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如日中天,羽翼丰满,完全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势力就可以独挡一面。
所以想把那些规矩道德礼节撂一边去就撂一边去。为了自己以前那么个偷偷藏在心底的心上人,想怎么乱来就怎么乱来了,全然不顾司马家的老脸该往哪搁了。
江山是他自己打下来的,她就是反对也没用。
别说她了,皇后那边也来过几次,明里暗里地表达自己的反对。
令太后同样头疼的还有皇帝动不动就替自己诊脉煎药的毛病。
做皇帝的,平日里军机政务繁忙,担子重。
他既然从小就喜欢研究医理,有时想找点爱好放一放,这也是可以理解。
怕就怕他真把自己当成了医者,有时哪里烧了痛了的,连太医都懒得通报了,直接就自己钻进御药房里开药煎熬。
就这么把自己当成药引子了。他还说那些太医未必有他清楚自己的身子。
这就实在是太吓人。
怎么说他都不听。
别人当皇帝都喜欢佳人美酒。
他一路踏着条血路才坐上那宝座,却喜欢称几个药,写几个字。
有时想想,这孩子就是自律过了头了。
·
一整个白天就这么小心翼翼当着差下来。
快到掌灯时分,太后在一众宫人的的随伺下,坐上鎏金垂幕肩輿,缓缓朝承庆殿出发去参加匈奴单于的招待宴。
上官恩燃随着队伍排在后头,太后叫她随伺,其实也只是在殿前负责打杂。
进殿里伺候宴席的事,她自然还没被列入被信任的行列。
在雪地里手执琉璃气死风灯走了挺久,等到队伍停了下来,抬眼之际便见承庆殿的灯火如昼。
太后在梭嬷嬷和另外两名宫女的搀扶下进了主殿。
上官恩燃在偏殿廊下侍立候着,穿堂风打着卷,迎面一阵阵地灌得人直打哆嗦。
大概是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里头的梭嬷嬷走了出来,脸上神色不太好看,打着手势示意她跟着进主殿。
上官恩燃怔愣之间脚步赶紧上前,梭嬷嬷说道,“栗秋我回头再好好处置她,老佛爷跟匈奴人敬酒,她居然打翻个酒杯。你赶紧进来替她。”
她点了点头,替下栗秋在太后旁边侍立着。
殿里歌舞升平的,目光所及都是奢华到了极致。她垂眸静静站着,眼角余光始终落在太后指示上,不敢有半点大意。
其实承庆殿这样的宴席她以前也常来,此刻站在殿前,既熟悉又陌生,一时感慨万千。
从前她是被皇父抱着坐在膝盖上接受别人的朝拜,现在她是站着伺候别人。
宴席之间觥筹交错,她知道司马无辰就在离她不远的御座上坐着。
甚至还听到他跟匈奴人的敬酒谈话。
她很想偷偷去看害她家破人亡的那个男人到底长个什么样。心里暗想他的模样一定是貌比钟馗,看着就令人肃汗毛的,骑在马背上谋权篡位的人,能斯文到哪里去?
不知为什么又始终不敢抬眼去看。心中把自己的窝囊批判百八十遍,活该只能任由人家宰割。
自顾自走神,又感觉到有道目光始终朝着她这边看。她抬眼一瞥,没想到和司马铎视线撞了个正着。
司马铎还朝她眨了眨眼睛,她只好假装不知低下头。
正好看见太后示意她上前倒酒,她不敢有误,打起精神伺候着。
好在宴席并不长久,她这一趟随伺,无功也无过应对了下来。
就是中途司马铎的目光老往她这边瞟着,令她感到十分别扭。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还察觉到另一道目光偶尔瞟到她身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审视,令人不由自主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到底是谁的目光?在那样的场合,她不敢也没空去理会了。
等出了主殿,太后在众人搀扶下缓缓上了肩輿。状似不经意间说了句,“恩燃丫头,我看里头忙前忙后的,你就留下帮忙打打下手吧。回头办好差事了,再回永寿宫。”
上官恩燃心里咯噔一下,曲膝说了声是。
太后目光深沉瞥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
梭嬷嬷将她拉到墙角,塞了一样东西到她手里,压低了嗓子说道,“这是老佛爷交代你办的事。兹事体大,一定要将此信亲手交到那单于手中。可明白?”
上官恩燃咬了咬唇,点头,“奴才,明白。”
“明白就好。”梭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转身欲走。
忽又转过身,幽幽说道,“你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老佛爷对此事的看重。事办妥了,老佛爷自然也不亏待你。”
上官恩燃手心拽着那封信,无奈叹了口气。
一个人站在墙角想着一会要怎么见那单于才好,倏地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吓得她差点将信撒落地上。
上官恩燃捂住心口转了个身,就见司马铎站在她面前。
灯火下那眼睛如星辰般熠熠生辉,他朗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太后的肩輿不是早回去了吗?”
见她形影单只的,司马铎心生怜悯。此时倒是庆幸刚才被皇后拉着说了会话,不然就遇不上佳人了。
“怪冷的,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他又问道。
上官恩燃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奴才奉了太后的旨意,还有差事要做。多谢太子隆恩。”
司马铎见她这样刻意的疏离感到失望,眼中的光采暗淡了许多,讷讷道,
“那天晚上,我要是知道你染了风寒,就不让你出来伺候了。你现在可好全了?”
“奴才并无大碍,劳太子挂心了。”
一想起那天她晕倒在他怀里,整个人像片飘叶一样虚软。司马铎的耳朵红了大片,“那就好,我都担心了你好几天。”
事实上是他每天都命崔小荣到永寿宫去打探她有没病着痛着,即便是这样,他也希望自己能亲自去看看她。
原本还打算明日找个借口去趟永寿宫的,没想到今晚她倒是在这承庆殿出现了。
这让他莫名感到了一种欣喜,他边应承着宴席上的虚礼,边趁机看着对面的她。整个晚上别人到底说了什么,其实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上官恩燃不敢再跟他耗下去,又后退了几步,跪在雪地中道,“请太子爷恕罪,奴才有差事在身。奴才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