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相距有多远?似乎是永远的远。想着百年前,从重庆到成都,途经浮图关,岩上暗水飞溅,总会淋湿一颗旅者的心:崖下烟雨嘉陵,江水也起愁。漫漫成渝路,倒有点生离死别的意思。

现代巴蜀人干得最起劲的事便是让两地儿近些再近些。

关于双城之争,最新的言子是:成都是主子奶奶,重庆是另起了山头的丫鬟。丫鬟暴发了,瞧不起过去的奶奶,便有了口水之战。奶奶倒不与丫鬟一般见识,只显得丫鬟忘恩负义。

这样的言子自然是成都人创作的。因为若干时间段里成对重庆都是端着奶奶的架势——谁叫人家上天保佑,温柔富贵,锦官城里芙蓉色;不像重庆,先天的凄风苦雨,是死过一次的都城:曾经的张献忠屠城,杀得重庆只剩三万人。

成都的富,重庆的苦,有目共睹。苦则思变。重庆人的创造力如火如荼、更如彩虹,当空而生。折腾,没有哪里的人比重庆人更能折腾:男人把女人折腾成美女,美女把男人折腾成猴子。男女把坡坡坎坎折腾成喊不起价的楼市,把原创的火锅、江湖菜折腾得成半品,被成都人“剽窃”去精包装成品牌。重庆人辛辛苦苦打下了江山却坐不稳,白白成全了成都人的富日子——不时从重庆人那里借鉴点啥,旋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巴蜀上演恩仇记,怪不得别人拿奶奶架势,实在是重庆人该用被子捂着头,睡它三天三夜,检讨、反思——直辖了、当家作主了,重庆人的思维方式仍是被县城文化包围、乡村情绪同化。哪怕如今的大楼摩天、广场辽阔,远超成都,貌似纽约,但剥去硬件,骨子里,重庆仍走不出小家子气的丫鬟心理。就拿球队命名的演变来说吧,从隆鑫、力帆到诗仙太白,从飞驰的摩汽产品回到农业时代的粮食酿酒,冥冥之中,有着尴尬和滑稽。人家球队的冠名却从全兴的酒文化,转向为谢菲尔德,与重庆背道而驰,至少,表达一种接轨,管它是与地球还是月球接轨。

曾经,每每听到巴蜀间要为一件事进行“德比”,尤其是足球,就会亢奋,就有一种杀富济穷的丫鬟闹革命的意识。所以看台上的重庆妹崽永远斩钉截铁地喊“雄起”,像男人般地喊。那“雄起”一声声砸下去,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冷兵器。成都粉子也喊“雄起”,扯着两只嘴角,微微上翘,笑嘻嘻,打情骂俏似的。只可惜,两家女人的男人都不怎么雄得起,巴蜀两队玩足球玩成了一对苦难兄弟,老是在冲超与保级间马蹄声慌乱。

听说巴蜀足球又要“德比”一番了,竟是无动于衷。突然惭愧地发现,什么时候已疏离了成都、淡忘了成都,恐怕连仍在川队的姚夏从满场窜的重庆小崽儿、渐渐向成都中年大叔发展,都已浑然不觉了。

继而想,如果巴蜀曾为一家,重庆人潜意识中并不是把成都当成兄弟般的男性对手,当然更不是什么主子奶奶。是什么呢?是老妻。伺候它,就像火巴(做字)耳朵丈夫鞍前马后伺候老妻一样,磕磕绊绊。但床头打架床尾和。而如今,巴蜀有多远?有着不相干的远,架也渐渐懒得吵,离婚的老夫老妻不如路人。也就是说,“德比”的胜负对巴蜀人都不重要,双城的人不时斗斗嘴、耍撒娇也蛮也趣。只要别冷锅冷灶老死不相往来——

但愿蜀人知我心,永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