑去,中途摔倒了几次,她不相信,膝盖上的鲜血渗透了裤子,但她一点都没发觉,只是朝着医院跑去,她觉得有些冷,就像这飘的雪一样,冷极了。

她跑到病房的时候,她正安详的躺在**,身上的所有设备都已经撤掉了,医生说她走的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

她走过去拉起了她瘦弱的手,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刚才的余温,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嘴角笑着,眼泪却怎么止都止不住。

阿莫同何惜言到的时候,她就那样做在病房的床边,陈妈妈早已被推到太平间,她的眼睛红红的,一动不动的盯着陈妈妈躺的那张床,仿佛她还睡在那边一样,此时的她如同十年前顾承离开时的样子,阿莫心中一酸,眼泪就那样下来了,她走过去一把抱住了陈安然,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只是重复这三个字,直到后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南川听到消息后立马赶了过来,他很镇静的处理了所有的事情,最后看着一直坐在床头的陈安然轻声说道:“安然,我们回家吧。”

陈安然点了点头,跟着他出了医院。

只是在医院的门口,她碰见了站在雪地里的顾承,只是她连看都没有看他,就那样被南川拉着上了车。

何惜言同阿莫站在一边,有些复杂的看着顾承,顾承只是盯着陈安然受伤的膝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对他们笑了笑,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只是走的时候,阿莫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凄凉,如同生长在雪原上的一棵白莲,有些孤独。

阿莫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

这些天来,经历的事情有些太多,突然让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自从何惜言告诉她所有的事情之后,她忽然有些同情起来顾承,对自己先前说的话忽然有些愧疚,有好几次看见安然,她甚至什么也不想顾,将一切都说出来,但看着安然嘴角的笑意,她忍了忍,将那些话吞到了肚子里。

陈安然将婚期延迟了几天,本来是在12月15号举行婚礼的,但她将婚礼改到了20号,因为这几天要忙着办妈妈的后事,南川本想说婚期完全可以推迟到下个月再办,但陈安然坚持着几天,她说,这是妈妈一直以来的心愿,即使她走了,她还是想完成她的心愿,让她看到这一切,说着话的时候她出奇的平静,南川没再说什么,只是说怎么样都可以的,只是希望她能够开心点。

可是他知道,她一直都不开心,同自己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她似乎总是心不在焉的,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连拥抱都是礼貌性的,虽然现在她答应嫁给自己,但他总是觉得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他摇了摇头,没有想太多,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了,既然她答应嫁给自己,那便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感情这种事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他坚信他们以后会很幸福。

何惜言同阿莫收到陈安然的喜帖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些复杂,两个守着秘密的人最是辛苦。

20号,顾承要离开,陈安然却要举办婚礼。

阿莫说,不如将这一切都告诉陈安然,因为她觉得陈安然一点都不喜欢南川,她同南川在一起只是为了逃避过去,现在突然结婚,也只是为了完成陈妈妈的一个心愿,她不想陈安然以后过的不开心。

何惜言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他说,现在这一切都挺好的,至少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挺好的,顾承迟早都要离开,如果陈安然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顾承死去,陈安然这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与内疚当中,他不想看着她那个样子,不如就同现在一样,什么也不知道的好,就算是恨,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忘的,迟早有一天她会全身心的投入到一个新的家庭之中,那些以前的人和事都会慢慢淡忘,顾承也会慢慢消失在她的记忆里,那样于她而言,顾承同周围的人没有什么区别,这是最好的结果。

阿莫听着,心中却很不是滋味,这样对于顾承来说太不公平了,可如果说了,就正如何惜言说的那样,陈安然一定会受不了。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陈安然这几天都是一个人住在家里,南川说让她搬来一起同住,但她拒绝了,说想最后几天一个人待一会儿,南川没有再说什么。

她一个人整整在家待了三天,等第四天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门口放着一瓶消炎药,她拿起来看了看,心想也许是阿莫送来的,只是奇怪她为什么没有进来,也没多想,拿着药就进去了。

膝盖的伤早已结了疤,也早已不疼了,她看了看那瓶药,然后将它丢在了沙发的角落里。

20号忽然来的很快,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依然很不适应,但阿莫笑着说很好看,只是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丝复杂,她没说,她也没问。

顾承从家里前往机场的时候,他给何惜言打了电话,说其实想看看她穿婚纱的样子,但似乎并没有机会了,他说这些天来谢谢他,因为何惜言愿意和他成为朋友,也愿意替自己保守秘密,他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唯一的遗憾只是没能看见她穿婚纱的样子,只怕再也看不见了。

何惜言挂了电话,想着顾承刚才的话,虽然声音很轻,但透着无限的悲凉,他看着台子上穿着婚纱,满脸牵强笑意的陈安然,心中忽然有些明朗。

牧师的声音透着股沧桑感,当他问到底下有没有人反对这场婚约的时候,他忽然站了起来,底下一片惊呼,台子上的陈安然也有些惊讶,南川微微皱着眉头,阿莫拉了拉他的一角,示意他赶紧坐下来,他回过头,笑着对阿莫说:“你说的对,我们都不能太自私。”

说完他便朝着台子上走去,他定定的站在陈安然面前,掏出了顾承给他的那个戒指,将她放在了陈安然的手里,他说:“这是顾承让我以后再还给你的,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现在给你的好,安然,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等你知道了再做决定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