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门口,明黄色的轿辇旁,司马无辰负手而立。

毕福方在一侧等着他上轿,谁知他却就这么僵站着,没说不上轿,也没说要上轿。

做奴才的也不好催主子,一行太监就这么陪着他站在永寿宫大门口吹着冷风。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是依依不舍老佛爷什么的。

毕福方嘴角抽抽,万岁爷在皇后那边饭都没吃几口就赶着上永寿宫来。

明面上是给太后请安,里头真实的缘由自然不言而喻。

他这是有人上了心头了,挂念着人家受到委屈,想趁机看看呢。

谁知却扑了个空。恩燃姑娘根本没再永寿宫里当差。

心里头自然不爽快的。堂堂天子,想见个人还得这么大费周章的,最后还没见着,不甘回去呢。

万岁爷是性情孤冷到骨子里头的,做帝王的人怎会轻易让人窥见自己的心思?

所以他不能说出来。憋在心里头又难受。

可怜他们一群小太监老太监的,可没人家帝王穿的貂皮保温,在这雪地上站这么会子,牙齿都已经开始打着颤。

司马无辰终究还是上了轿辇。行至一半时又叫停下。

毕福方不明所以,忙行至帘布前询问,“万岁爷有何吩咐?”

司马无辰却直起身,抬轿的太监忙将轿缓缓落肩,这就是要下来走的意思了。

风止雪停,此时已经行至望云亭,再往后走,可就是归仁门了。

“朕走走,你们都不必跟来。”

毕福方虽然觉得蹊跷,终也不敢说些什么,一行人就站在原地等他。

司马无辰独自行至望云亭上,坐在石椅上看着云卷云舒。

这是很难得的时刻,自从登基之后,他一次都没来过这里了。

每日都批折子,议政事,即便有点闲暇他也宁愿拿起书看看。

这样看着风景放空自己的机会真是没有。

然后又觉得自己怎么都不像是个天子了。

为了莫名其妙的那种感觉,居然还一个人黯然神伤来着,大抵自己真的是疯了。

怔愣了片刻,心口隐隐那种疼痛开始在**。

自从中毒后,毒发的时间是越来越频繁了。

任凭他怎么用药遏制,终究是没解药来的有用。

问题是,这种独门研制的毒,哪来的解药呢?

太医院那院首每日不都把自己埋在药堆里面研究么?也没见研究点实效出来的。

放血加暂时的药物,勉强只能算是暂时性压制下来了。

他稍稍合上眼,那双流连婉转的眼睛霎时浮现眼前。

司马无辰莫名烦躁了起来,他讨厌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毕福方!”

毕福方就在远远的地方守着,一听召唤,两腿恨不得箭一般飞过去。

“今天上官恩燃怎么没在永寿宫当差?人不是你送回去的吗?”

毕福方苦哈着张脸,皇帝到底是憋不住了。这么大火气,八成是觉得自己问出来难免失了面子,气急败坏。

“回万岁爷,人的确是送回去了。毕竟头上被磕出那么大个包,兴许是回寝房休息也说不定。”

司马无辰却摇头,“她不是回寝房,你何曾见过太后跟前有娇气的人当差的?”

毕福方心下啧啧暗道,万岁爷心细起来,真是连人家头上几根发丝都数得出来。

这宫里头何曾有谁让这九五之尊愿意花这等心思?

这上官恩燃可是要捡了高枝当凤凰了。

忙顺着竿子往上爬道,“奴才实在愚笨,这等事都看不出来,这就命人速去查清楚。”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派出的禁卫军就回来禀告了,“回万岁爷,恩燃姑娘说她先前是去了宜秋宫当差。”

“她是不是在朕走后,就回了永寿宫?”司马无辰冷冷问道。

当差的禁卫军没跟皇帝说过话,他更没想到皇帝对个宫女去哪了几时回这点鸡毛事有兴趣盘问如此仔细。

被这么一问,两股战战,跪着道,“回万岁爷,奴才,奴才瞧着恩燃姑娘在院子里头扫雪扫了是有个堆子了,算上时间的话,大致是在那时辰回永寿宫当差。”

“退下吧。”司马无辰捻了捻眉心,果然是他没猜错。

他帮她解决了皇后的为难,一回头她倒是撇得干干净净,竟然见着他还专门避开。

等他前脚走了,她后脚就又回永寿宫。

这是把他当成什么?

“这个前朝公主好大的派头。”

毕福方能当得上御前大总管,自然是得脑子转的比陀螺还要快。

猴精的一个人立即就领会其中的意思了,禀道,“这恩燃姑娘或许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奴才这就去把她传来,给万岁爷您磕头陈情。”

“传她到养心殿。”

司马无辰起身上了轿辇。风吹得华盖帘子咧咧作响。

毕福方有些得意“嗻”了一声。

·

上官恩燃在养心殿再次见到了毕福方。

他对她更客气了。

上官恩燃却是一脸愁容。

“毕公公,奴才真不是御前伺候主子的料,您能不能找别人替我?”

毕福方在宫里头当了大半辈子太监,就没见过有人到了御前还想往外退的。

咂了咂嘴,道,“不是我说恩燃姑娘,万岁爷想见谁是我这个奴才想换就能换的了的么?他是什么人,那是天子,九五之尊,大启的开国皇帝,你脚踏的整片黄土都是他的天下。”

即便这么强调,她还是没有半分的动容,脸上都是大写的抗拒道,“毕公公,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就说我头磕的包实在太肿了,怕污了皇上的眼睛。实在不适合面见圣上。”

她戳着额头上那块大乌青,在光洁的额头上显得尤为醒目。

毕福方嘴角抽抽,心道傻丫头,人家就是知道你磕了个包想看你怎么样了。

他不为所动道,“万岁爷沙场上破胸膛的尸体还见得少吗?这点小伤小痛你觉得能吓到他?”

上官恩燃认真道,“我师傅还等着给我评点梳头的手艺呢。”

毕福方仰天长叹了一声,想拿出大总管身份压她吧又觉得不合适。

只好以退为进道,“恩燃姑娘,你再怎么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也不是个事啊,这不是叫我难跟万岁爷交代吗?点评手艺再圣旨面前算得了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违抗圣意不成?再不进去,万岁爷等不耐烦,头一个开涮的可就是我了哟。”

上官恩燃听了果然是有了些松动。

毕福方赶紧连哄带骗将人带到养心殿正门。

谁知在门口她又跟他磨了起来。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囚犯赴刑都没她这般扭捏。

“福公公,我.......”

“哎,姑娘欸,你放心好了,万岁爷横竖不会吃了你。你就尽管大着胆子进去,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你今早在皇后那有胆子拦了圣驾,这会子胆子倒是破了?”

他这么一说,令她想起先前误闯了司马无辰的肩輿那次。真真是活见鬼了,她居然两次都冒犯了圣驾,现在想来,真是后怕。

若不是上官遥还没找到,她还多少有些利用价值,恐怕早就小命去阎王那里炸了几回油锅。

上官恩燃咬着下唇道,“给公公添麻烦了,奴才该死。”