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笼,这公平吗?我们在寻刺激,在享受、发牢骚、尖叫,你却背身过去,尽心尽力使用着清寒的日子,不吭一声。

北海这种地方真正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冷色的静与暖色的闹只有咫尺之距。

北海毕竟不是花果山。但提笼的确是从某块坚硬的石头里蹦出来的(提笼的质感只能属于石头),否则我无从去解释他的“异”。

提笼,这个世界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干净之所才能安置你如此平稳的眼神和轻缓的步履呢?

提笼的居所,我们称为白屋。从喧哗的北海四川大道旁的一条支路拐两道弯便至。那两道弯无以言说,岸或藩篱,形成了此和彼。世界在此,提笼在彼。

提笼在彼画他充满宗教优雅和神圣的漆画——《伟大的佛陀》《寒山问拾得》《云在青山水在瓶》,他毫不节制地鼓捣着黑色、红色、黄色,像萨克斯、铜号与竖琴的**,压抑中,**是狂驹,柔和是天窗,让我们透气、透气。

提笼也在透气。他在北海呆了5年,只要他爬上白屋的晒台,可以看见那条四川大道上许多同他一道来北海的人,开了桑塔纳甚至宝马。提笼的作品依旧安静地呆在白屋,像一群山崖边生长的野百合,独自拥有和失去自己的春天。

其实提笼的面相天庭饱满,眼亮、鼻直、口方,南人北相,有十足的帝王气。前世或来生提笼一扶摇便会直上九重天的。但现今,弱水三千,提笼只取一瓢,独处陋室画画、种菜、品茗,自己与自己对弈。他可以赚钱,只要媚俗。以颜料与笔去作弄世界名画,再把它们卖春女似地卖到酒楼或一些情调暧昧的酒吧。

提笼只独自在他的琴台上,等待他的钟子期。

提笼,这公平吗?我们在寻刺激,在享受、发牢骚、尖叫,你却背身过去,尽心尽力使用着清寒的日子,不吭一声。

这世界总有人要吃苦,我们总要推选谁出来担当耶稣。我想起提笼的作品《渡》——一面是莲花烂漫的幽幻静地,一面是繁华与尘埃共在的红尘。几位身披袈裟的佛子以舟为矛,渡过独善的河流,向着烦恼进发。提笼也绝不是在红尘之外,只是众人皆醉时,他醒着。所以,他寂寞。

我在设想这么一个细节:夜入阑珊时候,提笼会举着油灯轻盈地走到自己的漆画前,作情人般地探看。白天太专注了,他只是在制作;现在却是在对话与呼唤,抑或说赋予,用一种生命能量来诞生另一个生命。提笼此时自恋得有些像水仙少年,为自己的投影如痴如醉。

我只愿想他是掌着油灯,因为提笼需要的是些缥缈、朦胧的东西。他在装糊涂,不想把外在看得太清。

有时我也想象,假若此时他身边有位心心相印的异性多好。在电影《英国病人》中,忧郁大眼睛的汉娜与她的锡克族情人深夜去教堂看壁画。屋穹里,汉娜优雅的笑、天国般的幸福都在空中飘**,灵魂要飞到怎样高度才能擦亮太阳的翅膀?

提笼今年28岁。广西艺院毕业的他,本名许文军,提笼是他的法号。他曾去九华山见过师傅,随后下山。红尘万丈,他不弃不离。但提起佛,表情由衷的虔诚,一种奉献的**涌动于他的双眸。

提笼幸福得让人嫉妒,他在精神上一步一叩首,到处都是他的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